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天下 第367节

刘彦可以直接喊冉闵的姓名,那是因为两者都是王。身为人臣的纪昌毕竟就是臣子,对王者哪怕不愿意表面上也要保持尊重。

不管刘彦这边是怎么个郁闷法,冉闵轻装抵达了临淄。

远从关中而来的冉闵,他带的仅仅是五百名随行人员,包括一些重要的心腹也是随行,对刘彦表现出的诚意是重得不能再重。

一行人到了临淄不是直接驰骋进城,是按照条攸的意见为了表示尊重下马,也是要看看刘彦到底有什么反应。

刘彦自然是没有亲自迎接,出面的人是左丞相纪昌,给予冉闵的礼遇只能说合适而不隆重。

等待一应礼节完毕,纪昌又与冉闵交谈了一小会,是等纪昌离去冉闵才沉下脸来。

“寡人以为王上会亲自前来迎接的。”冉闵不觉得自己的自称有什么错,对心腹表达不满更不觉得又是什么错,径直说:“寡人可是要献上偌大关中给予王上,礼节再重也合适啊!”

条攸却是颇为高兴地说:“王上不亲自来对您才算是真的重视,若是亲自来了……咱们才是糟糕了。”

刘彦没来,纪昌可是将冉智给一块带来。现在冉智就待在冉闵所在的车驾内,一听按捺不住插嘴说:“父亲慎言,王上为了千里驰援可是担了大压力。再则,父亲还是不要再自称寡人,且等待王上应允了父亲的王爵再如此不迟。”

“你这个混账小子,才在临淄待了数月就……就……”冉闵怎么都‘就’不下去,他看到的是冉智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满都是认真,改口问:“智儿还知道些什么?”

冉智并不是冉闵长子,为什么会被立为太子……哦,应该是世子,可冉闵就是给立了太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深意还是不懂礼节乱来。他被立为太子,哪怕是曾经还懵懵懂懂,后面受到的教育也会教懂。

“孩儿只知道一点,此次父亲承情甚多。”冉智是非常认真地说:“王上对父亲的恩情如山高比海深,父亲既然已经决定效劳于王上,该有为人臣子的模样,不该行自取灭亡之道。”

冉闵刹那间就与条攸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脸上的表情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亲理应知道的。”冉智也不知道是自己想的还是谁教的,小儿言大话,说:“再言之,天下间谁还不知道王上不顾战事吃紧,行千里驰援之事。小人知恩尚且图报答,父亲乃堂堂大丈夫,不要不如小人。”

这一下冉闵是真的吃惊了,是一种身为父亲的情绪复杂,不知道是该怎么表达情绪,对自己的儿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欣慰,或是被儿子教训而感到羞怒。

且不管冉闵是怎么样的心情,刘彦还是比较给面子来到宫城的门前迎接。

也许是冉智的一些话起到了作用?冉闵下车之后立刻快步向刘彦走去,人还没有靠近就口呼“终于得见王上”,比着行礼的姿势,近了就是推金山倒玉柱般地作势要拜。

刘彦理应接受冉闵的跪拜,但他没有,是快步上前扶住,对于条攸等人则就没有第三只手来扶起来。

冉闵一再用力竟是拜不下去,十分意外刘彦竟然是那么的有力气,低下脑袋的面部表情原本还有些郁郁,发现刘彦力气比自己还大则是好看了非常多。

不知道是出自什么样的考虑,刘彦十分直接地问:“还要王爵吗?”

“这……”冉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怔怔地看着刘彦嘴唇一动再动,就是一直“呃”,除此真说不出其它什么话。

“若要王爵,寡人就以邦交之礼接待。”刘彦看着还是比较爽朗,又说:“若不要王爵,咱们这就携手进入宫城。”

冉闵一再咬牙,忽然低声说:“天下大乱,夷狄禽兽之类人面兽心,尚且称帝。您雄图伟略,更有恢复汉家荣耀之心之行,理应晋帝位,以正名号。”

第380章:关键时刻不能怂

“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资治通鉴.周纪一.威烈王二十三年》

春秋时期,卫国国君孙桓子率军攻打齐国,结果大败。

新筑人仲叔于奚救了孙桓子一命,于是孙桓子想赏几座城池给于奚以报答救命之恩,但被于奚谢绝。于奚提出的要求是,请孙桓子允许自己在马车上装饰“繁缨”,这是一种贵族身份的标识物。

孙桓子一听很高兴,一分钱不花就能还个天大的人情,何乐而不为?但孔子却不这么想,他说“不如给他多几座城池,但名位和宝器决不能给。”,因为在孔子这里,象征身份与名位的马饰,远比象征财富的封地更加重要。

“惟名与器不可假人”这句话其实是出自《左传》,,“假人”就是“被做假者”,比如“狐假虎威”。原意应该是君主驭下之道,假人严重了君主会被架空,甚至臣弑君。

往更通俗一点说吧,华夏文明讲求的是名正言顺,那么“名”自然也就显得无比重要,名可以是名声,也能是威名,其实就是公理正义,既是天道;“器”本来是指一些身份到了才能使用的工具,早前是“大丈夫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说的“鼎”就是“器”之一,而“鼎”可是诸侯才能用的。“器”前面应该再加上一个“公”字,既是“公器”。

《周礼.天官.阍人》可是说了:凡内人、公器、宾客,无帅,则几其出入,以时启闭。

又有前汉司马光劝谏西汉文帝:臣愚以为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亲疏如一,无所不行,则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

有些绕和有些晕,说千道万“名”与“器”从来都不是什么玩物,名不可轻授,器不可私用,要不一个国家绝绝对对是要乱套,乃至于国将不国或亡国。

“名”得来不易,不能是自己号称,要得到认可,才能名正言顺。不管是官职或是诸侯,乃至于是王号,不被承认就是“草头号”,等于是闹笑话。

现在当然还不是“草头王”乱窜的年代,虽说自称王号也比较普遍,可是手底下没有几郡之地或十数万之兵,真没人有脸称王。

帝号就更没有人胡乱自称,无关正朔与否的问题,是一种人们对于名号的重视。除开中土皇室有称帝之外,也就是石勒称帝,可石虎后面又自行免了皇帝自称天王。

话说,天王就是胡人搞出来的名号,出发点就是觉得皇帝当不得,可又不能比大王低,那就干脆叫天王好了。

刘彦对冉闵的提议听得一愣神,收起笑容比了个“请”的手势当前迈步。

冉闵脸色暗淡了一下,他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调整了一下心情迈步跟上。

所谓的宫城看着其实没有半点宫城该有的样子,除了一条稍微像样的御道之外,其余地方一点都不显得富丽堂皇,更因为工地太多看着有些乱糟糟。

要说起来的话,冉闵在长安的宫城都比刘彦的要更像是一个王者该待的地方,不提继承于刘耀时期的宫阙,后面冉闵也是好好地修缮了一番。

看刘彦的宫城也就是道路好一些,看不到任何颜色鲜艳一些的东西,就是慢慢进入冉闵视线之内的宫阙屋顶竟然也是普普通通的青瓦,连带墙壁也没有上漆,裸1露出青灰色的砖石颜色。

不过得承认一点,那就是刘彦的皇宫看着建筑物普遍偏大,尤其是那些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承重柱又粗又大,一些持戟站立的宫城卫士待在下面显得非常之渺小。

按照汉家体制,汉国在修建宫阙的时候是以汉制来命名宫殿的名字,排在优先建设序列的是未央宫。

汉承秦制,也就是说汉室的制度是来自先秦,宫阙其实也差不多,不过是在岁月的流逝中多了起来,比如长乐宫之类的就是这么来的。

刘彦建造宫阙是往“华而夏之”的规格来。

通常意义上“华”所指的是“有服章之美”,“夏”指的是“有礼仪之大”。实际上一开始不管“华”还是“夏”都是大部落,且注意那个“大”字,所以就特别要注意“特别强大”和“非常”两个意思。

既然刘彦要“华而夏之”,那么款式上就是传统的华夏情怀,再来就是要大,不是指占地要多大,是建筑格局上要大气,使人看了觉得自己的渺小心生畏惧之感。

因为一切都还在建设之中,刘彦想要的那种意境表现不出来,冉闵看了反倒是觉得刘彦太过朴素,有点没有王者之风。

奢靡对于贵族从来都不是罪过,对王者更加不是。因为按照观念来讲,身为王者就该锦衣玉食,就该住华丽宫殿,那是一种上等人就应该过的日子,不但同阶层的人是这样的想法,连带万众黎民也是觉得理所当然。

那样一来的话,王者表现朴素要有一个度,该有的一定要有,可不能就真的朴素,要不被鄙视和万众失望的可能性更高,不会得到真心诚意的赞美。

所以说,每一个时代都有她自己的特性,不是每一个时代都相同。

冉闵觉得刘彦过于朴素,条攸却有自己的看法。

一定是所谋甚大才会忽视掉享受,条攸找了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提醒冉闵道:“那一位说要尽复汉家荣耀绝对不是说说罢了。一位能够为了志向广建刀兵忽视自己享受的君王,必定是一个能够付之行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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