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不妨早些从这里跳出去。
没什么值得批判的。
三百多年前,另一位伊耿·坦格利安登陆这里的时候,倒戈给他的贵族们,做出了他们一生最重要,也是最正确的决定。
贵族们为自己的家族负责。
将家族带入深渊,自当受到千百年唾弃。
然而反过来,无论他是怎么得到的,荣誉将永远属于他。
这就是这个贵族社会的逻辑。
夜晚。
宁静而森冷。
凛冬的寒风,透过厚厚密密的御林。
终于来到了这片土地。
史坦尼斯的身上满是泥泞,狼狈地根本不像一位国王。
他呵呵地喘着粗气。
在这下过雨的乡下,走夜路,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
以前的他,从来不知道这一点。
接着从乌云中露出来的几点月光,史坦尼斯突然发现。
自己呼出的灼热,居然变成了薄如纱丝一般的烟雾。
冷。
他瞬间感受到了。
在出发之前,他收到了,来自学城枢机会,那振翼而来的白色渡鸦,带来的凛冬宣告。
史塔克家族的族语,在那时就变成了现实。
一个愣神。
他的右脚再次陷入了泥浆中。
下意识地想要抽出右脚。
却发现,自己没能成功。
史坦尼斯已经累了。
征服历264年出生的他,如今已经逼近了四十岁。
这不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年纪。
虽然没人做过统计,但就这个生产力水平。
维斯特洛人的平均寿命,也就三十岁出头。
贵族可能会长一些。
但平均下来,其实数据也很难看。
不洁的饮水和食物,糟糕的生活习惯,日复一日地侵蚀着人的身体。
史坦尼斯虽然贵为国王,却依旧逃不开这样的宿命。
死亡,随时会找上他。
不论他愿不愿意。
艰难地将靴子从泥地里拔出来,史坦尼斯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月光照在他那灰白的头发上。
让他显得更加苍老。
“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史坦尼斯问自己的侍卫。
“鹿角村,我们距离丰收厅,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
侍卫回答。
言语之中,那代表着最尊贵头衔的“陛下”这个单词,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史坦尼斯充耳不闻。
其实不是他听不到,也不是他听不懂。
失去了军队,做了那么多错误的事。
就算是尊贵的王族血脉,也不能支持他再对这些侍卫呼来喝去了。
“鹿角村……这可真不是一个好名字。”
史坦尼斯咕哝一声。
他已经看到了,是为所说的村子。
就坐落于他们所处的这条土路以北的原野上。
并不远。
感受了一下自己完全干涸的体力。
史坦尼斯长叹了一声,低声道:
“今晚就到这里吧,我们进村子。”
侍卫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慵慵懒懒地答应了一声。
头也不回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村子就在道路的边上。
他们这两百人,根本不是个小数目。
当然了,这是对这个村子而言的。
到达了村口。
木制的村寨门旁边,插着两支浸满了油脂的火把。
在夜空中,显得非常明亮。
这是村子还算富裕的表现。
史坦尼斯走到村门的时候,脚步却不由得一缓。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村子,有着这么一个名字了。
因为,在他的视野里。
两支硕大的鹿角,在火把的照耀下。
泛着铁一般的光泽。
似乎就从村门上面的木板上,长出来一般。
这一定是从一个相当大的雄鹿身上剥下来的。
史坦尼斯知道。
没来由的,他的心脏,感觉到了一阵不自然的收缩。
就像有人拿手握住了一般。
落难的国王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要甩掉这股奇怪的不适感。
最后看了一眼那副鹿角。
不知道为什么,史坦尼斯想到了一个问题。
鹿角在这里。
那么,雄鹿的脑袋又在哪里呢?
……
千万不要小看一个贵族家族,在一片土地上盘桓了几百上千年之后。
他们对这片土地的掌握力度。
当琼恩·克林顿一方,将史坦尼斯上岸的地点,通告给阿斯坦·赛尔弥之后。
这位掌握着丰收厅附近大片领土的风暴地实权伯爵,立刻就推算出了史坦尼斯大概的位置。
于是,一直千挑万选的精锐骑兵,在夜色中。
悄悄离开了丰收厅城堡的东门。
朝着东南的位置,狂飙猛进。
对于令步兵们,相当耗费体力的夜行而言,受过训练的骑兵,就显得健步如飞起来。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鹿角村更东边的位置。
在那里,他们发现了史坦尼斯一行人的足迹。
数量,还有那铁靴留下的独特痕迹,都能佐证,他们追踪的,就是这位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国王。
于是,在阿斯坦·赛尔弥伯爵的亲自率领下。
这支骑兵,调转马头,立刻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奔去。
沿着凄冷的月光下,那越来越明显的脚步痕迹。
阿斯坦·赛尔弥伯爵,一路追踪到了鹿角村的外围。
看着那离开土路,直奔鹿角村的脚印。
这位丰收厅的宝觉知道,自己已经咬住了此行的自己的目标了。
或者说,就在眼前了。
为什么说这次挑选的骑兵,是费过心思的。
这里面,就没有一个来自丰收厅以东的人。
因为,这位伯爵大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抹去任何见过这一切的东西。
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包围村庄,不管有谁想要冲出来,不论他是谁,一概格杀!”
阿斯坦·赛尔弥为他的骑兵们,最后强调了一次行动前的命令。
没有人回答这位伯爵的话。
萧瑟的夜风中,是一张张沉默而又坚毅的脸。
他们很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