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眼中带着一丝渴盼,但随着出离萨穆尔宫,眼神又渐渐归于平和。
还是没有见到拉克丝的踪影。
作证后,拉克丝便离开了证人席,此后直到宣判都没再出现。
希望她没事。
“雷文男爵,雷文大人!”
敏锐地,雷文捕捉到了一声并不清晰的叫喊,这种喊叫在如此场合可以说是十分失礼了。
转头看去,却是裘德拉挤在人群中,拼命地想要冲过来,看起来是急于解释什么。
但雷文却没有因为裘德拉的呼喊而稍稍驻足,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回头去,加快了脚步。
裘德拉更加着急,慌乱之间,也不知是双脚绊在了一起、还是踩到了别人的衣角,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手掌挥舞间还不小心扯开了一位女士的裙子。
“啊!有人非礼!”那位女士一声尖叫后,十分适时地、淑女地晕了过去。
刚刚在审判中听到了英雄救美的故事,年轻的小贵族们正愁没地儿实践呢,一听这句话,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向现场挤去!
涌来的贵族小伙分成了两派,一派负责对“流氓”拳打脚踢,一派负责争抢着去搀扶那位女士。
“我不是故意的,都是误会、误会啊!”
裘德拉大声申辩着。
但辩解声很快就被更多声音淹没——拳打脚踢还有吐口水的声音。
……
雷文倒是没有被这场小插曲吸引,因为还有更大的场面等着雷文。
萨穆尔宫外,整条街道都挤满了人,比早上审判开始时还要多。
他们呼喊着雷文的名字,高挑起了各色横幅——
“雷文男爵——帝国的战争英雄!”
“正义不会迟到,公正永不缺席!”
“经过煅烧的钢铁更加坚韧,熔炼后的黄金更显耀眼!”
“雷文男爵,我要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
“为庆祝雷文男爵脱罪,本店全场商品8.5折!”
看了眼明显是后贴上的“脱罪”一词,雷文皱眉沉思。
这该怎么回去?
街道上堵得严严实实,步行离开的话,这些人肯定会让路,可问题是雷文不想像个猴子一样一路被人围观。
“雷文,恭喜啊。”庇勒不知从哪里钻了过来,对雷文眨了眨眼睛:“今天这场表演,你觉得怎么样?”
这幅样子,就好像今天在证人席上控诉雷文的不是他一样。
“精彩非常!”雷文也笑得全不在意:“怪不得你会被陛下如此欣赏。”
“说起来,也是我的不对,不该那么惊吓你,可是国王陛下有命,不能不从啊。”庇勒搓了搓手:
“作为赔罪,不如上我的马车,我送你回翡翠殿堂?”
雷文爽快答应,登上了庇勒的马车。
马车分开人群,很快就脱离了最热闹的街道,虽然身后还会有不少人跟着,但队伍也逐渐稀薄下来。
骑马跟在后头的鬣狗啐了一口:“庇勒这家伙,今天在法庭里控告大人,现在竟然还贴上来了,真是个天生的小丑,怪不得生得那么矮!”
托尔一听,赶紧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别人听到这才低声开口:
“别乱说,庇勒可是国王陛下面前的红人,得罪了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大人都没有说什么,轮不到你来骂人。”
鬣狗还是不屑:“那是大人涵养好,换成我,一定打他一个满脸开花!”
“那你就跟大人多学学。”托尔道:“你跟在大人身边的时间比我们都多,怎么就学不会大人这套成熟的处事方式呢?”
眼看两人又要别起苗头,维斯冬策马而来:“好了,这段时间都累得够呛,少说两句吧。”
托尔转开了头,鬣狗一脸不愿,也还是偃旗息鼓。
所谓危难显忠良,自从雷文入狱,基本上都是维斯冬在各方奔波。
不说积累了多少威望,至少在鬣狗等人眼中,维斯冬还是有最基础的担当的。
维斯冬也知道他们两个人都没服气,低声道:“托尔说的没错,这里是王都,轮不到我们去背后嚼人家舌根子。”
“但托尔你也不全对,你以为兄长大人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兄长大人能给庇勒笑脸,不是能忍,而是因为他知道,庇勒不过是一把刀子、一件工具罢了。”
“你们会和一件工具置气吗?”
鬣狗听闻,似有所悟,本来板着的脸露出了笑容。
而托尔则是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维斯冬,然后又马上低头。
如果庇勒只是一把刀子,那么真正的凶手不就是……
……
当马车在翡翠殿堂门口停下时,太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
雷文跳下马车走入大门,庇勒识趣地并没有跟进来。
说来也怪,虽然被关的这段时间吃吃不好、喝也喝不好,但真的获得了自由,雷文却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疲惫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让人准备好洗澡水、新衣服,雷文将自己沉入了浴桶中。
温热水流漫过胸腹,让雷文被融融暖意包裹,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放松开来,就好像是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般舒适。
清甜的天使之泪流入喉咙,精神便越发舒缓。
这是个小憩的好时候。
但雷文却牢牢盯着窗外即将沉入大地、咸蛋黄般的半块太阳,不舍得让它离开自己的视野。
114天的不见天日,让他此刻对阳光无比留恋。
太阳渐渐消失,屋内魔法灯光亮起,虽然有些刺眼,但也能让雷文感觉到一种安宁。
直到手指指腹变得皱巴巴的,雷文才从浴桶中起身,用浴巾简单擦了擦身子,打开窗户、坐在床前,任由微冷的风将湿润的头发吹干。
但皮肤上又开始浸出汗水。
又开了一瓶天使之泪,雷文嘴对嘴灌下一大口,却还是压不住砰砰跳动的心脏。
“去他妈的……”
现在雷文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怕。
性命操于人手的感觉,实在是他妈糟糕透了。
但凡凯恩斯十六世真想杀了自己……
但凡不是莫伦佐弄巧成拙……
但凡拉克丝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少了任何一点,如今,他的脑袋恐怕都要挂在銘耐加尔城头!
王都,是不能再来了。
除非雷文能够保证,自己有随意进出的能力和自由。
受封之后,马上回家!
仰头将第二瓶天使之泪喝光,正要去开第三瓶,咚咚咚敲门声忽然想起。
烦躁感从雷文心中升起:
“我不是说了吗,今天晚上我要好好休息,谁都不见!”
敲门声消失了。
这一晚,雷文喝了六七瓶天使之泪,这才在疲惫和酒精双重作用下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太阳还挂在天边。
恍惚间,竟然睡了快20个小时!
咕噜噜……
肠胃蠕动如同雷鸣,一股饥饿的空虚感袭上心头,雷文随便抓起一身衣服穿好,准备去弄点吃的。
结果刚一开门,便看到有个人正跪在门口不远。
衣服皱皱巴巴,布满了鞋印和脏污,双手拄在地上,显得有点浮肿,谁都看得出来已经跪了很久。
听到开门声,这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苍老得至少有60岁的面孔。
雷文眉头一挑。
原来是老邻居、铁炉领的领主、昨天在法庭上指控雷文的证人之一,裘德拉男爵。
这才一天不见,怎么就老成这样子了?
让人……
怪解气的!
“雷……”许久未曾喝水,裘德拉嗓子不免有些干涩。
没等他说完,雷文就好像没看见一样,转身直奔大厅。
自从雷文入狱,翡翠殿堂的侍从就都换成了雷文自己人,文书官胡厦兼职着临时管家,知道雷文睡了许久,早已把食物准备好,只等雷文醒来。
这边雷文就位,胡厦一打响指:
“上菜!”
这一餐,可说是雷文这辈子吃过最爽的一餐了。
不管什么东西,都是来者不拒,肉、面包、海鲜饭,各种各样的美食只要端到雷文面前,就会被立即消灭一空。
偏偏进食的动作还非常优雅。
看得一旁汇报工作的胡厦目瞪口呆,都忘了说话了!
“说你的。”雷文瞥了他一眼,将一根香肠塞进嘴里嚼烂吞下:
“老戈登可不会像你这样一惊一乍。”
“是,吾主!”胡厦继续开始了汇报。
大体内容,就是雷文入狱后维斯冬多方活动花掉的经费细则,以及这段时间以来雄鹰领那边的变化。
雷文眉头一皱:“等等,上一条消息,说清楚些。”
胡厦吞了口唾沫,道:“……西蒙骑士,于1202年1月5日,不知所踪。”
“西蒙失踪了?”雷文放下手中餐叉,用餐布擦了擦嘴:“后续还有消息吗?”
胡厦道:“上一次雄鹰领来信,是8天前到的,发出时间是2月24日,并没有新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