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或许你应该先回答我另一个问题……既然你有更进一步检测的办法，为什么当初来到13区的时候，什么都没做？”
琪雅拉一时语塞。
……忘了这回事了。
她打了个哈哈，试图搪塞过去。
“是我过分相信自己的判断了，果然是实践才能出真知，下次一定。”
伦萨克表情不变，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一样，连视线也纹丝不动。
魔女跟骑士对视片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好吧，实话总是难听且伤人自尊的……谁让你非要听呢？这位年轻人，你确定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吗？”
琪雅拉单手托住自己的结界，就像抓着一个水晶球一样，她看向伦萨克，眼中流淌着近乎冰冷的理智。
“清清自己脑子里的水吧，你连检测都检测不到对方的存在，哪里来的底气，一定能把’它们‘留下？如果那时候我做点什么，大家就真的没有台阶可下了。”
弱者就该有不要惹是生非的自觉，提及自己的“求生美学”，琪雅拉振振有词。
“况且对方那时候确实已经离开了，我只是没给你追踪的机会而已。”
“给敌人一点逃跑的机会，有时候成全的是彼此。”
伦萨克依旧紧盯着魔女，直到琪雅拉烦闷地一挥手，坦白道。
“好吧，我承认，有人告诉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像你信了预言，转而找到我来帮忙一样，我也信了这个预言，没有自找麻烦。”
“反正人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没想到答案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落到了“预言”头上，伦萨克顿时心情复杂。
他沉吟片刻，又看向琪雅拉。
“既然已经决定了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刚才那又是？”
“不动用结界，我也能隐约感觉到一些气息，只是不太精准而已，刚才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而且从时间来看，如果对方到现在都还停留在这里，那敌对与否，就不是我们能决定了的。”
已经身处漩涡中的人，自然就不会有被不被扯下水的顾虑了。
琪雅拉三言两语，解释完了自己的行动思路，见伦萨克陷入沉默，才切入正题，丢下一个炸弹。
“我大概知道你们遇见什么了。”
伦萨克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答案，他精神一振，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魔女却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似乎感觉不到对面催促的视线，连语调都稳得让人牙痒痒。
“在看到这东西以前，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看到它以后，基本就算有六成把握了。”
“毕竟能让预言明确指向我的东西，着实很有限。”
“如果不是预言突然抽了疯，那肯定有你必须选择我的理由。”
这点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有准备了，等到进入13区，察觉到那股异常气息以后，怀疑就更深了。
但同时，魔女的敏锐直觉也在警告她，这是个大麻烦。
所以琪雅拉得承认，她确实消极怠工了一小下。
就像刚刚展示的那样，如果当时她真的动了真本事，至少是能查探到对方朝哪个方向撤离的。
要是伦萨克行动力高一些，可能真能发现点什么。
但疯狂报警的直觉告诉琪雅拉，对方恐怕不是她能轻易招惹的存在，她自认是魔女中的稳健派，并不想为了一个委托，把自己搭进去。
反正人已经救出来了，对方也确实是选择了撤离，那又何必自找麻烦。
所以琪雅拉用需要休息的借口，离开了现场。
没了她的帮助，就伦萨克广而不精的魔法造诣，果然一无所获。
直到琪雅拉再度醒来，报警的直觉平息下来，自己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才敢放出结界，进行了深度确认。
对方果然已经全面撤离。
琪雅拉心头的那块石头，也算是落了下去。
至于伦萨克什么心情，那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了。
不会真有人以为，凭借那点交情，和扣扣搜搜的报酬，就能让一名魔女为他卖命吧？
想得未免太美了，她是魔女又不是圣女，还是个弱小的、能力有限的魔女。
没有那些怪胎毁天灭地的本事，也没有她们震古烁今的才能。
要怪就怪伦萨克摊上她了。
弱者就得有弱者的自觉，没那个本事，还要去惹事生非，岂不是自讨苦吃。
伦萨克揉了揉眉心，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他当发号施令者太久，习惯了会对自己命令全力以赴的下属，遗忘了不稳定因素可以有多不稳定了。
他就该考虑到，这些魔女一个个过分有主见的性格，会增加很多阻碍。
而且还不能说琪雅拉考虑得不周全，她只是更多地站在了自己的立场上而已。
沉默片刻后，他直奔主题。
“你先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
“你发现了什么？”
琪雅拉眨了眨眼睛。
伦萨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这种预感就成真了。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可能听不太懂，但意思确实就是这么个意思，懂的人不用问就能懂，不懂的人问了也不懂，你非要问我到底是什么……那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魔法将信息自动加密，翻译成了扭曲的语言，琪雅拉摊了摊手，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房间里陷入落针可闻的沉默当中。
在令人窒息的气氛包裹下，前不久才应付过迪恩的伦萨克，微妙地感觉有一道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第947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伦萨克难得地共情了迪恩。
现在该轮到他说那句谜语人滚出13区了。
谁能想到终日谜语人也会有被谜语人扇巴掌的一天呢。
……真是一报还一报。
于是伦萨克也微妙地理解了迪恩想钻空子的冲动。
可惜就像他对迪恩说的那样，在超凡世界，想让一个人保守秘密的花样可太多了，那叫一个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而不管形式多么的千奇百怪，守密的本质，都是共通的。
就像是把知识存到了银行里，越是少有人知的信息，身价就越昂贵，保护措施就越严密，那密不透风的保险箱，能守得你抓耳挠腮，不得其法。
即便侥幸得到了解锁宝箱的钥匙，也难保自己打开的不是潘多拉魔盒。
所以在超凡世界，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也是一门必修课，只有把这门必修课修好，才能活得长久一点。
听了一连串废话文学的伦萨克揉揉太阳穴，总感觉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几十秒，他看着遗憾表示自己爱莫能助的魔女，陷入沉默。
如果是加密信息，那就没办法了，魔女的“加密措施”，论起严密程度，恐怕不比帝国这边的差到哪儿去。
不过伦萨克觉得，就算没有这个“守密措施”，琪雅拉也不像是愿意积极配合的模样。
她本人大概没意识到，自己看向结界球的眼神，就像是一条注视财宝的恶龙，有种不愿意从指头缝里掉出去哪怕一枚金币的坚定。
又深深看了琪雅拉一眼，伦萨克果断打消了套话的念头。
他自认还算了解魔女……这一类人，在伦萨克看来，她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是被执念驱使的超凡生物，虽然当事人自己不觉得，甚至对这种说法深恶痛绝，但抛开那点交情，伦萨克对魔女这种职业本身，是忌惮大于认可的。
……一种失控的、混乱的职业，养出了一批疯狂的、执拗的职业者。
他即时终止了这种浪费时间的敷衍。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听着房门开合的声音，琪雅拉再次将目光，投向手中的结界球。
世界在她眼中，退化崩解，如同冰雪消融，又像是沙堡溃散，原本成型的结构，在顷刻间崩塌成肉眼不可见的物质，回归了最初的样貌。
琪雅拉单手托着结界球，像是手握一个小世界，这种叱咤风云，掌控一切的错觉，给她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魔女静静看了许久，随后才轻抬手腕，让结界球隐没在虚空中。
还不够……
那道雾气，就像是在饥渴的凶兽面前，丢下的一小块鲜肉。
不仅没有消除它的欲望，反而让其原本压抑着的本能，越发难以控制。
琪雅拉靠在椅背上，虽然还保持着文明人的矜持，心里的盗匪，却已经磨刀霍霍，想要从目标身上割肉了。
她需要一个同盟。
一个能派得上用场的同盟。
魔女看着酒杯里的液体，眼神放空。
凭借“誓约”的交换，她得到了很多隐秘又珍贵的信息，但同时，也失去了掌握这部分信息的权利。
她不能将其传播给没有踏入这个“领域”的人。
琪雅拉称其为一种“筛选”。
很遗憾，伦萨克就属于被筛选出去的……“庸人”。
琪雅拉看向窗外，视线越过日渐繁华和拥挤的街道，穿过重重叠叠的建筑，看向选育屋所在的方向。
应付完局外人，该去找真正能交流的人谈谈了。
……
听完琪雅拉平淡到乏味的叙述，迪恩的第一反应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看在他和伦萨克尚且有点同事情面的份上，迪恩愿意委婉地说……
该啊。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每一块被扯动的肌肉都写着幸灾乐祸。
琪雅拉约莫是琢磨出了什么，语气也变得微妙起来。
“看样子……他瞒了你不少事？”
“也算不上。”
迪恩摇了摇头。
“体制内和体制外人员的固有矛盾吧，虽然我大概也算是……半个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