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可是见过不少瘦骨嶙峋、遍体鳞伤的底层教士,后者除了会读写,与高阶神甫的奴隶差不多。
如今的契卡里,有一大批这样的底层修士,他们反教会的手段,霍恩看了都觉得太激进。
而且就现实角度而言,彻底放弃教会的体系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现在的郎桑德郡,起码还有20%的前教士与前修士在参与司铎修会的行政工作。
整个千河谷有26000名教士来维持基层统治,就霍恩看来是严重超编了,但就算要缩编,起码要保留40%到50%。
因为一是没有人手填补,二是彻底汰换可能导致基层的不稳定,给了那些假意改信的骑士们捣乱的机会。
借着这个机会,霍恩干脆将接下来的改造计划和盘托出:
“首先,我们会从郎桑德郡与布拉戈修道院挑选400名可靠的僧侣、100名会计与审计员、20名契卡专员。
他们会组成效率驱魔修会与农业驱魔修会,随同4个军团2000余救世军一起前往地方。
到达地方后,要先彻底打散教会体系,所有教士先一律下岗,一切事务暂时由农业驱魔修会接手。
此期间,他们要对该地区所有税册与教产进行统计汇总。
得到汇总税册后,开始在救世军与郡长军队的帮助下,诚恳地劝说当地骑士与公簿农签订《永租权契约》。
于此同时,效率驱魔修会将按照乡的划分,集中所有教士与僧侣,进行考试与审查。
考试审查都通过的人留任,并且参与圣道派学习班,进行两到三周的集训。
考试没通过的送到布拉戈修道院重修,审查没通过的送到卢比扬卡修道院重修。
这样有了人手、税册、教产,就可以进行百户区化的改革。
根据税册和人口定下百户区,然后登记他们的姓名年龄户籍,并举行集体宣誓,加入千河谷神圣君主国。
接着,按照每十个百户区一个巡游修士配上两三个留任修士,一个司铎修会就建立出来了。”
能拉出这么多人手来做这件事,第一感谢胡安诺的遗留的人才储备库,第二就是霍恩这么长时间来耕耘的结果。
当初霍恩将修道院僧侣与教士们全部送到圣锄修道院,强迫他们以相同的薪水与劳工们一起工作。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与培训,刨去正在圣械廷政府正在用的,霍恩手头起码有200-300名可用的虔诚僧侣,还有至少200人正在培训中。
很明显就可以感觉到,左中右三个席位上都有的修士团体代表,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有些修士的眼中甚至闪过了期待,离谱的点在于,哪怕在修会体系内,大修道院欺负小修道院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
而且这显然解除了一部分修士参政的禁锢,并且会在帝国教廷引起轩然大波。
此时的赫曼已经返回座位坐下,可是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阖目休息,反而眯着眼再次开口:
“我见过太多好法令传到下面就变样,教会与骑士的传统有上千年,农民早已适应了。
你真的能保证在你们和骑士之间,农民会选择站在你们这边,而不是依着传统站到骑士那边吗?”
在沉思后,霍恩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低沉:“人心最难测,就算我保证不会,你们也不能信。就短期而言,我们无法阻止骑士们的阳奉阴违和农民们的愚昧短视。
可现实是,我们必须得冒着这个风险,去争取,去监督,去斗智斗勇,甚至付出鲜血的代价。”
高高竖起了一根手指,霍恩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场中逐渐激昂:
“你们以为千河谷的战争结束了吗?不,现在才刚开始!而且流的血未必比之前少。
我们不可能事事都完美,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就获得一切。
我还想直接铲除全千河谷贵族呢,我还想全千河谷统一改信圣道派呢,我还想全千河谷直接政教合一呢。
但那就意味着可怕的内战,意味着被莱亚王国摘桃子,如果我们不想昙花一现,就得忍受一时的不甘与妥协。
假如你现在问我,我们忍受了不甘与妥协,未来就能击败莱亚王国了吗?
我仍旧不敢保证,但是我仍旧要去争取,哪怕我知道这可能没有意义,难道就不去争取了吗?”
愣愣地看着霍恩,赫曼眼神中闪着意味难明的光芒。
“胡安诺明明知道他要被烧死,他逃跑了吗?他没有,他选择留下!
我们对地方的改革可能并不会成功,那就不要改革了吗?不,我们仍旧要改,哪怕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学着墨莉雅提的动作,霍恩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撞出了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脸庞有些扭曲,但还是忍着痛用高昂的嗓音吼道:
“教会可以烧死胡安诺,却烧不死真理,骑士可以抗拒真理,但他抗拒不了未来!”
第595章 露菲尔致奎瓦林导师的信
“教会可以烧死胡安诺,却烧不死真理。”
“多么掷地有声的句子啊,难以想象说出这样句子的人,在一年半前只是一个会计学徒或者农夫。”
“或许有些人就是天才,生来就有圣父的垂青与怜爱。”
“尊敬的阿尔德玛·奎瓦林老师,近日来您的身体如何?我的哲学论文与见闻录是否得到了您的采用与肯定?上一次我寄给您有关永租权的辩论您收到了吗?
出于您的要求,我会继续向您叙述我在千河谷的见闻。”
“在立宪会议结束后,也就是6月1日,千河谷的两位保民官为他们的新国度定下了两个节日。
第一个节日是胜利日3月22日,千河谷的军队在这一天驱逐了他们头顶的王室与教会,战胜了可怕的孔岱亲王。
所以从3月21日到3月23日的这三天,各地的郡长、市镇长与乡治安官都应该举办典礼与宴席,用来欢庆千河谷的胜利。
那位女公爵女王墨莉雅提殿下颁布了法令,非节假日,宴会人数都不得超过50人,所以我料想这三天必定会无比热闹。
第二个节日是立宪日6月1日,这一天他们正式设立宪法,从莱亚王国独立并成立新的国家,并且将帝国内的各个地方送去文书,宣告他们的存在。
从6月1日起的三天,在城市和乡村会举行大规模的庆典与节日游行,尤其是在各个郡的郡治城市以及两个首都。
整个千河谷的所有群体,各个城市都可以向夏绿城,也就是飞流堡派去花车,参与欢乐的游行活动。
6月1日到6月3日的这三天里,我快活极了。
第一天我参加了立宪庆典,所有人都戴着花环,穿着好看的衣服,城里的彩旗都卖脱销了。
戴着檐帽盔的士兵们站在街道两边,组成了一道人墙维持秩序。
他们的前面是长号手、鼓手,吹排箫的,弹鲁特琴与雷贝克琴的,后面是成群结队地挥舞旗帜的民众。
千河谷各个群体的花车就从中间驶过。
第一辆就是两位保民官的花车,他们穿着古艾尔式的红白托加袍,马车则是古艾尔的青铜战车,两位保民官手牵着手,向无数领民挥手致意。
第二辆是左右席代表的花车,六匹马拉的大车两侧挂着残损的盾牌,插着黑红色的旗帜,大车的末尾还放着巴尼福斯和孔岱亲王的头颅。
第三辆就是我乘坐的花车了,它是民间代表们的花车,代表们手艺非凡,不仅给花车安上了战船般的镶板还画出了海洋与花卉。
他们举着千河谷国父胡安诺的木像,好多人都哭了。
后面还有更多的花车,有急流市金丝线绣的花车,有圣械廷的挂着齿轮连杆与铰链的花车,还有山民们披着兽皮的花车。
市民们找不到那么多的花瓣,于是他们就把纸张染色,剪成拇指大小的彩色碎片向着花车抛洒。
到达庆典广场后,首先是千河谷山地骑士们向我们表演了骑术与射术,他们如同一堵长墙袭来。
射完箭后,一堵长墙从中裂开,三角形的锥形阵就会持矛冲锋,气势都快赶得上我们的王宪骑士了。
接着,救世军英勇的士兵们向我们表演了那种可怕的炼金武器。
他们居然能隔着120步射穿骑士的板甲,怪不得骑士们要称呼它们为魔鬼之风。
我得告诉您,韦尼塞被吓得脸都白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笑死。
在士兵们表演完毕后,市民们也开始表演,有魔术也有杂技,都是些看惯了的玩意儿。
庆典之后,他们又在下午举办了集市,在晚间举办了篝火晚会,数千人围着篝火烤肉跳舞,谷仓里总是有男男女女成双入对地进进出出。
当时我还好奇他们在做什么,那个惹人厌的小阿尔芒还让我自己进去看看,天啊,我就不该听他的。”
“您先前问我千河谷的未来会怎么样?在见识过这么多后,我现在要告诉您,它的前途不可限量。”
“在法兰王国之外,我就没见到这么文明的国家,甚至在有些地方上,他们比法兰王国更文明。
《永租权法案》和《废除死手税法》就不说了,他们还废除了《逃奴法》与《劳工法》。
女大公身为贵族,却能说服众人放弃利益,通过了《关税统一法》与《司法统一法》。
从此贵族们不再能够肆意设立税卡,所有司法权都集中到了中枢设定的乡郡法庭了。
至于领主间的战争更是不再可能发生,所有争端都必须统一到贵族法庭上解决,领主们领着武装农与隔壁领主私斗的场景,不会再出现了。
年轻的大牧首虽然是圣道派,他不仅没有强行推动千河谷改信,甚至还暂停了异端审判与一切宗教酷刑,实行了《宗教宽容法令》。
您知道吗?相比将军,这位大牧首更像是学者。
他对知识有着极大的推崇,对于作出贡献的顶尖学者,他甚至能提供几乎没有代价的研究资金。
凯瑟琳告诉我说,在圣械廷的秋暮岛上,居然有一座千年前遗留下来的珍贵的艾尔图书馆。
我说那位牧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文明而公平的法律,原来他依旧是从古老的艾尔典籍中获得的灵感。
我听说,这些大牧首还准备在圣械廷建立一所新大学,不仅免费提供教学场地,甚至还为学生提供免费宿舍与高额奖学金。
您还记得黑蛇湾的那群粗俗无礼的龙语学者吗?阿尔芒告诉我,他们居然正在争取这所新大学!
只不过龙语学者们只能提供炼金学院与医学院,像重要的法学院、文学院、哲学院、工程学院他们都无法提供。
千河谷本土的学术水平,我不想说得太失礼,这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那里的律师与工程师都是垃圾。
您就算让您最差的学生过来,在这里都是大师,比如您那位迟迟无法毕业的老学生,沉溺于永动机的莱昂纳多先生。
如果您那里有才华横溢但被腐朽世道掩盖的学生,不妨让他到圣械廷来。
实际上,我可能要先去一趟圣械廷,做好您的侦查骑兵。
我本来只是想着去一趟急流市就返回的,可这里的一切都太新奇了,所以我决定多盘桓几日。
我可能要先去贞德堡,陪着韦尼塞与阿巴兹看看那里的制糖工坊,然后再去一趟圣械廷,参观一下那里的图书馆。
如果那里真有阿尔芒说得那么好的话,我会继续给您寄来信件的。
祝您安好,您的学生露菲尔·拉金。”
第596章 莱昂纳多利波
“这幅画我本来是想自己珍藏的。”莱昂纳多·利波珍惜地摸着纹着铜丝的白橡木画框,咬牙道,“12金镑,这幅《圣主复活像》您就拿走吧。”
而他对面的那个贵族将脑袋凑在画前,细细地观摩着,半天才开口道:“莱昂纳多大师的画作,我自然是相信的,只不过我才从黎明岛出逃,身上没有那么多金镑,恐怕我只能拿出来10金镑。”
“圣父啊,10金镑?您在说笑吗?先前雅莎尔女爵24金镑我都没卖,给您的已经是五折价了。”莱昂纳多抓着相框的手一下子捏紧了。
“可我最多只能挤出10金镑了,这是我能拿出的最高价格。”
他身边的两名学弟跟着劝说起来:“莱昂纳多阁下,这黎明岛附近兵荒马乱的,咱们还要攒路费呢,卖多少是多啊。”
“那我不卖了。”气急败坏的莱昂纳多拿起这幅精美的画作,就开始重新用纸进行包装,“我宁可去借高利贷,反正这幅画我拿到法兰王国去,卖个20金镑都不算多。”
见莱昂纳多真的打算重新包装带走,这位从黎明岛交战区逃出的贵族连忙阻拦:“好吧,好吧,您说多少?”
“12金镑,一个铜子都不准少。”莱昂纳多执拗地撇头。
两刻钟后,与几名学弟从这间乡村宅邸中走出,莱昂纳多掂量着手中的钱袋,忍不住哀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