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好奇道,“布鲁斯,你和希里安认识多久了?”
“其实也没多久。”布鲁斯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和你们认识他的时间差不多。”
“啊?”戴林抬起头,一脸惊讶。
“别这么看我好吧,我和希里安的相遇是在荒野上,那时他狼狈得跟逃难一样,浑身是伤,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我帮了他,他也帮了我,我们俩就这么同行了。”
布鲁斯陈述道,“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希里安遇到了你们,被带去审问,我就老老实实地趴在一旁……”
安雅思索了一阵,反应了过来,“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希里安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是啊,”布鲁斯想了想,又补充道,“但过去的希里安,肯定没有现在这么神经质,想必,他也是经历了某些不太妙的事。”
它接着肯定道,“是非常不妙啊。”
安雅与戴林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弄得布鲁斯浑身不适。
“怎么说呢?”
迫于期待的眼神,布鲁斯组织起语言,“起初,我以为希里安这人多少有点自毁倾向。”
安雅追问,“比如?”
“比如嘛……有些夜里,他不会睡觉。”
布鲁斯回忆道,“他会乐呵呵地和妖魔们厮杀,持续整个午夜,那场面,就像一场血腥的狂欢。
接着,他会坐下冥想,像是在反思刚刚的杀戮中,自己还有哪些可以优化的地方,比如出剑的角度、力度,还有躲避妖魔攻击的时机。
不知疲倦,也无所谓负伤,像是在进行某种无意义的苦行。”
安雅与戴林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想起潮汐之夜时,希里安的表现。
所有人都对妖魔潮避之不及,希里安却像追寻死亡般,紧随其左右,在妖魔群中横冲直撞,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疯狂的兴奋。
“如今有自毁倾向的人不少,我也没太当回事,说到底,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布鲁斯用后腿挠了挠耳朵,自嘲地笑了笑。
“可某夜,我听到了笑声。”
布鲁斯先后与两人对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困惑与惊恐。
“是希里安的笑声,他像个天真的孩子,边狂笑边砍杀妖魔,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那一刻,我意识到这疯子根本没有自毁心态,就算我们都自杀,他也不会。
希里安与妖魔拔剑,不是发泄愤怒,也不是寻求毁灭,只是手痒想杀东西,太快乐了,压抑不住才放声大笑。”
布鲁斯肯定道,“这就是希里安,一个有毛病的杀人狂。
在某件事发生后,他认清自己,不再压抑,彻底拥抱了真实的灵魂,就像一只挣脱牢笼的野兽,释放出了内心深处的疯狂。”
布鲁斯的话,让戴林想起之前和希里安的交谈,那时希里安也说过类似的话。
令人不寒而栗。
闲聊差不多了,两人一狗的工作也完成了。
戴林缓缓拧动阀门,随着“嘶嘶”的声响,管道内液体开始奔涌,声音仿佛是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前奏。
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渗透到立体农场之中,之后发生什么,就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了。
布鲁斯领着两人朝外面走去,它还边走边说道,“其实,我还挺喜欢希里安这家伙的。”
“要知道,人都是有欲望的,而欲望这种东西还千奇百怪。”
布鲁斯一本正经道,“有人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勾心斗角,有人要美人,不惜倾家荡产,甚至引发战争,还有那种拧巴的家伙,渴望什么纯洁无私的爱情等等。
唉,不觉得人真是太难满足了吗?”
布鲁斯语气羡慕道,“再看看希里安这家伙,他只是单纯地想杀点东西而已,而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该杀的人与怪物了。
这么一看,这个世界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乐土,就像一个巨大的游乐场。”
布鲁斯顿了顿,最后说道。
“愿他玩的开心。”
……
塔尼亚与哈文仰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魂髓弹命中了立体农场的顶端,击穿了主干管道,随即,整条管道都燃烧爆炸了起来,汹涌的烈火沿着复杂的路线一路燃烧,将接连不断的爆炸推向立体农场的各处。
他们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这里是他们的老巢,可如今却像是希里安的舞台,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各位,还等什么呢!”
希里安欣喜若狂,手舞足蹈道,“一起跳舞啊!”
剧烈的震荡以纵波的形式沿着建筑基座传导,本就因金属疲劳而裂纹的承重结构进一步崩解。
令人牙酸的金属韧性断裂声与混凝土压溃的闷响中,立体农场顶部的桁架结构发生形变,钢梁被弯折成危险弧度,在又一声爆炸里彻底断裂——整座穹顶模块轰然垮塌。
“不……”
望着那毁灭的一幕,塔尼亚的大脑一片空白。
燃烧的外壳在高温中泛着白炽色光晕,重达数百吨的残直坠而下,将沿途凸起的平台,横跨的空中走廊等等,一并砸成蛛网状碎屑。
“别愣着!”
哈文腹部的甲胄开裂,狰狞的裂口将塔尼亚一口吞下,同时,层层菌丝包裹起身体,塑造成一枚坚硬的茧。
毁灭临近了。
撕裂的管道网络中喷涌出高压的混合气体,遇明火引发二次殉爆,橙红色的火球裹挟着半熔化的金属液滴呈球状膨胀,将附近的数名恶孽子嗣瞬间汽化。
幸存的几人踉跄着冲向逃生通道,混合起魂髓的过热蒸汽从冷凝管里喷出,奔跑中的躯体突然僵直,又在绝望的尖叫声中融化成一滩烂肉污血。
建筑深处的闷响愈发密集,那是冷却系统中的液氮储罐,正逐一发生爆炸。
低温流体倾泻而出,体积疯狂膨胀,形成白色龙卷风般的低温气团,金属表面迅速结厚厚的霜花。
有人不幸地撞入了低温气团中,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冻伤、脆化,而后粉碎成齑粉。
最终,有那么几个幸运儿,躲过了这一连串的危险,不等他们感叹生命的美好,耳旁传来一阵激流声。
“水……洪水!”
冷却环路的主控阀在爆炸中严重变形,成吨的河水从汹涌而至。
液压产生的瞬时冲击,将防洪闸门撕成扭曲的金属花瓣,浑浊的水流在重力作用下灌入垂直通道,形成直径十米的旋转涡流,将沿途所有可移动物体卷入其中。
众多的身影在深水中挣扎,他们的肺泡在几分钟内就被水压挤破,眼球突出眼眶的样子宛如溺死的金鱼。
死亡与恐惧填满了立体农场,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是那道仍在翩翩起舞的身影。
希里安张开双手,享受起这一刻。
灼热的烈火混合起冰冷的河水,化作冷与热的大雨,倾盆而至。
垮塌的穹顶结构坠下,希里安仿佛预知了般,从容地穿过了其中的缝隙,甩出灵巧的钩索,高高地挂起。
此刻,希里安已经看不见哈文的身影了,他吞下了塔尼亚,又被层层燃烧的废墟掩盖。
他们两个没有死,衔尾蛇之印愉悦狂欢,但还未品尝到今夜真正的主餐。
“真开心啊着……”
希里安由衷地感叹着。
立体农场正在经历灾难性的链式反应,一座又一座种植平台彻底崩毁,一处又一处结构归于烈火。
孽爪培育的菌群们先是被火雨浇彻,又被奔涌的河水彻底吞没,它们从四面八方溢出,倾泻而下成一道道小型瀑布。
转眼间,就将底部蓄满了积水,并且还在不断上涨。
希里安落到了一处凸起的残骸上,衔尾蛇之印的刺痛感逐渐微弱了下来,看起来,他几乎杀光了立体农场里的所有人。
除了那枚正从积水里浮现的茧。
第96章 湮灭之剑
希里安瞄准了硬茧,扣动扳机,魂髓弹撞击在硬茧上,燃起重重大火。
火光中,模糊的影子浮现,哈文奋力踏足,荡起的狂风,轻易地扑灭了焰火。
“朋友,你看起来状态不佳啊。”
面对希里安的嘲讽,哈文一言不发。
历经这一系列的爆炸与撞击,他的甲胄布满了裂纹与缺口,仿佛下一秒就会完全崩溃。
“嘶……”
低哑怪诞的声响中,甲胄再次裂开了大口,吐出了一滩尚未完全消化掉的肉块,与零零散散的枯骨。
与此同时,哈文从这血肉里汲取到了充分的养料,大量的菌丝再次生长了起来,约束起濒临破碎的甲胄,将它们重新铸造。
“现在好多了。”
哈文冷漠地应答着,再次举起了长戟。
希里安沉默了,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团烂肉与枯骨,攥紧了沸剑,骨节发出嘎吱的声响。
声音几乎是从他的牙齿间挤出来。
“你……吃掉了塔尼亚?”
哈文反过来嘲讽起了希里安,故意拉长了尾音。
“怎么?你不会真爱上她了吧?”
回应哈文的是两发魂髓弹,他从容地用长戟将其劈开,汹涌的焰火后,希里安破焰而至。
“混账!你都做了什么!”
希里安怒吼着,沸剑割开了掌心,为刃锋抹上鲜血,又将海量的热量通过掌心传导至剑刃上,令其燃烧成煌煌的火剑。
剑戟相撞,对峙在了一起,冲击掀起阵风,荡起涟漪。
哈文双手攥紧长戟,招架住沸剑的压迫,低声道。
“很可惜,你该尝尝的,她的味道很不错。”
希里安冷静了下来,语气温柔道,“没关系的,我会把对她的爱意,都用在你身上。”
哈文震开了希里安,结束了这一轮的僵持。
希里安的身影跃至了半空中,甩出钩索,钉入哈文的肩甲上,再次快速逼近,降下火剑。
铿锵的鸣响后,希里安居高临下,压制住了哈文,只是长戟始终挡在沸剑之前,无法真正地劈下。
“放弃吧,你杀不死我的。”
哈文开口道,“我的长戟与甲胄是一体的源契武装,只要仍有血肉与混沌的滋养,我就永远不会破碎。”
作为一名受膏者,哈文的力量在同阶、乃至越阶之中,都算得上是无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