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多少遍了,工作的时候要称十户。”
杰什卡摆摆手:“下不为例,我们走吧。”
可突然,那青年神色一变,他指着那被杰什卡掰开的薯根:“十户长,这不会是你吃了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掰开来看看里面还有没有残余的毒素。”杰什卡没怎么在意,只是随意回答道。
他背起满载薯根的藤筐,走到了最前列,带着青壮们往回走,可猛然,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再扭头看向这群原先的流民同伴,尽管他们还在有说有笑,可杰什卡明显感觉到了违和。
他们发觉自己有可能吃了薯根后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忧他中毒,而是害怕他吃了原本该归入圣库的粮食?
强行将心中的迷茫与恐惧压制下去,杰什卡没有多说什么,与身后的十户的伙伴们,一起缓缓前行。
林间的道路幽冷而漫长,杰什卡低着头依旧在思考着出路。
可能是觉得太冷清,冷不丁地,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突然唱起歌来。
“八十亩地的好田,还有个温柔的好公婆,孩子能顺利到成年,成年就能起屋舍,自己的口粮自己种,我多劳动就多收获……”
这是霍恩前几天教的小曲,由于曲调简单且歌词朗朗上口,迅速得到了红磨坊村村民的喜爱。
霍恩把所有的孩子都集中到一块,以他的那几个孤儿亲卫为首,组成了一个合唱团,天天都是唱这首歌。
不管是流民还是公簿农,乃至武装农,就没有不会唱的。
虽然仍然感觉前途未卜,可杰什卡听着这小曲,口中不由自主地一起跟着哼唱起来。
“噢噢噢——”
走出森林,还没等靠近营地,杰什卡便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一个公簿农。
他脸色红润,嘴角还有的胡须上还有薯根的碎屑。
高高地举着手中的薯根,他满脸的自豪。
在那薯根之上,能清晰地看到啃咬的痕迹以及几行清晰的牙印。
薯根居然真的能吃?
瞳孔紧缩,杰什卡再一次感觉到了不真实感。
这些年来,多少人尝试找到食用薯根的方法都没有成功。
甚至教会都说这是来自火狱的作物,永远无法食用,是魔鬼拿来侵占土地地力的。
多少次,他的流民同伴在薯根前活生生饿死,可现在,杰什卡突然感觉自己的经验与劝阻是那么地可笑。
难道,他真是圣人?
杰什卡的身后同样传来了欢庆的笑声,薯根饭的甜香味已经飘进了他们的鼻子里。
望着站在蛇头石上面带微笑的霍恩,杰什卡恍惚间,好像真的在他的头顶看到了金色的光芒。
ps:猜猜圣父拜恩和吸血兔子分别在致敬哪两部电影作品?
提示:由同一个团队制作。
第20章 孩儿军
勒内的妈死了。
时间,就在十天以前,可勒内却没有半分感觉,因为独属于他的母爱,早已不见。
他满身的鞭痕与缺了一个角的耳朵,便是证明。
将清晨的冷水泼在脸上,勒内抠掉了眼角的眼屎,用手帕擦干净脸。
提着木桶,他抬起头,看向灰云密布的天空。
几只哨鸫正低低在灰青的山间穿行,发出如口哨一般尖锐的叫声。
自从薯根净化法被发明之后,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五天的时间。
原先瓢泼的雨,是一天比一天小,甚至于昨天整整一天都不再下雨。
不过勒内听村子里的老农们说,现在还只是暂时的情况,快则一两天,慢则三五天,会有一场大暴雨。
这暴雨来去匆匆,只有它下完,漫长的雨季才会结束,秋日的晴空才会到来。
等下山的时候,还来得及将田地改种速熟的大麦,到11月末便能攒一些过冬的口粮。
将木桶里的水倒掉,勒内直起身,望向了山下。
当洪水渐渐退去,原先的红磨坊村终于露出了影子。
与千河谷大多数的村庄相同,红磨坊村同样依附于河流,生长在河谷。
但红磨坊村村民的河并不是贯穿千河谷的瑙安河,而是它的一条支流,蜂蜜河。
在长条形的洼地中,沿着蜂蜜河,红磨坊村同样是长条形。
流水中的水车倾倒着,被飞舞的蚊蝇包裹。
在靠近圣杯山地势稍高的地方,在那高高的方白石围墙后面,便是巴奈特的乡村别墅。
靛蓝琉璃瓦屋顶上的屮字架被风吹落,倒挂在檐边,随着浊风在摇晃,积水顺着屮字架一滴滴地落下。
而在别墅下边,歪七扭八的,则是七八个独门独户的小院。
篱笆用方白石的边角料和黑荆棘砌成,兽栏被冲倒,压在了石磨上。
在这些小院边上,则是谷仓、车房和马厩。
大路边则随处可以见到木桩和锯坑,原先的干草堆则被洪水卷走,只剩下一块颜色不一样的痕迹。
再向西看去,蜂蜜河岸边是一条条长条形的份地,它们被爬着藤蔓与麻绳的栅栏围起。
田间道路中,还有几棵老旧的橡树和断壁残垣的茅舍,那便是公簿农们居住的地方。
土黄色的米果秆子蔫蔫地在水中漂浮,与污泥、石块还有树枝交缠在一起。
勒内眯起了眼睛,被米果秆裹缠的物体中,甚至还有两具尸体。
一具是人的,另一具则看不清,好像是牛马的,或者也是人的。
弯弯曲曲的蜂蜜河蜿蜒向西,在那高高的山头背后,便是树篱乡教堂。
那里的教堂每七天会召开一次安日学校,无偿地教授所有信徒文字与算术。
当然,要学写字与算术肯定是要纸笔的,而教堂外有一家指定的纸笔铺子。
司铎神甫杜尔达弗说这是因为那间铺子靠近教堂,所以沾染了圣洁的气息,这才有资格承载圣洁的知识。
和老板是他情人的侄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里曾经是勒内最向往的地方。
他不向往那明媚的教堂,他最向往的,是那里的孩子在父母的陪同下写出自己名字时的骄傲。
但现在,他得到了同样的待遇——亲手写出自己的名字以及一个只比他大七岁的教父。
“勒内!”呆呆地站在山坡上发愣,他甚至都忘了时间,直到让娜揪住了他的耳朵,他才如梦初醒般僵硬着转头。
“哨声三响未归营,你被杜瓦隆传染了?”
“让娜姐姐……”勒内试图唤醒与让娜的姐弟情。
“叫我教官,去,自己去领五下戒尺。”让娜双目圆瞪,低吼道,“难道还要我请你吗?”
勒内打了个寒颤,连忙提着空桶向营地跑去。
推开猎人小屋的门,只见逼仄的空间中,一个身穿蓝黑短袍的青年,盘腿坐在火炕前,膝盖上放着木碗,还在给教子中唯一一个孤女米加扎头发。
本应该由勒内拿来的分饭勺,则落到了小修士阿尔芒笨拙的手里。
霍恩他们没有等勒内,而是严格按照时间表,将各自的薯根饭分好。
“我原以为只有我能迟到,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迟到了!”一见到勒内,金发的杜瓦隆立刻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连手掌心的红肿都不觉得痛了。
用麻绳把米加乱糟糟的头发绑好,霍恩有些诧异地扫了一眼勒内。
他记得在这些孩子中,勒内是最聪明最守时的,今天居然迟到了,真是少见。
“今天怎么迟到了?”
“水退了,我看走神了,把哨鸫的叫声和哨声弄混了。”
“水退了是个好消息啊。”霍恩哈哈笑道,他拍拍勒内的额头,“下次记好,可别再走神了。”
抽出戒尺,霍恩想了想,放到一旁:“还是先吃饭吧,现在打,饭该凉了。”
“伱总是护着他们。”才进门的让娜将斗篷挂到挂钩上,赌气地鼓起了嘴,“你想把勒内变成第二个杜瓦隆吗?”
“我又咋啦?我昨天就没迟到。”杜瓦隆立刻叫屈道。
给了杜瓦隆后脑勺一巴掌,让娜挤到了霍恩的身边,紧紧挨着霍恩的肩膀。
坐到火炕旁,勒内端起木碗,碗中暗黄色的薯根糊糊与墨绿色的野菜叶子裹在一起,至于那坨浮在稠粥表面,绿油油的东西,则是酸模酱。
这不是勒内第一次吃薯根饭,早没了先前的新鲜感。
他拿起木勺快速地往嘴中划拉着薯根糊糊,等会让娜姐姐就会带着他们练习枪术与呼吸法,练完后吃一条大概半盎司的魔兔肉加餐。
从练完到午饭前,他们则要带着村民进行踏步午祷和唱圣歌。
踏步午祷是霍恩的新发明,其实就是一边整齐地原地踏步,一边进行有韵律的大声祷告,目的是锻造集体感与纪律性。
下午则是霍恩教授文字、算术与圣歌的时间,晚上还要和其他村民的儿童们一起练习圣歌。
从早到晚,除了午饭后与晚饭后,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甚至有时候,他们还要肩负起辅助治安、调解矛盾和巡逻的任务。
“对了。”用袖子擦掉嘴边的残渣,霍恩对几个孤儿亲卫吩咐道,“这几天没怎么下雨,我和柯塞说过了,明天就来对你们进行洗礼,让你们成为我真正的教子。”
在弥赛拉教的教义中,教父便是幼儿的宗教上的引导者。
假如幼儿父母去世的话,那么教父对教子教女同样有着监护权。
缔结这一神圣约定的仪式,便是由教父本人进行的洗礼。
但这种仪式大多在自由人中盛行。
如公簿农这样的,是没有这种权力和仪式的,但现在,他们都是圣孙的选民,自然有了自由身。
勒内抬起头,身周的孤儿们眼中都是惊喜与期待,他的神色并没有变化,只是低头看着碗中的薯根糊糊。
在期待之外,他的心中还有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恐惧。
在孤儿们面前常常扮演严母角色的让娜,罕见地露出了笑容,她轻柔地扳直了勒内的后背:“坐直了,从今以后,不论是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们所有人,我们一起帮你打回去。”
“……嗯。”
在领受了霍恩的戒尺后,勒内搓着红肿的手,和其他孤儿们收拾小屋中的木碗和杂物。
至于霍恩和让娜则去巡视营地了。
“我说各位。”杜瓦隆一边打扫,一边高声地聊着天,“咱们马上就是圣孙子大人的教子和护卫了,那都是和无敌的宗座卫队一个地位的,总不能连个名字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