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范闲,谢陛下隆恩,这次臣受命出使北齐,能把差使完成这样,也不是我一人之功,全仗陛下宏福齐天的庇佑。”
“好了,不会拍马屁就不要拍,送回肖恩、接回言冰云、重整上京谍网、设计除掉北齐锦衣卫指挥使,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功劳,可不是靠朕庇佑能办成的,说说神庙吧。”
“启奏陛下,臣从肖恩口中知道,那时他是将死之人,理应不会骗臣,他说神庙确实存在,就在北齐以北的极北雪原之中。”
二皇子听完之后,虽然对神庙不感兴趣,但依旧演得很惊讶。
“神庙,神庙真的存在吗?”
“肖恩说存在。”
而庆帝则是淡然一笑,“呵呵,存在与否不重要,派人去找找就好了,只有亲眼看见才是真的。”
“可是极北之地,可是隔着北齐,不太方便吧。”
庆帝瞥了一眼说话的太子。
“要是世上没了北齐,那不就方便了。”
“陛下胸怀四海,北齐指日可待。”
听到太子的马屁,庆帝微微一笑,然后又看向了范闲。
“还有什么啊?”
“回陛下,北齐太后将北齐大公主赐婚给了曹璋,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擅专,允不允准,还请陛下定夺。”
“哈哈哈,哈哈,北齐太后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她这是要赌曹璋成为大宗师啊,朕要是不答应,势必要寒了曹璋的心,毕竟朕可没有公主许给曹璋。
若是答应了,我庆国未来的大宗师就与北齐皇室有了羁绊,将来曹璋若真成了大宗师,若是庆国再攻伐北齐,岂不是要投鼠忌器,好一个阳谋啊。”
“陛下,儿臣以为这门婚事可以答应下来,曹璋文武兼备,是我大庆不可多得的人材,其父与他对大庆历来忠心耿耿,即便是娶了北齐大公主,亦不会使其变节。”
听到二皇子这么说,太子自然也不会落后,以他对庆帝的了解,陛下不会不答应这门婚事的,给未来大宗师送顺水人情的事情,傻子才不干。
“陛下,儿臣以为此事可以答应,曹骏曾为陛下出生入死,曹璋这些年更是兢兢业业为大庆尽忠,不能寒了忠臣的心。”
“哦,你们的意思朕明白了,这个大公主应该娶,好,既然如此,朕就同意了这门婚事,等到齐国将大公主送过来的时候,你们几个一起完婚吧。”
“儿臣遵旨。”*2
只有范闲没有回应,庆帝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有什么不同看法,还是对朕赐你的婚事不满意啊?”
“臣不敢,臣遵旨,只是还有一件事,是臣在北齐期间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不知道臣当不当讲?”
“讲啊,今个朕就是想听听你在北齐的事情,但说无妨。”
“多谢陛下,臣在北齐整顿鉴查院谍网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内库在北齐的商铺,与北齐锦衣卫相互勾结,进行了大规模的走私。
得到了巨额的钱财,但是这笔钱财并没有留在北齐,而是通过北齐锦衣卫又运送到了咱们大庆境内,这笔钱粗算之后,可以养一营弓马齐备的兵马,请陛下明鉴。”
范闲这话说出口之后,太子和二皇子脸色俱是大变,二人手中的筷子几乎是同时掉在了桌子上,倒是庆帝显得风轻云淡。
“范闲,你可知道,这可不是小事情,内库素来由长公主执掌,你这又是走私,又是豢养私兵,有证据吗?”
“目前没有实证,只是走私这么大的事情,一定会有痕迹留下,货物的产出、运输,以及银钱的交接等等,皆可查证。”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陛下,沈重就是人证,虽然沈重死了,但是他做过的事情,一定可以查出来的,这一点臣可以保证。”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人证物证都没有,你敢指正当朝长公主走私、豢养私兵,好大的胆子啊,你是什么人?”
庆帝声音虽然平缓,但是其中的威严不容小觑,太子和二皇子都没有吭声,只是齐齐的看向范闲。
“臣,臣乃是鉴查院提司,有执法仗剑、扫除奸佞之责。”
“呵,呵呵,鉴查院提司,你再说一遍!”
“臣是鉴查院提司,有执法仗剑、扫除奸佞之责,”范闲的声音很大,然后从怀里拿出了那块提司腰牌。
“哦,有提司腰牌,朕记得有提司腰牌的可不止你一个,怎么就显得你忠心耿耿了,是嫌朕封你的子爵爵位不够吗?”
庆帝说着话,又用手敲了敲桌子,侯公公立刻会意,走过去将范闲的提司腰牌夺了过来,然后交给了庆帝。
只见庆帝看了一眼提司腰牌,然后随手丢在了身后的湖里,范闲见此有些愤怒的直视着庆帝,太子和二皇子松口气的同时,赶紧给跪下给庆帝行礼。
“陛下息怒啊。”*2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朕有些累了,你们几个好好吃吧,”说着话,庆帝起身就要走。
“陛下,臣请陛下看在天下万民和庆国律法的份上,严查内库走私一案。”
“大胆,你查无实据,一片虚言。”
“陛下,不查哪有实证。”
“哼,看来朕还是小瞧了你啊,你也学会了清流那一套,既然如此,来人啊,廷杖二十,给他长长记性。”
说罢,人便拂袖而去,太子和二皇子起身走到范闲跟前,只是叹了一口气,便各自离去,只有范闲还跪在地上,侯公公走了过来。
“小范大人,你胆子也太大了,怎可如此触怒陛下,不过你放心,这廷杖啊,咱家心里有数。”
“多谢候公公,我也是为了庆国好啊。”
其实范闲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自己在儋州屡次被人刺杀,到了京都之后被人玷污名声,后来更是遇到牛栏街刺杀。
包括这次出使北齐,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专门为自己定制而成,既如此,那自己就使劲往前冲一冲,只有站在高位上,才能不被人算计。
“哎吆,我的范小爷啊,您就消停一会吧。”
“好了,好了,瞧瞧给你吓的,走吧,廷杖去吧。”
“小范大人这边走。”
范闲的廷杖还没有受完,他参奏内库走私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都,做为当事人的长公主却闭门谢客,就连太子都没有见。
但这并没有让流言好转,反而越传越神乎其神,有的说长公主想当女帝,有的说那些钱都让太子豢养了私兵,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条关于二皇子的。
庆帝听到汇报之后,并没有召见谁,但也没有下令平息言论,风向更加的诡异了,而受完廷杖的范闲,则是拿着水桶,带着王启年去了鉴查院门口,打算把那块石碑擦一擦。
就在这时,陈萍萍从鉴查院里自己个推着轮椅走了出来,看着气鼓鼓的范闲,呵呵的干笑了几声。
“觉得委屈?”
“我哪敢啊,就像陛下问我那句,我是什么人,陛下护着皇室中人,应该的嘛,我能有什么委屈啊。”
“所以呢,你还敢查下去吗?”
“我拿什么查啊,院长,皇室中人触犯律法,我冒死进谏,可是换来廷杖二十,还说我是什么邀名买直,我冤不冤啊我。
之前说让我活着回来,可是我回来又能如何,你说这世上,我能相信谁,我是能相信他,还是说我能相信你?”
陈萍萍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范闲这是在借机质问自己,不过他很开心,开心范闲已经猜出了北齐之行的前因后果,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很好,但他并未露声色。
“你信不信我,没有关系,”说着话,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提司腰牌,“我把这个给你捞回来了,”然后把腰牌丢给了范闲。
“范闲,你心中有想法,这很好,有愤懑也应该,但是陛下把腰牌丢进水里,可曾说过要撤掉你的提司之位啊?”
范闲看着手中的提司腰牌,然后又看着陈萍萍。
“哦,我明白了,这是要化明为暗,让我潜伏在波涛汹涌之下找出真相,难怪陛下要把腰牌丢在水里啊。”
陈萍萍嗤笑了一声。
“呵,你想得有点多,不必过分解读,但是意思也就是那个意思,范闲,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的想法,还是那句话,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会帮你。”
“我能信你吗?”
“你可以信我,但是我希望你只相信你自己,范闲,内库走私一案牵连甚远,但是在你出使北齐之前,长公主已经卸任内库执掌一职,难道你真的以为长公主要做女帝?”
“长公主一直都是跟太子一党,难道是太子?”
“这个需要你去查,范闲,陛下今天明显是护着长公主,所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除非你能拿出什么真凭实据,否则决不能旧事重提。
另外你好好想一想,你究竟要做什么,又要怎么去做,只有真正了解自己的内心之后,还要了解你的对手是谁,到那时你才能对付你的对手。”
“我的对手是谁,我的对手就是那些试图蒙上我的嘴巴、掩着我的耳朵的人,我会一个一个的把他们揪出来,一个一个的打败他们。”
“很好,我相信你可以的,不过如今你担任一处主办的事情,需要真的将担子担起来了,另外就是四处的言若海准备退休,四处主办将由言冰云担任。”
“那曹璋呢?”
“他啊,陛下另有安排,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以鉴查院提司的身份,出任城卫军统领一职,今后的精力多会放在城卫军。
不过你也不轻松,陛下的意思,等大皇子回来之后,到那时你、大皇子、太子、二皇子、曹璋都会成亲,等你成完亲,就会让你执掌内库。”
“成亲和执掌内库不冲突吧?”
“是不冲突,但是有件事情需要你知道,当年你娘创建的商会庆余堂,在她死后被皇室接管,成为了内库。
但是当年庆余堂的那些掌柜的,一直都在庆余堂内关押着,你说巧不巧,就在你出使北齐的期间,庆余堂着火了,烧成了一片白地,无一人生还。
经过京都府衙和城卫军的调查,乃是年久失修走火而致,只是一个意外,为此陛下下旨将城卫军统领下狱。”
“这么巧吗?
那咱们鉴查院查出来了吗?”
“查了,是人为放火,并没有任何线索,之所以庆余堂内那些人都烧死了,是因为他们都中了迷药,而这种迷药乃是费介独门秘药,恰好那个时候,费介在京都养伤。”
“这,这怎么可能,老师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我也相信他,因为庆余堂着火的那天,我正好去他那里探望,一处主管京都事宜,真相究竟是什么,全靠你自己去查了。”
听到这个话,范闲没有由来的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那种熟悉的被支配感又来了,他并没有开口应承这话,而是转身坐在石碑的边上,认真的看着陈萍萍,好像要把他看穿似的。
“想说什么,你就说,不必这么看着我。”
“那我可就说了,陈院长,这次北齐之行听说了不少事情,是不是我这一生,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啊?”
“看来你还真见了世面,这个好啊,如果我说我是在帮你,你信吗?”
“我敢信吗?”
陈萍萍听到这话,扭头看着叶轻眉立的那块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嗯,毕竟你是她儿子。”
“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了,如果有一天,我说如果,我走了和我娘不一样的路,你们会选谁?”
陈萍萍没有一点迟疑,“一定选你娘。”
“那您们选择帮我,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我娘。”
“对。”
“呵呵,那你们可要失望了,我跟我娘可不是一样的人。”
“这正常,人跟人都不一样,但是你和你娘最本质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和直觉。”
“直觉,哈哈哈,哈哈,这话要是传出去,可太好笑了,名满天下的陈萍萍居然相信直觉,你不觉得好笑吗?”
“一点都不好笑,但是你可以笑,我告诉你,你将来一定会走上和你娘一样的路,而且我现在做的,就是确保你走上你选择的路。”
“我一生都在被控制,而你却说要让我走上我选择的路,你不觉得这很扯淡吗,怎么让我相信?”
“欲取先予,未必扯淡。”
“你早就想好了?”
“我说过,只要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虽然我骗过你,但是这句话是真的,范闲,你选的路并不好走。”
“你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