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最先看到这幅海图的人，我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条虚线的存在……”哈维抬手敲了敲摆在面前的放大版地图，“大家都各自发表意见，说说这条线代表的意义。”
阿斯达伦沉吟了片刻，率先开口道：“我已吩咐情报部门，立刻联络目前还留守珊瑚圣城的情报分部，让他们直接向海族知晓内情的首领与祭司询问，或许很快会得到回复。”
皮尔斯下意识地端起手边盛满红色液体的玻璃杯，抿了一口后缓缓道：“如陛下所言，银色代表地面水系，黑色则代表暗河流向……那虚线会不会，是一条没有水流经过的地下通道？”
莱纳舒了口气，连忙道：“如果是没有水流的地底暗道，那至少表明魔蜥人无法操控浮岛潜航，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神脊山脉，抵达我们的大后方。”
这番稍显乐观的表态，回应者却是寥寥无几。
哈维则站起身来，指着挂在墙上的全境地图，与海图进行一番比照，“如果解析破译没有出问题的话，这条虚线穿越神脊山之后，抵达的尽头位置……是圣城戈瑞斯。”
海族向来不信光辉神，就算是探索朝圣的地底洄游路线，怎么也不可能摸到教皇国的脚底下。
道森摸了摸红鼻头，轻笑道：“说不定当初海族就是打算借由这条天然的地下暗道，偷偷摸到辉光大教堂地底，攻入圣城摧毁他们厌恶的异教来着。”
这显然是用来缓和紧张气氛的揶揄，人人都知道海族战力孱弱，别说反攻圣城……一个普通的审判军，恐怕都能抄起武器捏死十个珊瑚人。
萨拉斯则摇了摇头，望着哈维意有所指道：“如果这条路线能被魔蜥人探知到，戈瑞斯恐怕危在旦夕……陛下认为，我们是否需要提前向教会示警呢？”
没等哈维回应，隔着好几个座位坐在下首的火焰之子咕嘟了一声，“我巴不得魔蜥人直接突袭戈瑞斯，用集束红光轰烂那些神棍的辉光大教堂……唔……唔……”
一旁的法盾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同僚的嘴，慌忙中连连补救道：“可毕竟恩典之城里还居住着数万凡人，那些受教会蒙蔽的普通信众是无辜的，不应受到异族的无端屠戮。”
今日能正式参与高层会议的施法者，无不是立场清晰明确，且主动选择加入哈维阵营的……他们也自然清楚，经过无数轮针对魔蜥人俘虏的活体伤害测试，准确验证并详细记录了这种异族不但对魔法具有天然的免疫，它们体表的古怪蒙皮，同样也能抵御教会的神术攻击！
这就意味着，恩典之城培养的大批战斗神官，在面对魔蜥人的攻击下和孱弱凡人几乎无异，没有魔能武器加持的情况下，血脉骑士能起到的抵抗作用也微乎其微。
一旦出现数量与他们兵力相等的敌人，这群信仰虔诚不畏生死的教会战士……也不过就是集束红光与黑水武器下的“炮灰”。
原先预判的“三条防御阵线”突然冒出一个额外的“篓子”，顿时让哈维陷入焦虑，只觉得自己好似在沿着神脊山脉天堑，到处缝补缺漏的裱糊匠。
他捏了捏抽痛的眉心，转头向阿斯达伦询问道：“那位教皇的秘祷者，加勒特神官，现在是什么情况？”
“独居在国务部的给他安排的一间屋子里，仍旧是不言不语的固执模样，每日除了清水和粗面包，别无所求。”
哈维无语地叹了口气，“会议过后，派人将他带来见我。”
皮尔斯愣了一下，讶然道：“陛下真打算向教皇示警？圣城恐怕根本不会相信我们的情报，如果虚线代表没有水流经过的暗道，浮岛堡垒也根本没办法潜航穿越神脊山，魔蜥人打算徒步从地底穿越的话……也应该没有多少兵力能长途奔袭到戈瑞斯吧？”
这个推断倒是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可——戈瑞斯与圣瓦伦之间，隔着南境大陆中部的山地王国亚利德，两地仅算直线距离不过七八百里，只是路途崎岖，翻山越岭通行极为艰难。
而恩典之城距离神脊山脉却不算远，根据勘测部门的精确测算，整条贯穿南北境的虚线也不过堪堪三百里路程，孰近孰远一目了然。
哈维将目光转向皮尔斯下首的一众高层军官，“你们的看法呢？”
沃恩站起身来，沉声回应道：“陛下，我认为攻占亚利德，直接陈兵戈瑞斯边境最为合适，一旦魔蜥人入侵圣城，我们可以顺势调遣兵力增援，直接将这个篓子堵住。”
很显然，出于好战派对势力扩张的天然渴求，即使魔蜥人没有出现，他们也打算借此机会将垂涎已久的亚利德公国纳入联合王国的版图之内，沃恩的发言正好代表了军方一系的真实目的。
哈维闻言无奈笑道：“好罢，无论圣城是否相信我们的示警，也不管魔蜥人到底会不会从虚线中出现……至少兵围戈瑞斯，眼下是不得不做的选择了。”
没等一众军方高官露出喜色，亲卫副官铁头匆匆走进会议大厅，凑在哈维耳边急声低语了几句。
“诸位，珊瑚圣城传回的消息……”哈维站起身来，正色道，“珊瑚和深渊两族的首领祭司答复，虚线……代表的是潮汐的意思。”
这条掩藏在地底深处，贯穿神脊山脉南北的虚线暗道，将会随着地下潮汐的涌动，每逢春冬季节退潮干涸，而夏秋时分再次盈满水流，其宽度足以供十余艘浅水重炮舰并列行驶。
第603章 暗流涌动
自从国务部门拥有了发行报纸这一个官方消息传播口径后，发生在联合王国境内的各种重要事件，都会以极快的速度向全境扩散开来，引起各地民众与贵族阶层的密切关注。
和过去只能靠商队和信鸽传递消息不同，坐拥一条单独魔网通讯线路的王国宣传部，拨下大笔经费在各级行政城市中都开设了专门的报社，从收发讯息到报纸刊印一气呵成，除定点销售外，各地市政厅也会在广场最醒目的位置派人进行宣读讲解，让即使不识字的平民也有机会了解到涉及王国发展的重要决策。
而近期最热门的消息话题，就是皇帝陛下登基后，立法废除王国全境的金属货币，改用纸钞金元的律令。
刊登这条法令的报纸一经发行，短短数天之内就席卷了全国各个城市，大街小巷中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无数人的热切讨论……关注度甚至超过了不久前市政厅公开展示的异族怪物标本。
金辉城自然也不例外，即使是在白日里，外城一家名叫“战锤”的酒馆里仍旧人声鼎沸，大量生活在本地的中下层民众汇聚于此，各种有关“废币令”的传言层出不穷，几乎人人都敢在酒后宣称自己掌握了绝密的一手消息。
酒馆老板百无聊赖的端坐在吧台后，手中捏着一枚银币不住翻动，似乎对眼前红火的生意并不太在意，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坐在大厅角落的一行人。
“让我将辛苦挣来的真金白银，换成一堆花花绿绿的废纸……”一名在吧台旁喝得满脸通红的商人将手中的酒杯重重顿在台面上，怒不可遏地低骂道，“这种刮取民脂民膏的手段，即使是以往王都最贪婪的贵族，也没脸干得出来的！”
一名端着盘子从他身后匆匆路过的侍者突然挑了一下眉，看向醉酒商人的神情带着一丝阴沉。
和商人同行的伙伴闻言，连忙抬手捂住了对方的嘴，低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公然辱骂皇帝陛下，不要命啦！”
那人也立时发现了自己的失言，脸色顿时转为苍白，吓得酒都醒了。
这番话却得到了酒馆中不少人的附和，“听说这要命的馊主意，是陛下身边那些巫师幕僚提出来的，也不是没有作风正直的贵族官员出声反对，可都被他们暗中排挤压制，甚至不惜编织罪名陷害入狱了。”
“什么？竟然还有如此耸人听闻的内幕？”更多人纷纷惊讶道，“你又是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保真吗？”
“哼哼！怎么不保真，我可是有亲戚在寒鸦镇的，要知晓王都的一手消息还不容易？”
“可……可皇帝陛下还很年轻，传闻行事也一向英明果决，怎么会轻易受一群巫师的摆布？”
“或许就是因为太过于年轻呢……再说了，陛下不就是巫……唔……唔……”
酒馆中再次有人因为过于惊悚的言论，而被同伴当即捂嘴。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呆在大厅角落那桌的人突然起身走到吧台旁，抬手拿过老板随意抛在台面上的银币，捏在指尖高高举起。
“诸位，你们不觉得这道废除金银货币的法令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吗？”他顿了顿，说话的语调逐渐转高，“你们想想，先是收缴贵族手中的农田土地，随后又废除了爵位继承，现在更是直接强制将货币改换为废纸，每一桩命令都如此不符合常理，放在南境其它王国……那可都是极易掀起内乱的昏庸之策啊！”
“是……你们中大部分人本身就没有爵位土地，一开始当然感受不到切身之痛，可现在要让大家把辛苦赚取的白花花钱币，统统上缴国库，换来一堆不知道能买几袋麦子的废纸，刀子都悬在头顶了，难道真还要等到饿死街头吗？”
人群中突然有人小心翼翼地插嘴道：“可……陛下不是还废除了田租地税吗？市政厅免费发放土地给我们耕种，市场上的交易税也足足减免了五成之多……”
其余的苛捐杂税更是一概抹除，连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徭役征募都宣布废弃，这也是实实在在的仁慈举措啊。
吧台前的男人嗤笑一声，“你能保证这些法令永远维持下去？码头上那些被一船一船送往北境的人，可是一个都没见回来的……去了蛮荒的不毛之地，天知道他们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身旁的同伙适时的站出来跟他一唱一和，“况且你们口口声声提到的陛下，谁真见过？说不定是一群巫师暗中控制的傀儡，以此实现掌控整个王国的诡计也说不定！”
酒馆中顿时一片哗然，“陛下还能有假？加冕仪式可是刊登在报纸上，公开发行到全国各地的。”
男人冷哼道：“那些整日窜梭在河道上的铁船，让多少靠水运吃饭的商会和船主濒临破产，田地里尽是巫师制造出来的可怕炼金造物，那个头光是一台就足以碾死我们在场所有人，还有矿场……那些矿主遣散了大半工人，就因为拿到了北境送来的炼金机械，所有普通人的活路都被巫师的邪恶造物侵占了，等轮到你们饿肚子的时候，看谁还能笑得出来！”
说罢他转头望向吧台里神色淡然的老板，“奥斯丁先生，如果有一天，巫师的炼金造物能自己酿出金黄的麦酒，你的酒馆还能经营得下去吗？”
老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本，一边拿起羽毛笔在上面快速记录着什么，一边轻飘飘道：“怎么经营不下去？我自己又不酿酒。”
随后他转过身去，隔着连通后厨的窗口，将手中撕下的纸条递了出去……仿佛递送一张客人点好的菜单般轻松。
一只手从传菜口接过纸条，发现上面字迹虽然有些歪歪扭扭，却清晰无误的写着——
【诋毁皇帝陛下颁布的废币法令，公然仇视施法者，试图煽动民众情绪，有意图谋反的迹象。】
啧……虽然全程听下来，似乎是一个被剥夺了爵位实权的落魄贵族，或者被市政商会和国营工厂抢占了生意的破产商人，心中积压了许久的不满，借着酒后大醉的一番胡言乱语……
但其中不乏一些别有意图的家伙，从中拱火挑拨，随意煽动曲解政府的律令和政策。
心怀不满口出狂言，那也是明晃晃的意图谋反。
代号“铁砧”的酒馆老板贾尔·奥斯丁重新坐回椅子上，不消片刻便看到酒馆大门被一脚踹开，一队凶神恶煞的机械警察冲了进来，将刚刚还在愤慨高谈的客人们轻松甩翻在地，扣上锃亮的金属镣铐押送了出去。
抓捕嫌疑罪犯的工作，就跟他们这些“秘密警察”没什么关系了。
第604章 消费趋势
啪——
哈维将手中的一叠报纸甩在桌面上，哭笑不得地冲着亚修吐槽道：“我让你多刊载一些政务消息和战事讯息，看看你都让宣传部的那些笔杆子写了些什么？”
他手指连连敲击，指着报刊内页的文字，强忍着羞耻念了出来。
【震惊！皇帝陛下的日常饮食中，竟有如此平价亲民的美食！】
【时下流行趋势，你也可以拥有和政务高官同款的精致棉麻衣饰！】
【跨族征婚！高壮健硕的半兽人青年，薪酬福利优厚的单身军官联谊会等你来！】
深吸一口气，哈维努力板起脸骂道：“让你培养专业的记者，你带出来的怎么尽是一些专写花边八卦的狗仔？”
“狗仔？哈哈！这形容倒是贴切，我手下的那些记者的鼻子，的确比狗还灵敏。”亚修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陪着笑解释道，“你也知道，比起那些古板枯燥的政策消息，民众更喜欢花边新闻，我又没有胡编乱造……自从开始登载这些内容，报纸的销量足足翻了一番都不止。”
“那你也稍微顾及一点我的颜面，我每天吃的餐食有什么值得专门登报宣传的？”
“这你就不懂了，既然你的日常起居并不在保密条例之内，那宣扬出去有什么不好？更显得皇帝陛下平易近人，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崇拜你……”亚修眨眨眼，揶揄道，“宫廷菜单一经流传出去，连带着市场区的数十家推出同款的餐厅，近日生意都爆火了起来。”
甚至连哈维随手命人设计的新款公务常服，连带着款式和风格，都转瞬风靡整个王都，大量私人裁缝和成衣店纷纷推出了同款，小心翼翼地避开规制颜色和官方标识，擦边挣了个盆满钵满。
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陛下的一言一行，甚至偏向喜好……在王都民众眼里，都成了至高的潮流权威。
被迫“带货”的哈维说不过他，只能无奈道：“不管怎么样，周报的头版头条，仍旧必须登载国务部严格要求的内容，不管是新颁布的法令解析，还是重大军事行动，这方面一定不能疏忽……”
他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拍桌指着亚修道：“你这些花边新闻……都是在替人打广告吧！”
亚修一愣，脸皮微红讷讷道：“就知道没法轻易糊弄过你。”
说罢翻开报纸内页，指着上面的那则征婚启事解释道：“这是国防部托人向我递话求帮忙的……说是军队里大把年轻军官的婚姻大事没有着落，特别是半兽人，在相亲市场上尤其不受青睐，帮助他们成家立业，也有助于王国和军队的稳定不是。”
至于一些明显带着推销意味的内容，更多是来自商业部时常送来的诸多暗示，大到新款自行车的问世，小到日常商品的折扣，基本都是为了引导鼓动民众，将鼓胀荷包里的钱掏出来消费。
这倒不失为一种加速货币流通，为王国和政府增添税收的好办法……只是亚修本人估计根本没想那么深，误打误撞办成了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哈维心念一动，吩咐道：“既然如此，你立刻下去着手操办，将周报改为一周两次发行的频率，报刊空余出来的位置，让那些私人经营的商家前来竞标，直接售卖报刊的广告位。”
“收钱替那些商人宣传？”亚修闻言眼神一亮，猛拍一下脑袋，“对啊！我怎么一开始没有想到，只要商品来源渠道合法合规，这些广告位完全可以公开拍卖，价高者得！”
往后宣传部的报纸发行经费，甚至都不需要再低声下气地让国务部来回拨款了！
亚修立刻点头答应了哈维的提议，兴冲冲离开了办公室。
……
一直在一旁不发一语的阿斯达伦突然开口，缓缓道：“陛下是打算以此缓和局势，消弭商人和贵族们对废币法案的不满？”
哈维轻笑一声，“不满？我当然知道他们有一肚子的不满，但也只能给我憋着，公开售卖报纸的广告刊位，不过是为了让民众多一些获取讯息的渠道罢了。”
要知道在过去，普通的底层民众甚至城市中产，挣到手里的大部分收入，也都是用于购买食物和衣服为主，偶尔能有少量的结余……多数人会选择小心藏在家里，甚至在后院挖个坑埋起来了事。
促进消费这种说法，对于普遍挣扎在贫困线上，受贵族压迫而朝不保夕的民众来说，是闻所未闻的全新概念。
但哈维在王国各地新建的工厂和农场，为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民提供了大量稳定持久的工作岗位，流水一般发放出去的薪水，让他们在吃饱肚子的同时，家庭储蓄也会逐步增加。
光是存起来不用，对哈维来说可不算什么好消息……哪怕每个月多买一块香皂、多添置一身新衣，都能极大的促进国营工厂和市政商会的税务收益。
等金元纸钞正式替代金银货币通行全国的时候，民众借由频繁的消费，也能真正认识到新币的价值和购买力，政府的权威与合法性也能同步彰显。
“跟我说说金辉城近期发生的事情……那桩涉及贵族勾结商人，公然煽动民众抵抗货币新政的案子。”
见哈维主动提起，阿斯达伦早有准备，沉声回应道：“西风伯爵莱昂·沃特斯安插在旧王都的一群密谍，勾结了两位本就因封地被收缴而心生不满的本地贵族，想要暗中搅动局势罢了。”
当初旧王都城破之时，许多未犯下重罪的本地贵族，只要乖乖交出封地领土，缴纳一笔不菲的罚金，大多都在哈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侥幸逃脱了审判和惩处的……
这些人中不少都是依靠榨取田租地税，趴在民众脑袋上吸血的“镶金饭桶”，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租税收入，再加上自身不善于经营其它产业，很快就走到了濒临破产的可笑地步。
能被三言两语就挑动起来和西风伯爵同流合污，自然也不算奇怪。
哈维真是气笑了，“西风伯爵逃回亚利德公国之后，不是一直都在积极奔走，一面招兵买马，一面向教廷求援吗？”
既然他如此急不可耐的想要寻死，“借道”亚利德，发兵戈瑞斯的计划……就立刻提上日程吧。
第605章 速航训练
米歇尔将身体倚靠在微微发热的魔动力核心旁，靠着仪器匀速运转下散发的热量，给快要冻僵的身体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