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詹姆料想不一致的是,瑟曦并没有像之前在卧室被捉奸时的慌张,嘴角反倒是露出一抹微笑,洁白的齿牙轻露,这是从前令他流连忘返的神情。
瑟曦詹姆心里的男孩轻声细语,瑟曦甜蜜的吻似乎又出现在了脸颊边,湿漉的红唇散发着热气,轻柔的嗓音好似在催促着他,去拥抱,去亲吻,去接纳自己的爱人。
“不”,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单词,一遍一遍,不断地重复。
心中的男孩是个穿着重甲一心想当骑士的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眼神里虽被爱情的迷乱占满,但骑士的坚毅仍然流转其中。詹姆清楚这一点,否则他不会站在这里,举剑指着瑟曦的喉咙。
“你不会害我,詹姆,”瑟曦笃定地说,高傲地昂扬起头,“我是太后,我是你的姐姐,你的所爱.”
詹姆摇头,剑纹丝未动,“姐姐,”他说话很轻微,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当然也只有他们两人,只是他刻意压低嗓音。
“没有人会笃定不会伤害另外一个人。”
瑟曦听后却皱起了眉,轻蔑地笑,摇起了头,“你不会,我很确定。”她伸出手指,轻轻拨弄长剑。
“我爱你,詹姆,”瑟曦的指尖感受到没有阻力,更加自信,“我不在乎君临,我不在乎什么铁王座,我甚至不在乎兰尼斯特,我只在乎你。”
她缓缓站起身,詹姆的长剑随她移动。
瑟曦嘴角上扬,她看清楚了詹姆的眼神,即便脸上多了伤疤但这眼神一定没错。
是迷茫,是被温柔乡所迷惑后的沉溺而不愿脱身。
“玛格丽·提利尔是枝妖艳的玫瑰,给红堡熏得满是臭味,甚至还用某些下作的手段迷惑了乔佛里;阿提斯·艾林收留了我们最恨的提利昂,他想觊觎小乔的王位,还抢走了我的弥赛菈.仗着自己的军力为非作歹,谷地人和河湾地人都各怀鬼胎,这是兰尼斯特的君临,兰尼斯特的红堡,兰尼斯特的王座!没人可以威胁国王,和太后!”
瑟曦高声说,很是激昂。
“小哈林还有科本,还有我的勇士团,金袍子,把野火藏在了城门至红堡的必经街巷,我要烧死他们,包括艾林,包括他们引以为傲的谷地骑兵,烧死提利尔这朵注定要夺走我一切的玫瑰,七层地狱!她早该枯萎了!”
瑟曦大声宣说着自己的计划,没有丝毫顾忌。
这份信任交给了你,亲爱的詹姆,你总要接住吧。
瑟曦看着詹姆,等待着他坚定的选择,如年轻时数次一样。
“那君临城的平民呢?”
嗯?瑟曦感觉自己听错了,皱起了眉。
“城门到红堡的必经街巷,有多少路段,有多少巷口,有多少弱小无辜的平民?”
詹姆的剑尖向前一逼,站起的瑟曦忽地向后又重新坐下。
“狮子不会在乎绵羊.”不屑的话从瑟曦口中说出。
瑟曦的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因惊恐而战栗的眼神。
剑尖抵住了瑟曦娇嫩细腻的肌肤,喉咙前的肌肤,血滴缓慢地从剑尖滑落。
“一个妓女,”詹姆说,“来自北方的妓女,被父母抛弃的女孩,这么对我说。”
“我不理解,詹姆,我不理解.伱不能伤害我,求你,你不能伤害我”瑟曦盯着眼前的剑,苦苦哀求。
“妓院里多是北方人糟蹋她的身子,那群北方佬也不懂怜香惜玉,她刚开始接客时每每都会被痛醒,但她很麻木,身体的痛楚一开始往往是某块皮肤的淤青,继而是渗入皮肤的脾脏内腑,直到身边的女孩悄无声息地死,身体由内而外的坏死,她才开始恐慌。”
“你在说什么,放下剑,詹姆!”
詹姆没有停顿,只是望着自己的姐姐,继续说:“她也有爱过男人,男人抛弃了她,她也有怜惜同伴,但同伴被糟蹋至死,她也想过息事宁人不再干涉旁人,但平民终究是平民,一场领主间的纠纷就能毁了一切幻想.为了一批羊的归属,这批羊从东边闯进了临边领主的地盘,于是起了争执,用北方人的规矩大闹了一番。”
“别说了!别说了詹姆,放下剑!我命令你,你是御林铁卫!”
“而他们,这两個领主见争执没有结果,羊群还在两边骑士的交锋里逃掉了大半,于是他们想定一个结果.”
“胜方的条件就是让败者交出双倍的羊,”詹姆轻声说,凑近瑟曦,“而败者选择用女人抵债,这群妓女就是绵羊。”
“妓院里出现了蒙面的强盗,抢走了许多女孩,其中就包括她.”
“女人们被驱散到羊圈,胜者一方则展露了兽性.没人在乎荣誉。”
“除了,”詹姆说,“一个宣誓效忠领主的骑士,选择了一条谁都想象不到的道路。”
“他杀掉了自己的领主,放走了全部的女孩。”
瑟曦摇摇头,她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不,詹姆,你是御林铁卫,不是北方那些粗鲁的混球,你是我的弟弟,你.”
“回到凯岩城,让叔叔安排你再嫁吧,不要回来.”詹姆沉吟片刻,对瑟曦说。
瑟曦听后怔怔地愣了小会,随即却再次摇头。
“不!”瑟曦拒绝。
“我不会回到凯岩城,小乔在这里,铁王座在这里,红堡在这里,我凭什么走?我凭什么走?我哪怕用野火把君临所有的人给烧死,给烧光,我也不会留一点给外人,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哪怕你逼我回到凯岩城,哪怕你逼我回到凯岩城!哪怕是这样!我也会回来,回到小乔身边,除掉我不喜的任何人,詹姆,你听明白了吗?我绝不答应!绝不!”
“不”心里的男孩再次轻语。
他挪开了剑。
瑟曦微吁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詹姆,这些绵羊不用管.”
咽喉被一只铁手锁住,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詹姆.”瑟曦滚圆的双眼瞪着詹姆,“不”
怀中的太后挣扎,两脚一上一下,跺着地面。
“扑!通!”
“扑!通!”
血丝从眼部四周朝里蔓延,逐渐布满眼白。
轻柔的身体不再动弹,也不再发出杂音,安静地躺在詹姆的怀里。
他把她放在车厢里,伫足,沉默。
詹姆收回了剑,他已经安排了兰尼斯特亲卫在地道搜捕小哈林和效忠瑟曦的金袍子乃至和勇士团,以叛国罪逮捕。
而他,呆呆望着沾血的地面。
他还是背了誓。
红堡的远处,塔楼的窗口。
埃文·艾林驻足远眺,他把瓦里斯送回赫伦堡后就早早来到君临,密切监视着有关瑟曦,有关詹姆,有关君临的一切。
他的手里是十字弓弩,箭矢已经搭上,准星对准的就是太后的车厢。
红堡外的街巷也布置了鹰隼的杀手,为钱办事的杀手。
有些事阿提斯公爵不提,就需要手下人去悟,去办。
埃文·艾林坚信这个道理,罗拔·罗伊斯对太后的汇报过于悲观,这也影响了他的判断。
他早该终结了这位喋喋不休的母狮子。
但看到眼前这幕,埃文轻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收起弓弩,消失在了塔楼的窗口。
第282章 入城
黄昏时分,暮钟敲响。
万物劳作休歇,平民收摊闭店,也准备回家。
红堡的仆人却忙碌起来,换做平常这个时分他们往往是准备服务王室洗浴更衣,收拾房间伺候入睡。但此时他们的工作可能要更加忙碌,因为此时圣堂和红堡的钟声敲响可不仅仅只有报时这一层意思。
钟声绵延不绝,连敲数声。
圣堂也迎声附和,敲响贝勒一世雕像前的巨钟。
巴利斯坦伫立在那,长剑抵在红堡的砖瓦,仆人匆匆从他身边经过,不时用目光暗瞟。
只不过他们偷偷看的并不是巴利斯坦这位传奇骑士,而是跪在他面前,沉默无声寻求裁决的詹姆·兰尼斯特。
“弑君者”的名号在旁人心中掠过,但也只是如行走那般的匆匆。
“弑亲者”.
这更响亮。
没人敢多把目光停留,只是在心里抛下句诅咒或祈祷,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巴利斯坦感觉像是扼死者的毒药强行塞进他的嘴里,他无话可说,他无言以对。
“疯王”伊里斯,国王劳勃,王子托曼,太后瑟曦.
在他任御林铁卫队长期内,王室接连被害。
“七神在上,”巴利斯坦除了祷告别无选择,他低头看向詹姆,后者的神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负罪感,反而多了份坦然和放松。
“我无权审判你,除了唾弃和.”巴利斯坦终究没说下去,他没有听到詹姆的自辩,只知道他做了这些事,前些天他还因为触犯御林铁卫誓言劝说自己脱下奥斯蒙·奥克赫特爵士的白袍,现在却亲手杀死了太后,还是他的亲姐姐。
巴利斯坦转过身,白袍在詹姆的眼前轻轻拂过,“御前首相阿提斯·艾林公爵很快抵达这里,让他与国王审判你吧。”
“或者.”
他又扭过头,深深地看了詹姆一眼。
詹姆微微颔首,他知道巴利斯坦爵士指的是什么。
他希望他自行了结。
就像之前一段时间里巴利斯坦看自己,或者艾德·史塔克看自己的无数次一样。
巴利斯坦没说出口,轻微叹息,不再回头,径直离开。
詹姆笑了,他放下金面具,站起身,看向窗外。
暮色苍茫,但很温暖,盛大不失温馨。
长长的伤疤被光芒掩盖,金色的发丝在飘扬。
我暂时可不会死,詹姆想,他想起了提利昂,想起了萝丝,想起还有野火的事没解决。
时候未到,詹姆对着阳光低语,在和死神对话。
钟声歇息,鹰隼在君临上空徘徊,发出声声鹰啸,嘹亮的声音回荡,只身闯入笼罩一切的夕阳中去。
与此同时,君临城外,诸神门的金袍子呆望着远处长长的队伍,看到那新月猎鹰旗帜在风中飘荡,随即起身敲起军鼓。
“轰轰轰!”
城门大开,谷地骑兵鱼贯而入,步兵则迅速开道,占据沿途道路的两侧,长矛直立,两眼直视着街旁民房。
位于王领扎营的安达·罗伊斯从军营里抽调超过一千人的队伍负责公爵入都的护卫,而阿提斯自己则早已在车厢里,车身摇摇晃晃,他闭着眼睛不语,忍着这座被臭味充斥的城市。
他还记得自己说过君临很美,如今看来,真像个冷笑话。
罗拔·罗伊斯和他的亲卫也抵达了城门口,罗伊斯家族的旗帜跟在新月猎鹰的后面徐徐前进。
“阿提斯公爵,”罗拔在车厢旁喊,“国王没有回应您觐见的请求。”
阿提斯微微点头,国王的异状早就经金鹰的传讯告知了自己,这其实让他想进入红堡的想法更加迫切,迟则生变的道理他并不是不明白。
罗拔略微咳嗽一声,朝车厢里递进一张纸条。
上面潦草地写着一段维斯特洛通用语文字,金色别致的鹰隼封蜡按在纸张的右下角。
是金鹰的风格,阿提斯想,一切行为都充满仪式感,即便是张纸条也要体现他的作派,张扬从不失花哨。
纸条上写道:“火术士已控制,野火解除;詹姆掐死太后,母狮已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