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人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让鬼子没有还手的能力，以此搭配步炮协同，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许朝阳点了点头。
“不过这有两个前提，第一，楼顶防御工事必须完全摧毁，尤其是鬼子在楼顶建造的瞭望塔；第二，必须要保证舰炮无法我军的进攻路线进行炮击；我的意思是，想要攻下矩形工事，得需要足够过硬的陆海空配合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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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交心既诀别！
67军是东北军的嫡系，却在淞沪会战后期被紧急调往战场与49军为国府军撤退断后，当时49军被划归为陈成左翼，在姚家宝阻击日寇强渡，战斗开始之初，就凭借强悍的火力对日寇展开了隔河炮击；67军已经被改编成了只下辖107、108两个师的乙种军，但装备精良，这才有了配合川军死守松江三日的全军覆没壮举！
许朝阳没看过整个淞沪会战的全部战报，不知道67军到底是不是淞沪战场上唯一一支近乎全军覆没的军队，可他知道全军覆没这四个字代表著什么……
正是对这段历史的了解，让许朝阳站在窗口处特意多看了一眼在楼下休息的67军107师。
107师在属于眼下的时空里，是配合87师进攻江湾的，而108师则完全被彻底打散，分配到了各个街道根本来不及于进攻驻沪日寇司令部时重新聚集，也就是说，眼下的67军实际上只有一个师的兵力，而黄梅星的要求确实让吴克人拿出一个师来，对日寇展开正面攻势。
吴克人还答应了……
这一刻，这一刻……
许朝阳听见的不止是吴克人的问询，还看见了楼下整个107师东北军穿著战火之下肮脏军装，却依旧眼神清澈的视线。
可这清澈的视线，偏偏大部分都在眼望东北！
你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但，是个人就能想像出他们想看什么。
他们在想家……
就是这支部队在淞沪战场上打到了最后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被日记哥撤销了番号，像是要亲手抹去曾经的耻辱一样，都不肯让他们登入史册。
“朝阳啊。”
吴克人走到了许朝阳身侧：“咱东北军最后的家底……这一堆儿一块儿都在这儿了，你得精点心啊，噢。”
那最平淡的语气才是东北人别无他法时的祈求态度，而这祈求态度只会交给他们看得上人，如果你对他展现过敌意，那即便是死，你也会看见东北人撇著大嘴那招人烦的不屑模样；可他要是看得上你，永远都能以各种姿态表示出足以融化冰天雪地的热情。
许朝阳在这声音调并不算重的委托之下，慢慢转过了头，他看见的是吴克人那根本承担不起世俗压力的一张脸。
许朝阳有点明白吴克人为什么会在松江战场带头冲锋了，他现在感受到的应该是溥遗一般的重负，可他偏偏没有那个末代皇帝心大！
吴克人这叫捏著整个东北军最后的种子，于无法替东北军战士洗刷冤屈的情况下，只能做到生死与共。
可再见到许朝阳时，吴克人还是感觉到了些许希望，毕竟这是面对日寇时，连战连捷的名将，这就跟眼看著贷款就要逾期了只剩下最后两块钱一个意思，要么一无所有，要么凭著概率的机会……起码还能寄托一个晚上……
“竭尽所能！”
望著楼下逐渐搬入爱国女校大院的武器装备，许朝阳开始缓缓燃起了信心，他看见了专门打近战、手持MP18花机关的部队；还看见了辽制12.7毫米水冷高射机枪；仿捷克式ZB26轻机枪；仿大正三年式的辽13式重机枪；仿马克沁重机枪；辽制150毫米重迫击炮；仿施耐德105毫米M1929榴弹炮；辽13式75毫米野战炮……
怪不得吴克人说这是东北军最后的家底、怪不得67军是小六子的嫡系部队，这他妈都是什么装备？？！！
这别说让老家的人看见了，就是让他这个专门为217团积攒了好几年家底的人看见，也馋的直流哈喇子，要么67军敢在松江阻击日寇？这火力，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问题是，88师的火力可不比67军107师差，当年不也没拿下来日寇驻沪司令部么？
“将军。”许朝阳看向了吴克人。
“求您件事。”
吴克人扭过头来，这一秒他们俩才对上了视线。
“我有个朋友，被67军抓了壮丁，能不能给人找出来，让我哥们……尚坤？尚坤！”许朝阳给尚坤从门外喊进来了：“让他给人送出去？”
这句话说出来，吴克人的嘴角就已经在缓慢咧开了，许朝阳的这句话，就等于在安排后事！“叫个啥？”
“姓李，尚坤认识，让他去找就行，您只要告诉我们准备给军队搬运弹药的壮丁都安排在什么地方，再派个人领他去……”
“小曲！”
一个东北人晃悠著膀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带这个兄弟，去各个壮丁聚集地溜达一圈。”
尚坤那一刻极其不舍的看向了许朝阳，可他必须知道，眼下什么对于老家来说最重要！
他只能走，眼看著一场大战即将开打，却必须转身离开。
许朝阳冲着他笑了笑，那张脸，真他妈难看。
尚坤一转头，使袖子往眼眶上划拉了一下，迈开大步走了，他们之间没有道别，更并没有多说一句话，所有的情感都在甩动袖子那一下上，却，无比重要。
许朝阳转过头，直奔房间内地图走了过去，随口说出了所有火炮的数据道：“辽造150毫米迫击炮，使用8号榴弹的最大射程可达3公里半；”
“施耐德M1929榴弹炮，最大射程可达14.4公里；”
“辽13式75毫米野战炮，最大射程11公里……”
“将军，在开战之前，我要求这三类火炮必须全部推进至可将日寇驻沪司令部纳入射程范畴的位置，并配给足够充足的炮弹。”
“一旦战斗打响，在飞机轰炸的环境下，全力炮击矩形工事正面，以保障我军将掷弹筒运送到可进入射程的范畴。”
“随后，掷弹筒、火炮交替炮击，为我军提供冲锋掩护，其目的，并不是要摧毁整栋大楼，是要争取我军冲入楼内的时间。”
“首批冲至楼下的战士，要拎著浆糊桶、雷管、炸药等爆炸物，奔行至已经被炸开些许缺口的矩形工事楼下……”说到这儿，许朝阳的音调变得低沉了些：“以人命对其大楼实施单点位多次持续性爆破，一旦炸开缺口，立即攻入其中，无论地形是否有利，必须守住后续人员进入之通道。”
“只要楼里战斗打响，鬼子打响楼外的火力就会变弱，此刻，再进行多点位多次同时爆破，以求全面开花。”
“这一战，很可能所有擅长爆破的士兵都会牺牲在楼下，一旦我们的掷弹筒无法通过曲射彻底压制住楼顶的敌人，我们很可能连爆破的机会都不会有。”
“将军，鬼子是有防空措施和空军的，决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空军身上，整场战斗想要打出战果，必须倾尽全力，决不能有半点退却之心……”
许朝阳让这些军阀给坑怕了，生怕自己豁出命去为东北军正名的时候，有人在后面拖后腿。
那一刻，吴克人冲着许朝阳伸出了手，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吴某以决心成仁，关键时刻，可亲率突击队冲锋，万望成全！”
如果是别人说出了这样的话，许朝阳肯定觉著这是在往圈里画自己，可吴克人，他信！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这是许朝阳第一次与东北军高层交心，同时，也是诀别！
第457章 这是命令！
为什么吴克人始终带著107师，而不是108师？
真正的历史上，107师和108师都是67军最精锐的部队，也是后东北军时代的小六子的嫡系部队，可在许朝阳所处的时代里，108师在与东北军分裂的时候，承受了战士们不想离开东北军的叛逃。
是的，在67军叛离东北军的时候，同样有67军的战士为了回归东北军而叛离67军。
可日记哥要调往SH的，是一个军，哪怕是乙种军，那也得是一个军，所以，吴克人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于山西开始抓壮丁。
但107师不是，107师是全员东北军嫡系且装备精良，哪怕是经历了一夜激战，也在休息了足足一天之后的夜晚，一个个眼睛里都冒著足吃足睡的光。
“大口吃啊！”
“不够伙房还有！”
夜幕下，吴克人在女校操场上走过每一处营地时，嘴里念叨著的都是这句话，今天，他拿出了东北军从88师处领取的全部口粮，一丁点都没留，让各连队都放进了锅里……
“老顶，实在整不动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尕豆子回头冲着吴克人说了一句，吴克人用满眼的宠溺哏叨道：“吃！不听话的玩意儿，吃不动了不会给裤腰带放开两个扣啊？”
说到这儿，他转过了头，伸手指著身后的战士喊道：“都给裤腰带松开两个扣，接下来咱们得打大仗，那饿著肚子还行？”
“万一到时候粮食运送的不及时，不得恶死你们这群小王八蛋啊……”
哈哈哈哈哈！
67军的战士被骂出了笑声，不懂东北人的人听见这番话，那还得以为这帮兵不识好歹呢，而将好话反著说，正是东北人的标志之一，许朝阳就亲耳听过副驾驶的亲媳妇劝自己老公的话：“你是不会慢点开车么？明儿真出点什么事给你撞死了，逮（在）相框里亲眼看著自己媳妇跟其他老爷们进屋，你他妈就美了！”
这是真事儿，一点都不带编造成分的。
吴克人顺著小院操场走过一个个连队时，那看向这支部队的目光像是看著这一辈子最值得夸耀的收藏，眼神里藏著前清权贵在败家时将宝贝卖与当铺的惋惜。
“都吃饱了吧？”
107师的战士们全在吴克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他每走过一个地方，就会被周遭小伙子们逐渐起身的人影所覆盖，这一切，许朝阳就在吴克人身后看著。
“吃饱了好，吃饱了好啊！”
“我命令！”
“各营，按照战前部署，各就各位！”
“炮团，即刻将我军火炮推进至指定位置！”
“都听好了，这一仗，谁他妈也不许死，打完了这一仗，老子他妈带你们回家……”
“开拔！！！！！”
将士们都起身了，以十分不规整的队形将吴克人围在了中间，尽管吴克人成为这支部队的军长并没有多长时间，可自王一哲之后，他们就成了没娘的孩子，能有这么个人愿意管他们就已经不错了，那还挑啊？
许朝阳看著战士们的无声凝视，望著吴克人的背影，他好像一时间看见了东北山河，与那山河间小路上的人影变幻……
最开始，他看见的是一个壮年，那人个子很小，跟十几个弟兄拎著几条枪穿的破衣喽嗖；可转瞬间就变了，他们有军装了，有地盘了，坐在宽门大院里围著一张桌子用酒盅饮酒；
再往后，这个人浑身是伤口的躺在了担架上，周围全是哭声，那一场大雪给东北下了个雪白；
紧接著，人影变了，一个穿著军装的年轻人亲手降下了旗杆上的旗帜，换上了青天白日旗，冲着记者的摄影机高声呼喊：“这天下，只能有一个中国！”
那时，他意气风发，风头一时无二，尽管私生活混乱，可这向来不是评定一个掌权人好坏的标准，可谁知道这他妈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了呢？
在那声‘率军进京，武力调停’的铿锵有力呼喊下，小六子的头像呈现在了许朝阳的视野里，问题是，在巨大人像的虚化之下，是热河战场的失利，与这个孩子一样东北军掌权人撂挑子似的奔赴欧洲。他将所有东北军都扔下，让这群孩子六神无主，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再往后，又到了西安，万里冰封变成了古秦之地，那个身影变成了王一哲，又随著一声枪响之后的身躯一震，变成了吴克人。
那个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恢复成了正常人状态时，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列队！”
刚才还无守则站立的东北军迅速整队，原本松散的人群，焕发出了军旅应该有的气息：“敬礼！！！！”
啪！
整齐的声响惊天动地，一张张坚毅的脸庞就在眼前。
许朝阳跟著吴克人从这些人身前走了过去，眼看著吴克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挥了挥手……
“出发！”
由属下下达命令之后，任由那些‘孩子’走出了爱国女校的大院。
命运起码在这个时空里，给了东北军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许团长。”
许朝阳并没有听见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被一个女孩念叨出来那一刻，他已经跟著吴克人进入了爱国女校教学楼，正看著墙壁上的地图等待更深的夜色，而说话的人，却始终站在校门口没走，这个女孩，姓杨。
嘶！
当教学楼内的吴克人再次转身面对著许朝阳的时候，由于流泪而通红的眼眶，和习惯性往里吸的鼻涕，伴随著咔痰似的声音，将鼻涕吐出来，许朝阳这才明白一个人甭管混多大，也有靠‘装’来支撑自己的那一刻。
“朝阳啊。”
吴克人很认真的说道：“老子没跟鬼子动过手，这回，你指挥吧？”
许朝阳愣住了，他根本没有指挥这么多部队的经验！
吴克人却在这一秒，用手臂搂住他的肩膀，说道：“让东北军，少死点人。”
许朝阳扭头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张面对儿子娶媳妇时，无法掏出巨额彩礼的亲爹脸，那委屈巴拉的样子，就差亲口说出：“我没招了！”四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