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劲看庞雨马上要走,赶紧又问道,“那明日我等是否还要来招募,班头是要等一百九十二人招齐才开始操练么?”庞雨摇摇头道,“我不说停止,你们就继续招。第一批只要满了五十人,老子就要开始操练,后面的就是补充淘汰,招募点以后要固定下来,一年到头都接受应聘的人,只
要有更好的,就要把差的淘汰,人是永远都需要的。”
等到庞雨走远,旁边那书手凑过来对阮劲问道,“咱们班头要怎么操练那些壮班的土包子?”
阮劲抓抓脑袋,“班头肯定要拿一把鹅毛扇,那么一挥,土包子就冲杀一阵,杀!杀!杀!”
……
南门的叶灿旧宅,里面的主要建筑在民乱时毁于大火,但大户人家宅院里面比较分散,还有部分的厢房和佣人房没有烧毁。桐城全新的壮班就驻扎在这个宅院里面,庞雨费了五天功夫,合格并来到县城报到的农民才达到五十个。很多农民是当时心情激动,但回去后一番考虑,很多又没有来。
庞雨自然也接受这种情况,虽是这是壮班,但不是拉壮丁,凑人头的丁口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壮班草创,任何东西都缺。庞雨没有足够的场地、被服、营房、兵甲,县衙的唯一支持是唐为民先拨付了半年的工食银,也就是二百五十两。二百多两自然远远不够,只
能先订些被服帐篷,叶家这个宅院,还是阮大铖出面去要来的。
他与叶灿是诗友,叶灿对这位老乡的才华颇为赏识,后来还曾给阮大铖的诗集《咏怀堂集》作序。
因为两人的关系密切,所以阮大铖派人送了一封信去安庆,向叶灿要了这处旧宅给庞雨,壮班才算是解决了营房的问题。此时叶家西花园中,零落的散布着五十名新来的壮班成员。阮劲和江帆则在前方用石灰画竖列。今天是壮班第一天集中,庞雨在西花园北端搭了一个木台,此时正站在台
上拿着壮班的名册。
这些人中有四十三名农民,三名挑夫,一名马夫,两名石匠,一名杀猪学徒。
园中传出一阵喧哗,庞雨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两个农民嬉笑着打闹起来,看起来是一个村的,其他人乐呵呵的在一边起哄看热闹。
“班头,要不要属下去管教一下。”
庞雨对阮劲摇摇头,又埋头看了一遍名册,同村的只有两组,总共五人,其他人都是来自不同的村,虽然同里的不少,但在桐城本地,这种同里的关系并不算亲密。
“让他们整队!五行十列。”庞雨收起名册,放在台上的一张折叠小方桌上。
阮劲提着腰刀对院中吼道,“都站过来,按着白线站队。”
有些听到的便往这边站过来,其他有些自顾自的聊天,还有看那两人打闹的。
阮劲心头火起,提着腰刀过去用刀鞘一通乱拍,那些人这才往台前凑去,远一点的依然拖拖拉拉。台前有十根白线,但那些人并不知道怎么列队,阮劲、江帆、何仙崖等人无法,只能一个一个拉着定位,后面的人看阮劲没有催促,又停在原地或蹲或坐。庞雨一直在台
上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好不容易把大部分人位置安好,后面的人眼看无法在拖延,才不情愿的往白线走去。
走在最后的是一名农夫,他约有三十多了,走路慢悠悠的,一副毫不着急的样子,正要走入最后一个白线位置。
“把那人拿了。”庞雨对那人一指。
阮劲立刻带着徐愣子冲进人群,将那人拖了出来,那人还不知犯了何事,口中大声叫嚷。
庞雨从容的道,“敷衍应对长官命令,捆打三十棍!”
快班对这个业务十分娴熟,几人很快脱了那人裤子,徐愣子操起哨棍一通乱打,西花园中顿时充满那人的惨叫声。
散漫的人群顿时充满恐慌,这些人大多互相不认识,此时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突然受到惊吓,顿时不知怎办才好。三十棍很快打完,那农夫的臀部血肉模糊,众人惊魂未定,又有两名快手抬着一箱东西进来,哗啦一声倒在木台上,确实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接着又有两人抬进来一大锅
烧肉。
眼中看到银子,鼻子中充满肉香,又刚受到了惊吓,四十多个民壮已经有些恍惚。“桐城壮班有银子有肉吃,但不是人人都能入得。想要拿银子,就要按壮班的规矩,今日教你们第一条规矩,便是纪律!”庞雨看着台下冷冷道,“此时开始,所有人站在原
地,我没说解散,谁敢动一下,便是五十军棍。”
话一出口,下面民壮都发出嘶嘶的吸气声。不过他们连头也不敢转动,最多只能用眼珠移动,看看旁边其他人的情况,方才的散乱已无影无踪。
庞雨不再说话,默默站在台上。他这样一做,快班的人也不敢再动,因为庞雨并未说只是壮班,万一也包括快班在内,那岂非送上去给班头打。
阮劲倒也不太在意,按他想法,班头要给个下马威,大概要站一刻钟。
时间慢慢流逝,满了一刻钟,庞雨仍站在原地,西花园中静悄悄的,所有人如木雕一般,谁也不敢动第一下,也没有人敢说话。因为五十棍打下来,很可能要出人命的。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阮劲身体有些僵硬了,场中不少人已经有些摇晃,阮劲心中开始犯嘀咕,班头这操练法,与鹅毛扇差别太大了一些。
庞雨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有神的打量着台下的众人。又一刻钟之后,庞雨还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在一片难耐的寂静中,阮劲的额头开始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第八十一章 群体===
“阮先生请跟小人往这边走。”
阮大铖点点头,跟在江帆后面往叶宅的东花园走去。
叶家大院的门房都被烧了,壮班进驻之前,里面住了不少乞丐,现在阮大铖帮庞雨要到了使用权,庞雨也不知道把大门修一下,就在烧毁的门房前竖了一个壮班的红旗,安排了两个快手守着大门。
“庞班头就在花园中操练兵马?
你们招了多少人手,那花园可还够用?”
“回阮先生话,第一批招募的是五十人,练了三天有七人自愿离开了,还有六人被庞班头开缺回家,今日第二批五十人刚招齐,庞班头正在东花园操练。”
阮大铖朝着江帆挥挥手,示意前面带路。
阮大铖最近一直是在排练那女驸马,庞雨把剧本写得很详细,但庞雨不会写调,遇到长些的唱腔,阮大铖就要来找庞雨一趟,两人要把唱腔多过几遍,一般是在庞雨家中的花园。
今日阮大铖来得早,直接来了叶家老宅,他也打算顺便看看壮班训练,虽然他并不觉得训练有多重要。
作为一个高级的知识分子人,他认可庞雨的勇武,但并不认为庞雨有运筹指挥的才能,那还得看文官的。
来到东花园外,里面静悄悄,没有他想象中喊杀震天的景象,阮大铖好奇的进了东花园,以前的那片竹篱被拆了个干净,竹篱石洞是东花园最有意境的地方,现在不但竹篱没了,连那假山石洞也不知被拆去了那里。
阮大铖忽然觉得有点心痛,就像一位深闺中的秀美女子被一群的土包子糟蹋的感觉。
好在叶灿肯定不会再回来,这处房屋既出了人命,又遭了火灾,在很多人眼里很不吉利,可见的将来是卖不出去的,如果壮班不入住,也要被乞丐糟蹋了。
所以阮大铖这么一想,倒也没觉得对不起叶灿。
里面第二批的五十个民壮站成五排,还是比较整齐,这次还来了五个第一批的人,正在在第一排,背对着木台,在帮着维持秩序,木台上依然摆着银子和烧肉。
“怎地这么些天了,还是在练静立,你们班头就这么操练的?”
江帆很确定的点点头,“这是第二批了,班头说刚来的都要从静立开始。”
阮大铖摇摇头,“打仗都要动起来才能赢,哪有站着能杀贼的。
还是年轻人啊,操练哪能由得随性所欲,看来哪天老夫还是要寻个时机点拨一下你们班头。”
江帆没有回话,他才不觉得庞雨会听阮大铖的。
阮大铖游目四顾,刚好看到庞雨的身影从站立的人从中走出来。
今日是第二批壮班的首训日,刚刚才集合完成,庞雨正在壮丁面前来回走动。
“今日我与各位第二次见面,各位也知道我是谁。”
五十人的人群,庞雨讲话还不用太费劲,“各位将组成的,是我桐城的壮班,今日首先告诉各位,何谓桐城壮班”“这个庞班头。”
下边一个农民小心的开口道,“能不能先发些工食银,家里等钱用。”
“以后要说话,举手告知本官,待本官说准许之后,你们才能说话,否则就哨棍伺候。”
“啥?
说话还要你准许?
里长啊银头啊啥的也没这么管人的。”
庞雨微笑着点点头,又转向其他人道,“桐城壮班,是保卫桐城万千生民的子弟兵”“这个庞班头,我家还有田土要种,能不能不忙的时候来这壮班,农忙回去忙田土里的事儿,我那媳妇做农活不放心,重的她又弄不来,你看反正按天算成不?”
又是刚才那人,庞雨收起笑容,对着前排的五人一挥手,“拖下去,五十军棍。”
“我咋地了!你们欺负人咋地?”
那农民挥手乱打,可他一个人哪里敌得过五个,片刻功夫就被放倒在地。
“方才便告诉你,待本官说准许,你才能说话,你当做耳旁风。
还抗拒镇抚兵执行军法,加二十军棍。”
五个第一批的优秀分子对打棍子还不太熟悉,有三人按着那农夫的手脚,两人操起棍子一通乱打,有一个因为角度太大,棍头直接打在了地上,顿时断为两截。
那农夫的惨叫声中,夹杂着记数的声音。
这杀威棒效果很好,第二批其他人顿时鸦雀无声,按庞雨的想象,每一批都会有出头鸟撞上枪口,这杀威棍会成为日后的新兵必修课。
庞雨在队列前缓缓走过,指指台上的银箱,“这些银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们不要想着是来挣工食银的,我要你们拿银子之前,问问自己,你们付出了什么,可以获得这些百姓膏血。”
一群农夫挑夫不敢动弹,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班头。
“你们与我今日是第二次见面,这里是桐城壮班,是保卫桐城万千生民的子弟兵。
在这里银子不会短少,吃的每日管够。
但你们以后不是下乡比较钱粮,你们要对付的也不是劫匪土寇,更不是小偷小摸,你们要对付的是大贼巨寇,动辄要生死相搏,他们不会给你们任何怜悯,所以本班头训练你们,为了让你们以后能活下来,也不会对你们有任何怜悯。
若是你们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今日便可以退出,甚至三日内都可以退出。
一旦过了三日,便由不得你们随意退出,本班头不能砍你们的头,但杖毙也是一样的,各位可要想好了。”
庞雨冷冷看着场中,有不少人都露出了怯意,庞雨静静等待着,他希望在一开始就把意志薄弱的人淘汰,这样可以不浪费训练的资源。
他的军法中最严厉的就是杖刑了,因为壮班毕竟只是政府机构,而不是军队编制,是执行不了军法的,也就是说穿箭、斩首这种酷刑不能施行,但衙门里面对付衙役的杖刑是可以的,庞雨自己就可以执行,只要下狠手,一样能打死人。
上面的七十板还没打完,那农夫被哨棍打得惨叫连连,这种哨棍前端是空的,威力已经比水火棍小多了,但皮肉的疼痛并不见得小。
“有没有要退出的,马上就可以走。”
庞雨向着队列大声道。
后排有两人畏畏缩缩的站出来,庞雨问过名字之后一挥手,两人赶紧往大门外跑去,接着又陆续出来了四人,庞雨都在名册上除名。
此时军棍打完,庞雨也不打算留下此人,他会给些伤药费,但他需要这人多摆一点时间,更好的震慑这些新兵。
庞雨对最靠近自己的那名老兵道,“庄朝正,你是第一批的出色者,今日你代本官站在台上,看到哪个动的,就拖出来打。”
那庄朝正连忙应了,他想上台去,却又不知道算不算乱动,身体僵着看向庞雨。
“到位之后才算。”
庞雨挥挥手,那庄朝正才赶紧跑上台去。
庞雨又看了一眼首排的人,都是第一批里面表现好的,他们都反向站立,面朝后面的丁壮。
从第一批里面选出服从性高的人,给予一定职务,这些人的利益便与庞雨一致。
由他们来管理后面来的人,则可以让快班的人逐渐退出壮班系统,如果一次来一百九十二个,就需要大批快班的人来辅助维持秩序,会把快班许多市井习性传染给壮班。
所以庞雨才要一批一批的操练。
等到庄朝正到位,庞雨大喊一声,“静立开始,老子没说结束,谁敢动就五十军棍!”
有了地上那农夫的教训,全队听到之后集体肃立,庞雨满意的看了一眼,才赶紧走到阮大铖身边。
“阮先生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阮大铖爽快的一摆手,“操练兵马为吾皇解忧,这才是大事,老夫一个赋闲山樵,等一会便等一会。”
庞雨仔细看阮大铖神色,倒不像是说反话,他跟阮大铖相处还比较融洽,除了阮大铖想用他平乱的牌子刻意结交外,阮大铖本身性格比较豪爽,也是重要原因。
“壮班能开始操练,还全靠先生借来的这处宅院,桐城壮班还要再谢过先生。”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阮大铖说完又关切的问道,“前日听说壮班的被服器械无一备齐,若是银钱短缺,老夫可为壮班助饷。”
“不敢再叨扰阮先生,小人自己想法筹措了一些,暂时也是够了。”
阮大铖语重心长的道,“但是庞小友啊,老夫有些话不吐不快。
这操练兵马,不能光走啊站的,看了几次,这些壮丁每日不是站着不动就是排队走来走去,庞小友这到底是个什么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