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多眨了眨眼睛,好像不太明白霍恩在说什么:“恕我直言,冕下,木炭的话,加热一块铁矿石,从常温到红热到可以加工,需要的时间远超四小时,消耗的木炭价值,更是远超药水。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使用药水呢?至于石炭,我孤陋寡闻,确实没有听过?是能烧炭的石头吗?”
霍恩没有回话,他绕着那石缸走了一圈:“一般来说,一个冶金工坊,一个月能产多少铁锭?”
“我这个是土药缸,像大的冶金工坊的话,人家有回流药炉,一次能冶600磅的铁矿石,出铁率约为三成左右。”
“那炼钢呢?”霍恩问。
雷克多思考了一会:“钢?您是说精铁吧?那精铁炼起来就麻烦了,想要把一块铁炼成精铁,耗费非常大。”
“那你举个例子说说。”
“呃,就比如说,铁锭炼成精铁,一般需要五次锤炼,我是指打好的铁锭,不是蜂窝铁,五次锤炼会损耗约七成的铁料。
一块10磅的铁料,炼成精铁后只剩下3磅,乃至更少,而每一次锤炼的成本则在2第纳尔左右。”
2第纳尔,相当于36磅小麦了。
“炼精铁对打造手艺的造纸要求极高,需要配比和更换多次药水与工具,工序复杂,一般只有铁匠行会的正式师傅,或者大师傅敢做。
但收获会很丰厚,1磅铁锭只能卖8个半铜子,而1磅精铁,却能卖8第纳尔,相当于400个铜子。
我敢说,精铁便是帝国冶金业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霍恩没有接雷克多的话,他若有所思地在雷克多的炼铁铺子前逛了两圈。
转过身,他对身后的格兰普文说道:“我回头给伱一张图纸,你帮我造出来,就在这里,然后再帮我弄一点铁矿来。”
“遵命,冕下。”
“还有,你去仓库里,帮我找一下这些东西:木炭、硫磺、硝石、胆水……回头我列一个单子给你。”
和格兰普文吩咐完,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霍恩看向了眼前的雷克多。
“三天后,依旧到这个位置来找我。”
………………
“马德兰大叔,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马德兰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在迎接的这群小孩的头上揉了揉了,又抬头看向了在场的其他眼中满是渴望的难民:“大家到傍晚的时候,都到门楼前,还是发一天的口粮。”
“赞美吾主!”
“也赞美你,马德兰!”
穷苦的难民们立刻欢呼起来,马德兰却笑道:“别感谢我,要感谢,就去感谢教皇冕下吧,若不是他,那吸血鬼汤利怎会放粮?”
“圣三一!教皇冕下,我们敬爱你啊!”
脸上挂着笑容,与这些难民们一一打招呼说笑,马德兰返回了自己的小草棚。
尽管知道这些难民中有不少人,心思其实并不单纯,他们私下里和汤利媾和,只是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和传话筒。
可马德兰仍然愿意为了那些真正心思单纯的人去受罪。
他知道,很多时候,那些看似“邪恶卑鄙”的乡民们,只是恐惧。
除了这种双输型的乡土式卑鄙狡猾,他们没有任何对抗强权的武器。
迈步走入了自己的帐篷,马德兰握住了裤子上的腰带。
在先前的斗殴中,汤利扯断了他腰间的麻绳,现在这条宽皮带可比麻绳好得多。
只是先前教皇冕下给他系的时候,似乎是怕他裤子再掉了,所以系得有些紧,勒得他有些难受。
解开了皮带,马德兰正要重新系上,却感觉到一个异物从腰间落下。
他皱着眉,蹲下身子,望向了那异物,那是——一张折起来的纸?
深吸了一口气,马德兰捡起了那张纸,将其摊开看了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这冕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又不识字啊。”
第40章 老东西,要不要脸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让娜的房间时,她便已经睁开了眼。
从床上坐起,让娜抓着瘙痒的头皮,把原先炸毛的黑发抓得乱糟糟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四瓣十字花窗格,在地上印出一个个黑影,透过尖拱窗,让娜还能听到远处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那是霍恩的孩儿军,如今已经扩张到了55人,分成了5队,像勒内、杜瓦隆这批一期孩儿军大多都当上队长了。
想到这,让娜就无法不想起前段时间孩儿军们举行集体洗礼的时候。
那个白发傻大个,硬是也要洗礼,居然跟着孩儿军们喊霍恩哥哥“papa”,简直恬不知耻。
让娜双手抓紧了被单,牙齿摩擦得吱吱出声。
最让她生气的,便是那傻大个居然打着教女的旗号,堂而皇之地睡到了霍恩的床上。
每次让娜都亲自将她送去卧室,可第二天起床,让娜总是能在霍恩的卧室里发现她。
那张宽阔的桃花芯木大床上,甚至有两个枕头!
两个枕头!
在看到那两个枕头之前,让娜还能说服自己,毕竟嘉莉和她都是魔女,还失忆了,只认识自己和霍恩,黏人一点情有可原。
但那两个枕头出现的一刹那,让娜脑中的那根弦都要绷断了。
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要不要脸,你知不知道那是别人未婚夫,人家婚约白纸黑字写着呢!
将那股暴起的怒气压下去,让娜翻身下床,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把梳子和头绳。
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让娜嘴角挂起一抹笑容,不就是会撒娇吗?谁不会啊!
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将睡衣领口系绳稍微扯松了一点,让娜犹豫许久,还是将之系上,便出了卧室。
左转走过阴冷的地砖,推开霍恩卧室的钝角拱形大门,让娜径直走了进去。
在宽敞的卧室中,嘉莉盘腿坐在床边,她领口的系绳几乎全部松开,露出了雪白的锁骨和光洁的肩膀。
要不是嘉莉挺拔的高峰顶着,那睡衣恐怕要从胸口滑到肚子。
在和煦阳光照耀下,嘉莉哼着那首蓝孤儿小曲,将后背靠在霍恩的肚子上。
而霍恩则跪在床上,手持梳子与头绳,专心致志地给她编着头发。
让娜一眼便认出了,这两条三股麻花辫在后脑编成一股的手法,因为她小时候,霍恩曾经给她编过。
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编,因为太复杂了,平时要下地干活,哪儿有时间。
可今天什么节日都不是啊!
“你在干什么?!不要浪费冕下的时间!”
嘉莉个子虽大,动作却如山里灵活的狗,一下子便窜到了霍恩的背后,将大半的身躯暴露在外面。
“算了算了,你别看她个子大,其实只是一个小孩而已,小孩子不懂事,伱跟她计较什么。”
拍着身后嘉莉紧实浑圆的大腿,一边安抚她,霍恩一边无奈地摊手解释道。
说实话,他都被让娜这声暴喝吓了一跳。
天天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呀?莫名其妙的。
霍恩看着一头乱发的让娜:“你这么急匆匆找我来做什么?”
让娜的笑容有些勉强,她将手中的梳子往后藏了藏:“没什么,没什么……”
“正好你来了,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办……”霍恩这边说着,他身后的嘉莉,却偷偷从他肩头探出了脑袋。
用手指压着眼睑,嘉莉伸出小舌,对着让娜做起了鬼脸。
让娜手中的梳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尖啸声。
………………
“噔——”
丹吉连退了四五步,才止住身形,他刚站稳脚步,一柄大剑便迎头劈下。
但丹吉不慌不忙,身体斜侧,一个后撤步便躲开了这一剑,他手中的焰形剑则高举下劈。
眼看就要击中让娜的练习甲,但一道电光陡然闪过,要不是丹吉竖起剑挡了一下,就被直接劈中了。
退开了两三步,丹吉重新摆出架势,还想继续,但让娜却直起了身体:“你输了。”
“我什么时候输了……你什么时候扔的匕首!”
丹吉低头狼狈地看着卡在盔甲缝隙中的匕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我们在剑斗!”
“我们在战斗!如果真在战场上,你说不用,大家就都不用?”
“一名骑士不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你难道不也是神殿骑士吗?”
“骑士就是这么卑劣!”让娜将大剑插在地面,“哪怕是那个传奇英雄巴耶尔,同样会在战斗中投掷匕首。”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巴耶尔会用匕首。”
“
“那是对恶龙!”
“显然你对《巴耶尔传》的钻研太过于浅显了。”
“我对《巴耶尔传》的钻研浅显?你应该多看看《阿迪玛斯传》和《骑士西伐尔》!才知道巴耶尔的所有!”
两个人绷着脸,从武斗转为文斗,互相怒骂辩白,吵得连甲都忘了脱。
可渐渐地,不管是让娜还是丹吉都觉得不对劲了,争吵渐渐转为沉默。
丹吉直起了弓着的腰,将剑插回了剑鞘:“我不明白。”
让娜擦去额头上的汗:“你不明白什么?”
“你是这么喜欢侠义骑士的故事,对《巴耶尔传》倒背如流,为什么会厌恶骑士?”
“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侠义骑士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我劝你别把故事当现实。”
“这不一定,现实中的确存在侠义骑士的。”
“那他在哪儿呢?我的父亲被拿来挡刀的时候,他在哪儿?我险些被玷污的时候,他在哪儿?霍恩哥哥无辜地被砍下头颅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让娜将长剑插回剑鞘,又将闷热沉重的练习甲解开,披上外套。
“顺带一提,干这三件事的人,都是骑士……”让娜走到一旁的条凳上坐下,拿起了手帕开始擦拭脸上身上的汗渍。
“不,一个骑士这样,并不代表所有骑士……”
“不要再骗自己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他真的存在,他在哪儿呢?”让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眼睛里满是冰冷。
“我听过你的事迹,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侠义骑士故事骗了的可怜人。”
“我是一个骑士,侠义骑士只是我的目标和榜样,我四处行侠仗义,从未感觉到被骗……”
“对,你行侠仗义,击退土匪,结果在睡梦中,叫那些被你拯救的乡民绑住,抢走了衣物和钱财,只能光着身子去教堂求助。”
丹吉立刻显出不安的模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