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尔右边没人，左边是个披着斗篷的小孩子，这又不是看戏，是个挺严肃的场景，他也就没随便搭话，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整理自己的文字。
蒂雅任命他做书记员，这個任命一直都没有解除，蒂雅也从来没有问他这方面工作的事情，可能都把这事情给忘了，但奥维尔可没忘，相反还一直坚持记录。
记录的不是蒂雅身边那些琐碎事情，而是整场战争的经过始末，他觉得这事情还挺有意义的，能如此接近这场战争，还有闲心随军写作的大概只此一家。哪怕现在这些古代人用不上，未来历史中也会留下自己的名字，以一名历史学者的身份，在他看来这可比罗协军大队长含金量高多了。
写着写着就逐渐入神，等人群中传来躁动声音的时候他都充耳不闻，一心在斟酌文字。
等犯人穿过人群，被押到处刑台上的时候，坐在高台上的国王开始讲话，奥维尔出于礼貌也抬头表示尊重。
“今天我们要处决一名该死的犯人，她的罪孽是如此深重，人格是如此卑劣，以至于能做出谋反这种最最丑恶的行为....”
最开始还有些逻辑，后面就变成了纯粹的语言攻击和情绪发泄，让奥维尔撇了撇嘴。
无论如何，一国统治者如此失态都是不应该，何况这是在公共场合，只能说是狺狺狂吠厚颜无耻。
听了几句之后，发现对方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奥维尔就又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开始寻思蒂雅在会议上的情况如何，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这时候，坐在隔壁披斗篷的小孩子反而开口说话了：“你似乎不太喜欢那个老头？”
声音相当甜美动听，但一听就还是小孩子，加上对国王直呼“老头”，奥维尔就觉得对方童言无忌，还是不懂事的年纪，所以便稍微放下了戒心，说话有点随意。
“我和国王的观念有些差别，我觉得一名合格的统治者应该处变不惊，让别人不知道自己正在想什么，尤其是弱国的统治者更应该如此，没有武力就要多动脑子弥补。”
小女孩不说话，奥维尔也很理解，这种东西对小孩子来说太深奥了，可能听不懂，不知道怎么回答。
等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就又开口说话：“那为什么你是罗马人，却对反抗军政变者的领袖毫不在意，也并不讨厌呢。”
奥维尔这才仔细看了处刑台上的人一眼，身形优美纤细，没看清楚脸也知道是个极为貌美的女人，可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我在半年前也还是反叛军的领袖呢，只是后来进入罗马军队内部了，混了一官半职而已。面对和我一样的人，我没什么必要愤恨，我很清楚罗马人的举措并不美好。既然不能指望罗马人改变，就只能靠自己努力去改变了，起码他们是有勇气的。对于有勇气的人，起码不应该嘲笑和羞辱，这是有无道德的差别。”
场上就小女孩和奥维尔两个人在说话，他也没什么忌讳，平时在军营里不怎么方便的话也就说出来了。
等说出口之后，他也感觉自己有点失言，对小孩子说这个有点抱怨和发泄的意思。这也难免，最近一年全在看当地起义军和罗马人冲突，有的话一直憋在心里。
奥维尔还有点庆幸，觉得说给小孩子听总比哪次在军营里失言体面点。
他心里有点愧疚，便又从怀里抽出一包蜜饯，想交给女孩子。
这可是高级货了，本来准备留着自己吃的，由叙利亚产的水果在希腊泡蜂蜜制作而成。古代制糖技术落后，蜂蜜产量也很低，连带着这种零食的价格可以说惊人。
第二十六章 天下归心
小女孩侧过头看了蜜饯袋子一眼，然后摘下自己的兜帽，接过蜜饯但是没有吃。
奥维尔这时候才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只能感叹一句美人胚子，确实漂亮。
黑色微卷的中长发拂过肩头，眼如秋水，肤若凝脂，手若柔夷，唇红齿白，基本上能夸赞女人摸样美丽的词都在奥维尔脑子里过了一遍，但仅此而已。
他对女人的抵抗力还算是比较高的，何况十三四岁的人在他看来还是小女孩，惊艳一下也就过去，不至于走不动路影响思考。
“谢谢你的发言，我想这对我很有帮助，这是给你的谢礼，我只有这种东西了。”
她从自己的耳朵上取下一枚珍珠耳环，想把它交到奥维尔手里，奥维尔没伸手去拿。
他可没兴趣要小孩子的东西：“男人要首饰珠宝也没用，只会拿去变卖，与其这样还不如交给合适的人。何况我也不是很缺钱，在罗马人这边过得还不错。”
对方嘴角勾起弧度：“这是托勒密王族克里奥佩特拉的谢礼，会对你有用的，相信我然后留着，或者真卖掉也可以。”
奥维尔脸色一变，然后很快就恢复正常。
尽管这名字有点敏感，和历史上那位著名的埃及艳后同名，但她们家族的女性都爱用这名字，历史上的克里奥佩特拉实在太多了，都叫一个名字，也不用太敏感，奥维尔觉得就是同名，没那么巧合，历史上的埃及艳后是克丽奥佩特拉·提亚·菲洛帕托尔。
他试探性的问道：“请问你的全名是什么？这件事情我以后都会记住的。”
这下对方反倒诧异：“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克丽奥佩特拉·提亚·菲洛帕托尔。现在埃及国王吹笛者菲罗帕托的女儿，顺便一说，现在正在被处刑的人是我姐姐。”
语言中并没有多少感情，好像处决的是不相干人士，但她的眼神中却充满忧伤，显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无所谓。
信息量过大的一句话让奥维尔愣在当场，几秒后他脸上才又挂起微笑，并且从怀中摸索一通，想翻出点什么更合适的礼物作为回礼。
这场景让对方看见，不免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不用这么拘束，我对你并没有图谋，所以你只要接受礼物就好了。如果你真想回报我的话，那就在罗马出人头地，让我的礼物有真正的价值，到时候别忘了在埃及，我和伱有一面之缘即可。”
以她的年纪来说，这话非常得体，奥维尔犹豫之后也是接过对方的礼物，随之传入脑海的还有对方的能力信息。
【克丽奥佩特拉·提亚·菲洛帕托尔稚嫩机敏的王族】
【外交：17军事：8管理：10谋略: 14学识：15】
属性和历史声望相比不是那么相符，奥维尔知道对方还是未成年人，仍旧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见到奥维尔接过礼物，克里奥佩特拉点了点头，然后只能继续关注处刑台的情况。
两人交谈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上面的国王也终于发泄完毕，以一声高昂的怒骂终结了演讲，并下令刽子手行刑。
人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克里奥佩特拉亲姐姐的头颅被刽子手轻松砍下，滚落在地。这位置不愧是所谓“最好的位置”，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奥维尔身前几米处，眼睛直直的瞪着奥维尔两人。
毕竟还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面对手足亲人的惨死，她再怎么强装镇定也难免真情流露，眼中有泪光闪烁，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视力不错的奥维尔见到国王此时转过头来，正在朝这边看，犹豫了一两秒，最后他还是决定帮忙，赶紧低下头出声提醒对方。
“现在，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着你的姐姐，但什么都不要想，不想和她一样的话就赶紧这么干！”
克里奥佩特拉也很快反应过来，强打起精神照做，但还是很难遏制脱框而出的泪水，看着自己的亲人身首异处死不瞑目，这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实在太残酷了，绝大多数成年人都不可能控制住情绪。
奥维尔瞄了上面还在观察的国王一眼，最后无奈叹了口气，嘟囔道：“迟早有一天死在这上面。”
他拿过被克里奥佩特拉随手放在桌子上面的蜜饯袋子，从里面取出几块蜜饯，直接非常逾越地强塞进对方嘴里。
没想到奥维尔这么做，她明显呆愣住了。
“听说吃糖可以缓解负面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就先这么想。眼睛向前看，但不要想眼前的事情，想想这是什么水果，用舌头感受一下果核的纹路有几个凹陷，用牙齿试试能不能咬开果核，总之随便干什么都行，就是别想眼前的事情。”
也不知是这招真有用还是克里奥佩特拉的情绪调节能力非常强大，总之她真的止住了哭泣，摆出一副扑克脸看着眼前的尸体，同时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表明她此时的心理活动仍旧非常激烈。
看见了自己想要看到的画面，老国王转过头去继续观察别处，算是解除了警报。
看到对方转过头之后，奥维尔放下心来，但也是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的逾越行为会被别人找上门来，罗马军官的身份也未必能保住自己，所以决定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么后会有期了，我会记得这礼物，如果我真能在罗马出人头地的话。”
奥维尔对还在原地愣神的女孩说道，自己则赶紧趁着没人找上自己，溜出了前排位置，往人群里面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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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场的事情算是個插曲，之后奥维尔也怕被人找上来，就直接回了船上避风头，等蒂雅的消息。
一直从早上待到中午前后，蒂雅才喜笑颜开地回到了船上。
这次她的信任倒是没有被辜负，埃及总督和几位主要话事人在商量考虑许久之后，同意了蒂雅的要求。
他们一同写了一份效忠誓言书，但是却没有在文件上写他们效忠人的名字，将这一权利交给维斯帕定夺，这就是他们的决心了。
尽管埃及有自己的国王和王国，但这个国家的军政大权更多还是在罗马人手中，罗马人在此有两万多常备驻军，得到了埃及总督的认可就能控制住埃及往罗马输送小麦的贸易线，可以说是扼住了罗马人的胃。
俗话说得好，想要获得男人的心，就要控制住男人的胃，控制住胃之后天下归心也不是空谈。
第二十七章 兵强马壮者为奥古斯都
从约翰列维掌握城市之后不到两个星期，城市就彻底陷入了混乱无序的状态。
城市内的平民要么自甘堕落和奋锐党同流合污，要么惶惶不可终日，整日寻思着怎么逃离这座死亡之城，城市的生产基本停摆，所有市民的生活也受到了巨大影响。
就和祭司党的预计一样，短刀党的巴尔.吉奥拉通过一系列骗术和凶悍的部下成功击溃了以土买人的主力部队，并在他们的国土内大肆劫掠，吸纳人手。
吸纳了以土买人的一部分精华力量，他现在不止有轻装步兵，还有正经的重装步兵，在训练上肯定无法和罗马人相提并论，但跟圣城内的人相比这就是巨大的优势。
他毫不掩饰自己染指圣城的野心，在罗马人问题还悬而未决的情况下，双方爆发了多次冲突，最后的结果是短刀党人不断接近圣城，奋锐党人不断收缩自己的兵力准备防守。
祭司党人这时候按照计划将对方引进了城内，就和预想一样，短刀党人欣然同意了这些带路党的邀请，两方人马里应外合制造了一场突袭，成功夺下城门。
城中百姓在这时候也有很多人起身反抗，和城外军队里应外合，打得奋锐党人节节败退。
约翰组织人手退入了圣殿之内，这可不是普通教堂那样毫无防御的宗教场所，圣殿是整座城市防御最优秀的要塞，易守难攻，还有井水提供水源，根本不怕短时间的围困。
尽管短刀党没有亚拿那种顾忌，直接对圣殿发动了好几轮进攻，但在发现损失惨重之后也就没继续尝试，满足于搜刮目前圣城之内的钱财和物资。
现在城内的平民几乎对这几支匪帮绝望了，很多人趁乱逃出城市，这大概是他们在罗马人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次重要机会，饶是如此仍旧有很多人反应不及或者不敢冒险，继续待在城内。
现在城内拥有三股势力：奋锐党人盘踞圣殿、祭司党人占据上城区的一角土地、短刀党人则占领剩下的部分。
在祭司党的临时指挥部内，一名老人悲愤的对其中头领痛骂道：“现在你满意了？又一个匪徒进了城，真是荒唐！名为内乱的野兽正在吞噬这座城市的躯体，这里成了战争、镀彩统治和党派斗争的猎物，这个结局让你很满意吗？”
被指责的男人也不生气，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经中的话：“惟有恶人必然剪除。奸诈的必然拔出。”
“你这是把圣城拱手让给罗马人，做那叛徒的事！”
男人冷笑：“你去跟我死去的妻儿老小理论去吧，这座城市已经被罪孽污染了。如果罗马人会是这座城市的末日审判，这也挺不错的，正如书里所说的。
忽然来的惊恐，不要害怕。恶人遭毁灭，也不要恐惧。罗马人的审判之后，蒙救者就会升上天堂享永福，受罚者下地狱受永刑，如果你是前者的话，你应该谢谢我，如果你是后者的话，那你罪有应得。”
逻辑闭环的男人对这个理论非常满意，所以当场抽出佩剑，刺穿了这個老人的尸体，并把他随手踹倒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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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那几颗蜜饯也没闹出来外交问题，拿到埃及总督的忠诚誓约书之后，舰队立刻开拔，往维斯帕的居所凯撒利亚去。
星夜兼程只用了两天，船队就又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凯撒利亚港。
蒂雅理所当然地受到了维斯帕的热烈欢迎，这次奥维尔也被叫上一同出席了。
总督府中，维斯帕坐在主座上，满含笑意的看着蒂雅：“伱有带来什么新消息么？看时间你应该还没有到罗马就回来了。”
“我们在塞浦路斯的时候得知加尔巴去世，他的副手奥托继任皇帝，而日耳曼军团正在往罗马方向行军，双方会有一场恶战。鉴于这个情况和奥维尔之前提到过的预言，我自作主张去了一趟埃及，拿到了这个东西回来，以求万无一失。”
蒂雅将忠诚誓约书呈给维斯帕，维斯帕原本平稳的表情迅速就变成了惊愕。
他下意识看着奥维尔：“这是谁的主意？”
蒂雅却否定了他的想法：“最后是我的主意，和另外两人没关系，千真万确。”
维斯帕沉默了，自己的女儿不会说谎，他知道这点。
左右看了看，场上也没有外人，蒂雅是他的女儿，而奥维尔早就看穿了潜藏在自己心中的那一丝野心，现在被自己一手提拔，也没必要隐瞒什么。
他终于是真情流露道：“你们的想法我很理解，但我还是难以下决定，在五十岁的年纪和两个年轻的女儿一起卷入内战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啊！”
蒂雅张了张口，但没说话，因为自己的妹妹还在罗马生活，她也有这方面的担心。
奥维尔知道这时候该自己开口说话了，反正历史的结果是维斯帕登基称帝，劝进的功劳摆在眼前不要白不要。
向维斯帕请示之后他开口道：“您现在登基称帝是最好的选择，西班牙的奥托和加尔巴根本就不足以治理国家，只是运气好的投机者而已，他们没有才智、力量和财富，他们什么都不具备。日耳曼军团的人只具备蛮力，他们对财富的渴求会让他们失去元老院和人民的支持，和法兰克朋友走得太近会让他们出卖国家利益，这不是合格的掌舵人，罗马在他们的管理下根本不会得到繁荣。
您拥有一位统治者所必需的睿智、说服力、隐忍、自律和刚毅，您拥有统治罗马所需要的一切，您根本不需要害怕那些人对您造成的阻碍。现在您在叙利亚、帕尔菲和埃及有足足十二个军团的力量，他们几乎没有受到战争的消耗，没有受到兵变的感染，这些军团都有作战经验，因而足够强大。
您有海军、骑兵和步兵，有忠于您的国王，有埃及的粮食和为这场帕尔菲战争而筹集的大量财富，有东方诸行省的效忠，还有比其他所有人都更丰富的经验，兵强马壮者为奥古斯都，除了您以外我想没有人适合当罗马皇帝了。”
第二十八章 谈话
此番言论一出，蒂雅和维斯帕都沉默了一阵，没想到奥维尔的意志这么坚决，比他们两个罗马人还积极。
但不得不说奥维尔这一番话绝对算是有理有据，蒂雅也真被说服了，用同样期待的眼光看着维斯帕。
最终维斯帕还是下了决心：“好！组织动员大会，到时候跟所有人说明这一点。”
下面两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维斯帕的决定表示接受。
蒂雅率先道：“我这就组织人手，将那几个军团全部调集到凯撒利亚来。”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这位一向信仰兵贵神速的理论，决定了目标就要一刻不停，维斯帕也没拦着。
“你先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奥维尔也找了个理由想溜，但被维斯帕开口叫住了。
“有什么事情吗？”他恭敬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