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说,你也就这了,扶不上墙的玩意,刘丛源和刘鸿章互相看了一眼,盐道的事情,还是得盐道的人出马,刘鸿章一拱手。
“林大人,竹花帮和其余船帮承担两淮盐业运输,要是耽误了盐运,恐怕要出大乱子啊。”
“刘大人,所言极是,可是两淮盐业事关我大周社稷黎民,如今基本查实竹花帮等船帮走私私盐数额巨大,致使朝廷盐税连年亏损,罪大恶极。
按大周律:贩私盐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凡持械者,罪加一等,凡拒捕者,就地处斩。
刘大人,本官只是得到刘统领简报,竹花帮和一众船帮被抓捕之时,多有反抗者,如此穷凶极恶之徒,难道本官清除盐道毒瘤,错了吗?
倒是本官想问问,为何两淮盐务运输会交给这么一个藏污纳垢的竹花帮,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好说的?”
“林大人,此言差矣,众所周知,盐运差事损耗极重,前任盐运使李成铭曾奏明圣上,将盐运差事用扑卖的方式授予竹花帮,延续至今从无出错。”
“呵呵,刘大人,这是盐道衙门的家务事,本官负责监督巡查两淮盐务,竹花帮在承接两淮盐运差事的同时,进行贩卖私盐的勾当,难道不该查吗?
至于是不是耽误了盐运之事,想必刘大人自有办法解决,若是耽误了百姓食盐用度,那可就不好了。”
“林大人,若是你能提前和盐道衙门通气,也不会造成这般后果,本官会据实上奏朝廷。”
“刘大人,本官也会专奏御前。”
见两人语气有些重,扬州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张斌笑而不语,大家都知道锦衣卫是干啥的,有权监视百官、民间动向,甚至秘密调查谋反、贪污等案件。
各地锦衣卫所说白了就是皇帝插在各地的一只眼睛,因为号称天子亲军,权限非常的大,捞钱的手段更是了不得,不过他今天来可是有重任在身。
锦衣卫可以不说话,但是扬州知府就不能不说话了,毕竟这事发生在扬州地界上,无论哪个环节出错,他都得跟着受罪。
“哎呀,二位大人,都是为朝廷办事,何必如此啊,如今最要紧的是善后,若是百姓没有盐吃,造成了乱子,在座的都脱不了干系。
林大人,既然竹花帮等一众案犯已经到岸,敢问什么时候将案件移交扬州府衙啊,早些断明案件,早些给朝廷一个交代,给百姓一个交代。”
别人说的,林如海可以怼回去,但是这个刘丛源却是不能怼回去的,毕竟巡盐御史衙门只有监督、巡检的权利,并没有审案子的权利。
“刘大人,如今人在盐兵大营,随时都可以提走,包括账册等一应证物就在巡盐御史衙门存放,也可以提走。”
刘丛源听完眉头一皱,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林如海一眼,完全不敢相信他这么大方,费心巴力的差了大案,能让别人摘了桃子?
“不过,因为证物尚未整理清楚,需要整理清除之后,再进行移交,另外此时本官会用直奏之权,禀明陛下。”
卧槽,就知道没这么好办,人家是钦差啊,惹不起,真要是皇帝都知道这个事情了,自己这个小小知府真的敢审理吗?
想到这之后,刘丛源后背都被吓出了冷汗,这事肯定不能自己单干,必须要有人一起才行,当他看到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王冠臻别过脸的动作。
“林大人,这是应该的,倒是本官会请提刑按察使司、盐道衙门联合扬州府衙共同审理此案。”
他话音刚落,王冠臻就开口了。
“刘大人,此时不妥,提刑按察使司的职责,是对审理过的案件进行复核,为了避免徇私舞弊,请恕本官不能参与审理,不如请张千户协同办案。”
曹和平听着在场几人的话,真是又想管事,又不想担责,不过也完全石锤了这些人,一定都参与了盐业分肥之事,就看这张千户咋说了。
张斌站起身随意一拱手,“诸位大人,本官前几日接到上头密令,让本千户协助林大人清查盐道弊案,参与审理即便是王大人不说,本官也是要参与的。”
不愧是锦衣卫,还真是理所当然,但他这话一出,另外几个脸色瞬间就变了,若真是锦衣卫都掺乎进来,还不知道这个案子会成什么样子。
厅内顿时寂寥无声,林如海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开始端起茶杯喝茶,刘丛源、刘鸿章、吴谦三人开始交换眼神,但此时此刻都不好开口了。
至于张斌说完也是坐了下来,边喝茶边观察着他们几个,王冠霖倒是稳当,低着头不知道再看什么。
就在大家都尴尬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通传,说是扬州镇守太监马尚到了,林如海等人纷纷起身到正厅门口迎接。
大周的镇守太监职能很是简单,就是驻守在地方监督地方军事武装力量,但是当过官的都知道,这些镇守太监的来路各个都是不凡。
因为其背后靠着内廷,又有直达天听的能耐,地方官对他们是既恨又怕,一般都是拉拢巴结为主。
哪怕你的大腿是内阁首辅,那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皇帝的,但是人家这些太监的靠山,可是贴身伺候皇帝的,想说你点什么坏话,太简单了。
那马尚人未至,声先到,“诸位今个来得是真齐全啊,倒是咱家来得晚了,恭贺林大人一举拿下竹花帮及其同党,不辱皇命啊。”
“中官大人谬赞,陛下为大周江山社稷殚精竭虑、尽瘁鞠躬,本官不过是仗着陛下神威,才能成事,不敢居功,中官大人请。”
其余人也跟着说话,待马尚坐下之后,其他人才纷纷坐下,“林大人太过谦逊了,只是此事闹了不小的动静,咱家不得不来瞧瞧,没成想大家都在。
要是陛下知道诸位都这么勤政,一定会非常的高兴,”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曹和平,用手指着他,“这位可是今科院试案首曹璋啊?”
曹和平赶紧向前走了一步,“拜见中官大人,学生正是曹璋。”
“你怎么在这里?”
“学生有幸拜入林大人门下,故而在此。”
“林大人好福气啊,收得如此佳徒,可喜可贺啊。”
林如海拱了拱手,“中官大人谬赞,本官与和平也是有缘,三年前本官巡查盐业事宜,路经东海长沙镇时,恰好碰到海匪劫掠,杀了曹家八十余口人。
和平是曹家唯一的幸存着,本官看他懂礼识节,便留了一张名帖与他,没想到他孝期满了之后,一举夺得院试案首。如此才能,又与本官有此渊源,于是本官便收他做了弟子。”
“竟有如此渊源,你们当真是有缘,若是将来曹璋科举有成,恐怕士林之中又要传出一段佳话了。”
“多谢中官大人吉言,学生一定不负恩师信任。”
“好,你很不错,林大人没有白收你,咱们闲话说完,也该说说正事了,林大人,竹花帮的人抓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第480章 这银子林某拿着烫手
听到马尚的问话,林如海心里多少有些腻歪,他通过自己的渠道给宣德帝送了密奏,但是过来给他传达皇帝口谕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老太监。
某种意义上说这驻守太监也算是钦差大臣,不过他马尚奉的旨意是中旨,而自己奉的却是圣旨,但是论跟皇帝的关系,却跟人家差了十万八千里。
“中官大人,此话怎讲,本官有些糊涂了。”
“哈哈,林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你可不敢糊涂,两淮之地的百姓可是每天都要吃盐的,如今这承运盐运的船帮都被抓了,影响很不好。”
老太监的声音,主要是那种少了蛋蛋的那种尖细,再夹杂着上了年纪的浑浊沙哑,笑声显得格外难听,但是说的话却很坚定。
一时之间,厅内其他几个官员也不吭声了,就等着林如海如何回话,曹和平也看着林如海,只见他看了马尚一眼之后,又环视了一圈。
就在此时林忠出现在了正厅门口,他的突然出现,让林如海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账本应该是算清楚了。
“林忠,你有何事,未看到诸位大人都在吗?”
“回老爷的话,因为是事关重大,老奴才来禀告,那些帐本算清楚,并且已经抄腾完毕。”
“好,既然如此,那就把账册带上来。”
“老奴遵命。”
等他出去之后,林如海再看向马尚,眼神中多了一点东西,“中官大人,本官的职责是监督、巡检盐道,但是并无审案之职能。
按照属地划归原则,此案当交由扬州府衙审理,刘大人,如今账册已经清算清楚,现在就可以移交扬州府衙。”
刘丛源听完有点麻爪了,在能掌握证据的情况下,这案子是个香饽饽,但是证据已经被抄腾过,那可就是烫手山芋了。
如果此时可以生病,他现在就想倒在地上,刘丛源并未接话,而是一直装聋作哑,原因在座的人都知道,不想接这案子呗,大厅内气氛又陷入尴尬之中。
见此气氛诡异,那马尚先是看了林如海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分坐两边的扬州大员,最后看向站在林如海身侧的曹和平。
“林大人,何必剑拔弩张呢,扬州的事情,最好还是在扬州本地消化,不如听听年轻人的意见,如何啊?
曹璋,你是今科院试的案首,不如你来说说这个事情该怎么办,这个事情要是办得好了,咱家就在你的拜师礼上送你一份大礼。”
马尚的话犹如重锤一般砸在林如海心窝子上,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老太监在自己府上安插了内奸,能知道自己过段时间要正式举办一个收徒仪式。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既然他能探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也知道自己妻儿被害的事情,但是却从未提醒,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宫里的意思呢?
其他人也看向曹和平,尤其是刘丛源,他做为今科院试的副主考官,又是鹿鸣宴的主宾之一,怎么可能不认识曹和平。
“中官大人说的对啊,曹璋的文章本官是看过的,很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既然又是林大人的徒弟,不若让他说说,诸位以为如何啊?”
见事到如今,二人又都这样说,倒不失为一个解除尴尬的方法,刘鸿章、王冠臻、吴谦三人纷纷点头,但也没有指望曹和平能说出什么来。
倒是锦衣卫张斌饶有兴致的看着曹和平,自然是知道曹和平的,从他一开始接触巡盐御史衙门的时候,就被锦衣卫关注了,毕竟这是人家的饭碗。
“中官大人说的对,年轻人的想法肯定跟我们不一样,说不定真的能想个好主意,闹大不闹大的不重要,关键是两淮盐务不能乱,要不然在座的都得麻烦。”
曹和平看着一群人瞧着自己,心里盘算着当下的局面,在座的需要自己顾忌一点的也就是锦衣卫和镇守太监,毕竟这两个方面都不是讲道理和面子的。
至于刘鸿章、刘丛源、王冠霖、吴谦等人,得罪了就得罪了,反正也不指望跟着他们混饭,大不了送他们先下去就是了。
见曹和平愣着,林如海以为曹和平被吓到了,“和平,不用怕,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在座诸位大人,也就是听听不同建议。”
“学生遵命。
曹璋乃是一介书生,按理是没有资格妄议政务的,但诸位大人希望学生抛砖引玉,那学生就大着胆子乱说了,若有冲撞诸位大人之处,还望谅解。
对于政务学生并不懂,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学生想说的是恩师林如海林大人,四年前蒙圣恩钦点两淮巡盐御史。
可是到任不到一年,恩师亲子便遭了横祸,然后到了今年学生师母又遭人下毒险些不治,现如今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是身子骨却遭了殃,一日不如一日。
但是恩师从未抱怨,依旧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为大周、为陛下监督、巡检盐道事务,若非如此,学生也不能有缘得见恩师,进而被恩师收入门下。
竹花帮的事情,诸位大人想必都是不知道的,或都是被其蒙蔽,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已经不容挽回了。
故而学生以为,应当彻查竹花帮,及其附属船帮,将涉案人等明正典刑,但是速度要快,毕竟两淮的盐运不能耽搁。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竹花帮走私私盐如此猖獗,背后必定有幕后黑手,也务必要揪出来,给大周、给陛下、给两淮百姓一个交代。”
说完,曹和平对着所有人一拱手之后,便退后了两步,那马尚听完之后,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唉,林大人公忠体国,就连咱家这半个人都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大周有林大人这样的忠臣,咱家真为陛下感到开心。
曹璋说的对,必须要尽快的解决此事,并且要彻查幕后黑手,要不然没有办法给陛下交代。
真要是出了乱子,怕是要捅破天了,在座诸位代表着扬州各衙,所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咱家以为此事应当联合办案,集众人之所长尽快平息此事。”
马尚一说完,刘丛源最开心,这种事情大家一起担责任才是最完美的,法不责众嘛,而且要是完成的好,功劳自然也是有的。
“本官以为中官大人说的对,理应如此。”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只有林如海想了一下之后,“中官大人高瞻远瞩,不过今年两淮的盐税不能耽误了。”
盐道衙门盐运使刘鸿章也跟着点头,在这个事情上二人的利益是一致的,“林大人说的对,盐税的事情也得解决啊。”
话题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清楚彼此的目的了,功劳大家都想要,责任大家都还不想担,银子大家更是不想出。
但是大家都知道在扬州谁最有银子,可是那些人家远不是在座的人,敢去硬碰硬的,一是都拿了人家的银子,另外若是被那些人背后的人惦记,都会难受。
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向了马尚,他也看着其他人,最后他干笑一声,“哈哈,银子的事情虽然不好办,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请中官大人明示。”
“竹花帮的事情注定牵扯甚广,咱们为了大局着想,想着把事情尽快的平息掉,帮他们擦屁股,那他们不能一毛不拔啊,不如也请他们帮咱们想想办法。”
“中官大人言之有理啊,在座诸位适合召集者莫过于刘大人,不如今夜设宴请了那些人来,时间不等人。”
刘丛源听到刘鸿章这么说,也不好反驳,在座的所有人确实没有他这个扬州知府适合召集。
“好,本官来安排,到时还请诸位大人坐镇。”
“好说,在座诸位大人不会缺席吧?”
马尚的声音又响起了,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这一切若是让一般人看见,估计会觉得很是魔幻,但是曹和平却看得很是清楚。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在座的所有人把官当明白了,无论是哪方势力在这个时候,第一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然后才是把事情办了。
若是能一起谋点好处,那就最好不过了,如此看来,这大周已经从内里开始腐朽了。
但若说在座的人今后会不会拧成一股绳,答案是肯定的,绝对不可能,毕竟代表的势力不同,尤其是锦衣卫和镇守太监,可是通着二帝的。
事情商量完毕之后,大家纷纷起身告辞,没有一个人再提竹花帮被抓的人,和被整理出来的账册,烫手的玩意儿,谁想拿啊。
只不过马尚走的时候,拉住曹和平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曹璋,你确实是个人才,文武双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