“刘伯,我不过一个妾生子,又未顶门立户,舅老爷那边又是亲长,而林大人那边咱们又高攀不上,不求曹家资材,但求平平安安就好。”
那刘伯见自家少爷面有悲情,只当是其遭遇此劫不堪其重,不由是心中一阵难受,想要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少爷说的是,只要人在,一切就在。”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曹和平和刘伯出门查看,只见一圈人簇拥着一个员外打扮的男人进了院子。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此人曹和平认得,正是舅老爷方树泉,他见到曹和平已经换了孝衣,三步并做两步拉住曹和平要行礼的姿势。
“好外甥,真是苦了你了,曹家如今蒙难,你是曹家唯一男丁,不过你不用害怕,舅舅定能护你周全。”
对于这个舅舅,曹和平可是清楚的很,为人贪婪无度,此刻上门定是盯上了曹家的产业,想要把自己捏在手中,说不定到了某时某日便病故去了。
古代的生活曹和平经历过几次,另外如今的曹和平可不是昨日的曹璋了,且演这吧,顷刻间,曹和平的双眼通红,眼泪像是不要钱一般流下。
嘴唇更是嗫合颤抖,声音就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一样,“曹璋拜见舅舅,还望舅舅看在母亲的份上,为曹璋做主啊。”
见曹和平这般操性,那方树泉心中暗忖,这把应该是稳了,虽然脸上还是一脸悲伤,但是眼神之中的闪烁,完全出卖了他的内心。
“好外甥,有舅舅在,定不让你被人欺了去,”说罢,他看了刘伯一眼,“刘伯,你照看好少爷,外面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不等刘伯回话,曹和平先开口了。
“一切都仰仗舅舅了。”
见曹和平这样说,刘伯想要说什么,但也不敢说出口了,自己虽是其生母带来的长随。
若是敢开口,怕是要被舅老爷找了错处暗害,到时只有少爷一人,还不是要被其捏扁搓圆。
“多谢舅老爷伸出援手,小的一定照看好少爷。”
那方树泉见此行如此顺利,也不想过多纠缠,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人扬长而去,刘伯见状也只能暗自跺脚。
“少爷,舅老爷他。。。”
“刘伯,你是跟着我娘来刘家的长随,舅老爷这架势,一看便知是对曹家家业势在必得,若是他要害了你,将来我还能有什么依仗,且让他去弄吧。
如今曹家指望你我二人,恐怕很难收场,为何海匪上岸偏偏就选中了曹家,还有那巡盐御史林大人为何到长沙镇?
这其中定有咱们不知道的事情,让舅老爷出头办事,咱们等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家产被吞掉罢了,人还在,一切都好说。”
“只是太便宜了舅老爷了,少爷,你也饿了吧,我去弄些吃食,先把肚子填饱了才是正道。”
镇上客栈内,林如海听着师爷的汇报,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当真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吗?”
“老爷,都仔细的找了几遍,没有发现任何的东西,看来这海匪就是冲着杀人灭口来的。”
“唉,真是棋差一招啊,你说有没有可能东西藏在曹家三郎那里?”
“应该不会,那曹家三郎在曹家极其不受嫡母待见,借了让其为其生母守孝的幌子,赶其到镇西小院,身边也无丫鬟乳母,只有一个老仆跟随。
莫说他参与此等秘事,便是曹家的产业也未尝让其知道,毕竟曹家可是有两个嫡子的,谁能想那头竟然如此狠辣,长沙镇这边的线索算是断了。”
“八十几口人啊,当真是下得了手,可见那头的猖狂,既然线索断了,那咱们下午就启程南通吧,巡查总要继续的。”
说到这里,林如海又想起了如芝兰玉树一般的曹和平,“那曹家如今被灭门,曹家三郎那边如何了?”
“说是其嫡母娘家来人了,正在跟巡检司商讨善后事宜,”说到这儿,那师爷看了林如海一眼,又补了一句,“只听说此人是个贪婪无度的。”
林如海自然知道师爷的意思,想了一下之后,“曹家有此一劫,跟我多少也算是有些关联,多少要帮衬一二。
你那我名帖与那曹家三郎,应该能帮他一把,至于其他的,就不必与他讲了,免得在连累了他。”
“老爷宅心仁厚,曹家蒙难都是那头造的祸殃,跟老爷有什么干系,曹家三郎能受老爷庇护,乃得天之幸,必不敢有其他念想。”
“这是后话,你且去吧,早去早回,咱们尽早赶去南通吧,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师爷得了林如海的吩咐,自是带人寻到了曹和平的小院,随刘伯进了正堂,只见曹和平一身孝服,跪在正堂案几之前。
“少爷,林大人派人前来吊唁。”
曹和平赶紧起身,对着来人就是一拜,“童生曹璋,拜谢大人体恤。”那师爷将人扶起。
“曹三郎,还请节哀顺变,我家大人奉旨巡检至此,见曹家蒙此大难,心生怜悯之意,特遣我来赠你名帖一张供你护身。
切不可借此胡作非为,若到那时定不饶你。”
“多谢林大人垂怜,曹璋定不敢忘,按说理应前去拜谢,然童生重孝在身,怕冲撞了大人,只能将此恩情铭记在心,有朝一日结草衔环。”
“看来你也是个感恩的,这是大人名帖你且收好,另外大人吩咐与你二十两银子以作吊唁,你且起来吧。”
“曹璋谢大人,谢先生,请先生进香。”
刘伯接了名帖和一封银子之后,赶忙燃了三支香递给那师爷,其冲着案几之上的牌位微微一拜,将香插进香炉,又寒暄几句之后,便匆匆而去。
曹和平拿起那名帖,上面写着扬州巡盐御史衙门林如海的字样,心中愈发感觉曹家被灭门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不然为何施此大恩。
不过眼下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情,那个所谓的舅舅这一关还是要过的,等他折腾吧,等到收尾的时候再说,自己这一身超凡入圣的功夫,可不是用来说说的。
“少爷,有了林大人的名帖,咱们算是能安心了。”
“刘伯,一切等丧事办完吧,总要有个交代的。”
东海县跟着林如海来长沙镇的县丞张温,得知了林如海送了名帖和银子给曹和平,便也吩咐了下人送了十两银子和一些好听话。
随着巡检司的一封结案公文上书到县衙,曹家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至于那海匪能不能抓到,只能是听天由命。
方树泉应该是使了银子,两天之内便将曹家众人按照规制送进了墓地,便是曹家大院也收拾了一番,挂起了白幡。
这些流程曹和平也任由他去发挥,就像是一只木偶一般,任其摆布安排,那方树泉见此,对他更加的放心了,事毕之后,更说是要帮他查点产业。
这一切也在曹和平的预料之中,自然是一点都不反对,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这日方树泉又带人来到小院。
“拜见舅舅。”
“好外甥,你且起来吧,今日舅舅此来,就是与你商议一些事情,如今曹家就剩你一人,老宅又残破不能住人,舅舅实在放不下心你,不若与舅舅家去,也好有个照应。”
还真是演都不演了,好歹拿了资产,把曹家大宅重新翻新一下,现在资产提都不提,还要来接人,这哪是照顾啊,分明是想吃大户嘛。
“多谢舅舅好意,如今曹家就剩曹璋一人,祖陵在此怎好离开,于情于理于法都不能行,还望舅舅谅解。”
“你啊,真如你母亲所说,当真是执拗,你不愿意,那舅舅也不能勉强,曹家资产我已经查验清楚,数目不小。
但是你如今有孝在身,身边又无人可用,而且你如今年少,这笔资产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好家伙,问我如何打算,总得给我个数字吧,不过算了,就算是他拿出账簿也未必是真的。
“舅舅,如今曹家破败,您是曹璋唯一的依仗,况且曹家产业曹璋从未插手过,既不知有几何,又不知在何地,一切还仰仗舅舅做主。
只是曹家还有我在,曹家老宅不能荒废,毕竟涉及曹家脸面,若是一直任由其破败下去,舅舅脸上也不会好看。”
听曹和平这么说,刘伯有些着急了,曹和平不知道曹家产业,他可是知道一些的,不说东海县城的铺子和长沙镇的田产,就说那五十亩的盐场也值几千两银子。
正当他要说话的时候,被曹和平眼神制止住,那方树泉正沉浸在喜悦当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外甥说的极是,曹家宅院的事情包在舅舅身上,这几日便寻了人,将它重新修整,只是委屈外甥暂住这里了。”
“舅舅莫要担心我,这里我已经住了三年,已经习惯了,那产业就拜托舅舅处理,曹璋必然谨记舅舅大恩。”
“说这些外道话作甚,你的吃喝嚼用和读书开支,舅舅一力承担,指望你将来能科举有成,重振你曹家门楣,这是二百两银钱,你且先用。”
“多谢舅舅体恤,”说完,接过银子,递给了刘伯,那方树泉见此,也没有多做停留,只说是让曹和平保重,然后就告辞而去。
“少爷,舅老爷欺人太甚啊,曹家资产是只字不提,这分明是要侵吞资产为己有啊,不若少爷拿了林大人的名帖,让其拿出来。”
“刘伯,若不是有林大人名帖,怕是这二百两都没有吧,甚至你我性命都在别人掌控之中,再等等,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然有法子让其吐出来。”
“就怕天长日久之后,覆水难收啊。”
“不会的,这一天不会太远,如今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父亲母亲守孝,其次便是读书,其他事情暂且缓一缓,钱财要真是在我手中,未必是一件好事。”
“少爷有成算就好。”
按大周规制,三年守孝期间,第一年不得远离乡土,更不能走亲串友,曹和平索性也不做别的,每日不是上香,就是窝在小院读书,方树泉见此更加放心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曹家老宅在刘伯的监查之下,重建翻新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年时间就恢复了原貌,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宣德七年入冬时分。
曹和平听从刘伯的建议搬进了曹宅,四进的宅子连带着跨院,影影重重鳞次栉比,只是当初的人都不在了。
“少爷,在小院的时候,只有你我二人,那也能过活,但如今咱们搬进大宅,总要有些丫鬟婆子小厮才是,只是采买这些,是花销银钱的。”
“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加上之前积累的银钱,咱们目前存银不到五百两,这些钱可不够咱们吃喝嚼用的,舅老爷那边,是不是要催上一催。”
“我知道了,此事我来张罗吧,一直让舅舅操心曹家产业,是我这个外甥做的不对,不能让他再这么操劳下去了。”
“少爷,舅老爷那边可不是好说话的。”
“不碍事,舅舅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为难我的。”
当晚,东海县马塘镇方家大院迎来了以为不速之客,方树泉正在书房盘账,伸手正要端水来喝,却发现杯子被人递到了手中。
他喝了一口之后才发觉异常,扭头一看,竟然有一蒙面黑衣人站在身后,顿时被吓得快要魂飞魄散,就在他快要叫出声的时候,那人在他身上点了几下。
居然叫不出声来了,来人正是曹和平,他点住方树泉的穴道之后,拉下蒙在脸上的面巾。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吓到舅舅了,曹璋真是该死啊,还望舅舅念在外甥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原谅则个。”
方树泉虽然不能言语动弹,但是他看到曹和平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惊惧、愤怒的眼神轮番切换,就算是影帝也未必能演出来。
“忘记舅舅不能说话了,舅舅,外甥帮你解开穴道,你可莫要出声,要不然外甥为了避免麻烦,只能送你见母亲了,这样你们就也可以兄妹团聚了。”
说罢,曹和平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他立刻就要开口喊人,但是转念一想,立刻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便宜外甥敢来,而且随便就能让自己动弹不得,怕是有真本事在身,要是真对自己下了黑手,就算是将来能报了仇,自己也看不到了。
“哎吆,我的好外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若是有什么事情,让你那老仆来知会一声就是,这又是何苦呢?”
“我就知道舅舅是个明事理的人,曹家大宅蒙舅舅帮衬,重修得很好,这个恩情外甥记在心里了。
今夜此来是专门感谢舅舅替我执掌曹家家业,看看舅舅两鬓斑白,定是为了曹家产业殚精竭虑,这让外甥情何以堪啊。
不如舅舅将曹家家业还了我,这样也好让舅舅不那么操心,当然也不能让舅舅白忙活,长沙镇的盐田和东海县城的铺子,外甥就不要了。
若是舅舅肯怜悯外甥一点,便折成现银送到曹宅,听说那几间铺子舅舅经营得不错,加上盐场,舅舅给我八千两现银就是了,舅舅,这不为难吧?”
方树泉听着曹和平的话,心中顿时是火冒三丈,但是当他看到曹和平拿起他的铜狮镇纸,就像是捏面人一样,在手里随意变换着形状,顿时火气全消。
‘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一般,口中还念叨着,“舅舅该死,不该生了贪心的,好外甥,你就饶了舅舅这一遭吧。”
“舅舅,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是跟你商议一番,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啊,外甥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你是长辈,这样拜我,岂不是要折了我的寿。”
说着话,不由分说的直接将方树泉拎起来,就像是拎小鸡一样,把他放在书房的凳子上。
“好外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盼着你不要为难舅舅。”
“舅舅又说这外道的话,既然既然舅舅答应了,我自然不能为难舅舅的,你备好契约文书,明日到曹家,咱们一并把事情处理完善,也不枉咱们舅甥一场。
我相信舅舅不会让我为难的,要不然我再遇到舅舅的话,说不得要跟舅舅好好说道说道。”
说罢,曹和平一推窗户,人影一闪便不见了踪迹,方树泉赶忙跑到屋外,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再回到屋内看着那个被捏成花朵的镇纸,只是浑身发抖,但是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曹和平的恐怖就像是刻在了他心里一样。
翌日,方树泉如约带着银子和契书到了曹家,刘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怎么也不敢相信,方树泉会这么容易放手。
一切办理之后,方树泉对曹和平那叫一个恭敬,而曹和平也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一样,好一副舅甥和谐的局面。
“舅舅,你放心,这几年我就指望着这百十亩田地过活了,至于那铺子和盐田舅舅尽管拿去,我是读书人,信诺的,再说了,你是我舅舅,我还能害你不成。”
“好外甥,舅舅不敢奢望别的,只求家宅安宁就好。”
“舅舅,你可不要辜负了外甥一片好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