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也许就是这样,”阿提斯喃喃说道,他的脑海里回忆起瓦里斯肥硕谄媚的模样,“不断地在暗处结网,多数人都会以为它的头网暴露在七神视线中后便会逃遁,但殊不知,”他略微叹气,对自己的判断并不自信,“他结的更多的网还在暗处没有使用……”
再聪明的人,也会在谋划中算错一步甚至多步,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第232章 折角的雄鹿
“海浪不该是他的归属,席渥斯是个高贵的名字。”
夜歌城的私生子,罗兰德·风暴摘下他的头盔,上面雕刻的夜莺很令人瞩目。
戴佛斯看向私生子的胸甲,上面镌刻着手握巨剑的战士,七神的七芒星徽章隐于战士之后。
海风无情推搡着浪,迫使它不断地涌上甲板,戴佛斯头一次觉得摇摇晃晃的舰船这么能使他头晕目眩,这在几十年走私生涯里都见不着!
私生子的麻疹脸上流露出一丝悲哀,“他是个好船长,但船只飘依不定,也许回到龙石岛,你可以找个岛礁埋了他……”
罗兰德·风暴没再多语,转身从戴佛斯的身旁离开。
“高贵的名字……”戴佛斯的声音很细小,他试图瞪大眼睛,看清楚戴尔被污泥玷污的脸。
洋葱骑士蹲下身,用手将儿子脸上的水草拂去,喉咙处有点哽咽。
但泪水就像海水里的盐一样,到处都是,毫不稀奇,甚至有些廉价。
他在上岸时甚至都没注意到海灵号沉入海底,只记得马索斯在自己眼前被箭矢射成了筛子,无声无息,甚至连声向父亲的求救哀嚎都没有就被卷入谷地骑兵的马蹄丛下,仓促撤离时甚至找不到尸首。
讽刺的是,自己的黑贝丝号除了船体有些受损,看起来破破烂烂,但航行速度甚至都没受到太多影响。
“高贵的种姓,却被走私犯玷污。”两个儿子的死赐予他的悲伤很快被更大犹如巨浪的愧疚掩盖,戴佛斯想到了史坦尼斯,想到了史坦尼斯给予他的莫大信任和数万大军,父亲的失责和臣子的失职同时找上了心门,就像海岸的潮汐一样,自己稍有喘息就又陷入其中。
他抬头环望甲板,想找上一直陪自己走船的修士祈祷,但后者的半截身体还拖在船尾一点一点被海浪的白沫吞噬。
戴佛斯冲身旁的侍从点点头,侍从安静地将戴尔的尸体蒙上棕色的裹尸布,拖到船舱的一边。
这几乎是指挥官的特权,戴佛斯心想,他看向一旁被扔到大海里的无名小卒的尸首。
“停下吧,”戴佛斯对离开的侍从说,侍从停下动作,扭过头看向他,听候着吩咐,“席渥斯起源于大海,也将归属大海,这才是落叶的根……”他看了眼戴尔的尸体,咽了咽喉咙,压抑住哽咽,“把他的血肉留给渔民讨生活的鱼吧。”
戴佛斯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团裹尸布。
耳中传来物体掷破海面的声音,洋葱骑士长吁口气,他必须在见到史坦尼斯国王之前,安排好一切指挥官应该做的事。
……
“碎剑”提蒙抬高他那绣着碎花裂纹的长剑,朝兰尼斯特的红袍子兵的脖子砍去。
“噗呲!”血肉从兰尼斯特士兵的身体上剥离,除了小腿无意识地抽动之外,他毫无还有生息的迹象。
“国王在沉思,我们不该去打扰他。”百人圣战团的骑士长博尼佛·哈斯提爵士看着起身的提蒙。
提蒙不屑地啐了口吐沫,他最不屑于这种传闻里信仰虔诚的骑士,博尼佛·哈斯提就是其中一個,尽管他的确武艺精湛,在御林里和他的近百朝圣骑士几乎战胜了所有迎面碰上的兰尼斯特军队。“我可不想死在这个臭疙瘩地方!”提蒙将长剑收起,走向国王的营帐。
史坦尼斯住的营帐和别的士兵的营帐别无二致,这至少降低了敌军斩首的可能性。
“我要面见陛下。”提蒙对史坦尼斯从龙石岛带来的亲卫说。
亲卫微微颔首转身入帐,回到营帐外冲提蒙点点头。
营帐外的帷幕随风飘着,提蒙撩起幕布,大步走了进去。
史坦尼斯背身坐在蜡烛后,提蒙看不见国王的表情,只看到案板上一幅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旗被摊开。
提蒙微微躬身,“陛下。”他轻声呼唤一声,没有敢继续搅扰。
史坦尼斯扭过头,脸上一如既往的严肃,但在战事吃紧的当下,提蒙还看到一丝凝重。
“你有什么建议,说吧,提蒙爵士。”
提蒙深吸口气,咽了咽喉咙,“黑水河兵败不是您的过失,泰温本就中计,只差分毫我们就能拿下君临,将乱伦生子的人头吊在城楼上……”
史坦尼斯毫不客气地打断,“你所说的都没发生,”他挪动身子,面对有些紧张的提蒙,“如果你只想说这些,可以离开我的营帐。”
国王淡漠的眼神里不含半点情分,语气里满是拒绝。
提蒙的头低得更深,“我建议撤离,在兰尼斯特军截断我们回风息堡的退路之前,我相信,他们已经在做了,眼下凯冯的军队回撤得很深,一定想要在我们的后方下绊。”
他压低脑袋,没去看史坦尼斯的表情,提蒙可不想注视着国王的眸子,虽说他一直鄙夷的博尼佛毫无畏惧,但他自己心底还是有些惧意。
等候了许久,甚至自己的脖颈都酸痛起来,史坦尼斯才开口回应。
“集中所有的战马,朝西北突围。”
西北?那不是泰温留的大军的集结地吗?提蒙压下心里的惊异,缓缓退去,甚至没有出声反对。
晨曦微微在天空中摊开一角,宝冠雄鹿的旗帜却早早升起。
“国王疯了,他的军队也是。”提蒙看着身旁指挥百人圣战团的博尼佛,出声讥讽。
“你的舌头留到现在是七神给你的恩惠,”博尼佛持着缰绳,稳住胯下的战马,“好好珍惜这个恩惠,提蒙,否则,”他看向提蒙腰间的碎剑,“就像这把剑一样,碎成肉块。”
博尼佛轻轻一扬,身后的近百骑士纷纷跟随,大地隐隐还有震动。
提蒙忍不住看向中军,史坦尼斯国王才刚刚翻身上马,神色依旧没有变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疯子都是这个模样。”提蒙骂道,他愤懑地挥扬起缰绳,自己麾下的骑兵也统统跟在身后。
宝冠雄鹿的旗帜,渐渐从狭窄的密丛中窜出,前往更开阔的林地,以至于御林外兰尼斯特大军原本扎营的平原。
241.第233章 拜拉席恩
241.
即便富裕如河湾地的贵族,属于春天的骑士们,绵延千里的玫瑰大道一经建起就很少休整。
从旧镇到苦桥短短的路程是曾属于园丁家族的古道(也许修建的钱财出自旧镇的海塔尔),从苦桥再到君临的新道则出自“人瑞王”杰赫里斯·坦格利安一世,流传的诗歌和学城的厚重史诗大多着重记载他在七国范围内修建国王大道的丰功伟绩,而事关七国旧时大道的整修和扩展却只占了寥寥数页。
苦桥下的曼德河浑浊的水流流淌,简单的木牌斜落在苦桥的一端,边缘还缺了一角。
红金狐狸的旗帜在苦桥的城堡城头摇曳,光彩夺目。细数城头的旗帜数量,佛罗伦的狐狸远远超过了卡斯威家族的黄色半人马,尽管后者才是苦桥之主。
阿勒肯·佛罗伦静静站在桥的另一头,蹲下身子,将牌匾扶正。
“反抗暴政的英雄,七神将永远注视他——‘伐木工’渥特”牌匾上文字如此写道。
阿勒肯清楚这段历史,这地方原本叫石桥,没有任何的历史寓意,直到教团武装起事,支持教会的穷人集会有接近九千人聚集于此,与“残酷的”梅葛的国王军决战。
不自量力,阿勒肯并不像教会的某些修士对此大放褒词,在他看来一群缺乏训练和纪律,穿着些煮沸的皮革和生锈的钢铁碎片,企图用木棍和农具强渡曼德河的农夫就是自寻死路,在王家军队的骑士和侍从面前不堪一击的形容都是褒扬。
结果自然是一边倒的屠杀,据说鲜血淋漓达二十里,有的吟游诗人还称是二百里,将苦桥周边的城堡和河水全都染红,有人甚至把河道淤泥满布的缘由也归咎于那场战役。
阿勒肯·佛罗伦站起来,自己的父亲自从群丘之战失去踪影之后,寄信给自己,趁高庭与多恩作战之际,约定在苦桥汇合,东进支援史坦尼斯国王。
而他自己,自从加兰·提利尔从黄金大道撤兵之后便一直带着佛罗伦本部人马驻留苦桥。
阿佛伦站起身,远眺桥的另一端。
无数旗帜竖立,佛罗伦的红金狐狸占据多数,其余的均是骑士的个人勋章以及亮水城封臣的旗帜。
尘土在眼前滚滚,数骑奔驰而来。
为首的身形高挑瘦削,银灰色的头发很是醒目,胡子修剪得又长又尖,就像是狐狸的细下巴。
艾利斯特·佛罗伦,他的父亲。
阿勒肯轻咳两声,向他们迎去。
“时候到了吗?”阿勒肯对战马上的父亲说。
艾利斯特点点头,甩了甩身后的红色披风,“召集全军,国王需要我们。”他只是轻声下了命令便纵马而去,朝着苦桥的城堡前进。
阿勒肯没有作声,兵败黑水河和夹击泰温·兰尼斯特的命令近乎同时过来,他佩服史坦尼斯的勇气,这位劳勃的二弟配得上君王的称号。
但是……阿勒肯轻轻叹气,他是亮水城的继承人,需要为家族服务,而史坦尼斯大势已去。
他看着艾利斯特远去的背影,神情愈发坚定,即便这违背父亲,背叛赛丽丝王后,但是为了亮水城,为了佛罗伦,代价值得。
阿勒肯回过头望向苦桥下的逝水,浑浊的激流里埋葬的尸骨太多太多……
他不希望佛罗伦被纳入尸骨名列。
……
似乎诸神也在与史坦尼斯作对。
“碎剑”提蒙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他本以为雨季已过,但脚下的泥泞和漫天的飞雨并未印证这点。
豆大的雨滴砸中战马的黑眼,惹得它浑身一哆嗦,提蒙用劲扯住缰绳才将马嘶声平息。
而史坦尼斯和他的战马矗立在那里,像个该死的雕像。提蒙斜眼望过去,啐了口吐沫在地上,牵绳的侍从立马遭了殃,但这个小孩恐怕还以为是雨水。
不过说起来倒也新奇,他瞅了眼史坦尼斯身旁的修士,自己从未见过哪里的七神修士能和史坦尼斯如此接近。
“天空的七颗流浪星象征着俯瞰众生的七神,在世间环绕,观望着维斯特洛的人世冷暖。”修士闭上眼,对史坦尼斯说。
史坦尼斯没管被打湿的盔甲,眼睛微微撇了修士两眼。
“七神管海水和风暴吗?”国王如此问道。
修士耸耸肩,把头上的兜帽又掩了几分,“尽管有淹神和风暴之神的传说和奇闻,但七神的荣光始终看着维斯特洛。”
“维斯特洛?”史坦尼斯目视修士,这让修士有些紧张。
“我不敢多下言论,不过……据我的经验来看,应当是这样……”修士想起了自己在西境的教堂给少狼主罗柏·史塔克和简妮·维斯特林证婚的往事,又抬头看了看眼前向来漠视七神的史坦尼斯国王,心里的懊恼又多了几分,自己为什么非得和手下的学徒来风暴地探亲,这小孩的亲人非得住在多恩边疆地吗!
修士在心里把自己的学徒骂了一遍又一遍,有些畏怯地抬眼看着史坦尼斯,生怕脖颈处突然传来不属于雨水的冰凉——金属长剑的冰凉。
传言里史坦尼斯很是公正,修士现在只祈祷传闻是真的。
史坦尼斯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眼前的暴雨和速度缓慢的军队,依旧面无表情。
修士隐隐能听到国王磨牙的声音,诧异之余却没敢抬头直视。
“破船湾,”史坦尼斯突然出声,修士眨着眼睛,没能理解。
“破船湾,”史坦尼斯重复了一遍,他看向修士,“在维斯特洛的东海岸,风息堡与塔斯岛之间,从地理上看,依旧属于维斯特洛,对吗?”
修士从他脑海里不多的地理知识搜寻,迟疑地点点头。
若他知道史坦尼斯父母的往事,此时绝不敢承认。
史坦尼斯深蓝犹如黑色汪洋的眼睛遮蔽,他不再对修士感兴趣,“虚伪的神灵莫过如此,若是与世间无关,不如把教义归功于世俗的国王,把教义撰文成法律!”他言辞很是严厉地对修士说。
修士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不得不低头。
“维斯特洛不需要虚伪的正义,合格的国王不该向这些虚妄的东西祈祷正义到来,七神无法真正干涉任何事务!”史坦尼斯的语气里已经有所愠怒,他甩了甩袖子,雨水泼在修士的兜帽上,修士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史坦尼斯骑上战马,飞奔到队伍的最前面。
“叛国者就在前面,跟随你们的国王,把该死的抱怨和对七神的祈祷给停下,专注于自己的剑与战马,追逐你们真正的荣誉,把篡国的佞臣、乱伦的生子从铁王座上挪下,加快速度,全军出击!”
史坦尼斯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举越过提蒙自己,后者只是有些呆嫩地看着国王,表情迟滞。
“出征!”
“跟随国王!”
“骑士们!国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