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买走的公田,是不是连片的。”赵嘉仁解释道。公田在赵嘉仁的想象空间里面就是集约化经营,就是大片的平整土地。如果真的有继续发展的空间,大概就是上海市这样拔地而起的大都会。
上海的崛起并非偶然,只要中国要与海上往来,上海成为经济中心的几率就非常大。这不是时也命也的问题,这是上海的地理位置决定的。
“并不连片。”赵嘉信回答了弟弟赵嘉仁的问题。
“啧!”赵嘉仁忍不住咋舌。他心里面开始抨击起朝廷来,只收购三分之一,那就意味着还有三分之二没有归于国有。这群没用的东西,既然下了如此狠手搞公田改革,那好歹也弄出来成片的土地,这样才方便经营。土地不连片,问题自然多多。赵嘉仁觉得自己得想办法对那些孤立的土地所有人做些什么,通过吞并那些人的土地来实现土地的完整化。
赵嘉信不知道自家弟弟正在考虑该怎么组建拆迁大队,或者通过招募‘有活力的社会团体’方式把没被公田法解决的土地吃下肚。看赵嘉仁神色专注,赵嘉信连忙说道:“我此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想在福建待着……”
“不!大哥你一定要回华亭县去!”赵嘉仁回答的非常干脆。
第122章 分野
分房开始了。
即便是十一月初一,人群里的钟大年用汗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福州的秋天就是如此,因为晴朗天气变多,以至于气候干爽,入秋之后的温度并不算低。所谓秋老虎指的就是如此。不过钟大年并没有把自己的感受与天气联系在一起。
每个愿意买房的人都领了一个号,每次以500人为一个批次,每一批都提前看来看房子。各个地区的房屋都在不同的纸上被标出来,被人选走的房子上贴了数字标签,那些数字就是分房者领取的号码。
“为啥不卖地给我们?”
“我们只买房的话,会不会被撵走?”
“要是回老家的话,岂不是没办法住福州,到时候这房子该怎么办?”
“房子太贵了,真的是买不起啊!”
在钟大年前后左右有各种声音,这些声音提出了各种问题。身为众多纺织厂中的一名厂长,钟大年可以井然有序的组织上百人的劳动。身为众多纺织厂中的一名厂长,他的积蓄让他可以支付七成的首付。并且在未来三年内付完其他三成以及相应的按揭利息。被各种负面信息包围着,钟大年心里面的一阵阵的焦躁,汗水就自发的往外面冒。
身为众多纺织厂中一间的厂长,钟大年也只是擦汗。平日里的管理学培训上讲,任何限制都会有相应的责任和反弹。也就是说,厂长如果贸然的勒令周围的这些人‘不许胡说八道’,那些人就很容易把不满的情绪发泄到厂长身上。并不是说是厂长的话创造了这些不满情绪,而是这些人本来就要发泄。谁引发,他们就对着谁发泄。
这里不管是谁来看房,只管数字大小。每个人都有五分钟的选房时间,凡是超过时间犹疑不决的就会被带到队尾。钟大年很想看到有这种人存在,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等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一个是因为迟疑而被带去队尾的。只是有几个放弃了选房而离开的。别看嘴上说的凶,真正到了该选择的时候,他们也是会努力做出自己的决定。
好不容易轮到钟大年,他早就做了决定,之前每出来一个人,钟大年都担心自己心仪的房子被选走。等轮到他的时候,钟大年进去之后直奔目标,不到五秒钟,钟大年的手指就点在纸上标出的那栋建筑,“我就要这个!”
出来之后钟大年没有留在选房地,他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这群充斥着负面情绪的人。干部培训上讲,任何选择都会带来负面情绪,因为这些选择让人们感受到了太多未知性。未知是欢乐的来源,也是痛苦的来源。
最初听这话的时候,钟大年觉得这话云山雾罩,莫名其妙。现在他觉得自己开始理解了,为什么要‘选择那一户房子’,这是需要理由的。在做出决定之前,钟大年对此茫然无知,为了了解这些的未知,他可是费了很多气力。
晚上的时候钟大年已经赶回了家里,一进门就见到不少人在眼巴巴的等着他。最初的时候,钟厂长还努力绷着脸,让自己看着很严肃的样子。
等他妻子焦急地说道:“选好了么?”
钟厂长也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不过片刻间又觉得这个表态不太清楚,钟厂长做了补充说明,“选好了!”
“太好啦!”钟大年的妻子脸上顷刻就绽放出欢喜的笑容。
看到妻子如此高兴,钟大年再也矜持不下去,也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周围的不仅有钟大年的家人,还有些是朋友。确定了这个消息,众人都高兴起来。
在这一带的都是那种普通的房子,赵嘉仁很注重安排他部下们的居住,所以这一带的房子已经基本木板化了。前来福州的可不仅仅是赵嘉仁的部下,这几年福州经济发展很快,来这里讨生活容易。涌入福州的很多人还在住茅草屋呢。
能买得起新房的人都买得起新的铁煤炉,新蜂窝煤添进去,火头很快就起来。钟大年的妻子开始给到家里的这些人炒菜。
豆油的味道从厨房直入充作客厅的房间,房间里面的成年人都不以为意。这就是所谓的万家烟火气,这就是生活的味道。这些人要么已经选过房子,要么马上就要选房。一想到即将可以搬到更大更明亮的房子里面,所有人都非常高兴。
几个菜很快端上了桌,有豆油炒青菜,有咖喱鸡肉,有切成片的蒸香肠,再加上白米饭和紫菜蛋花汤,烟火气立刻被香气替代。在座的也不都是来白吃白喝的,糖厂的车间主任拿出了两瓶糖蜜酿的酒,只是一杯下肚,众人都连声称赞。这种酒不仅酒味纯正,更有一股甜美的余味萦绕在唇齿之间。
车间主任笑道:“咱们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以后还是邻居。”
这话让钟大年非常高兴,他很喜欢和车间主任这样的人当邻居,他很喜欢和这屋里面一起吃饭的这些人干部们当邻居。至少这些人从来不会毫无意义的瞎抱怨,而是会自己努力去解决问题。那些白天抱怨连天的都是工人,钟大年自己也有过那样自怨自艾的日子,所以他很清楚只要把抱怨的时间用来学习的话,那些问题早就能被解决。这屋子里的人和工人的区别就在于,工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往前走这一步,而屋里的这些人或早或晚都迈过了这条门槛。
“来,为邻居们干一杯。”即便酒量不大,钟大年还是举起酒杯说道。
“干杯!”“为邻居们干一杯!”前来吃饭的众人也都举杯说道。
放下酒杯,众人开始继续吃饭,话也多了起来。
“那个房子真是漂亮的很,我最喜欢里面的厨房。”
“我还是喜欢打水的地方,那可是再也不用去水井里挑水了。”
“我听说有人用设计了一种新的炉子,比这种铁煤炉好使。好像是砖垒的,在炉瓦旁边装了一个水坛……”
和钟大年想象的一样,这帮人讨论的都是很正面的内容。哪怕是现在做不到,他们都相信靠自己的力量能够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三杯下肚,钟大年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他突然想起在干部培训会议上讲的‘未知是欢乐的来源,也是痛苦的来源’。
每个人都要面对未知,不具备应对问题的能力,未知就是无尽的痛苦。拥有了解决问题的能力,就会像现在一样,未知代表了光明的未来。几年前因为穷困而不得不选择离开故乡的时候,钟大年可不知道几年间他已经住上了家乡的首户都住不上的好房子。
“我选那边是因为离学校近。”糖厂的车间主任说道。
车间主任说完,其他人纷纷说道:“哥哥,就是因为你这么讲了,我们才觉得得住到那边去。”
钟大年也连连点头,他当时选房的时候参考了屋里面好几个人的看法。离学校近,离医院近,离菜市场近。赵知州为了管理他手下的几十万人,在住宅区还有警察队伍。据说那边距离警察局也很近。归根结底,那一片是个距离权力很近,距离生活设施很近的场所。
唯一的问题就是距离钟大年的工作地方比较远。经过考虑,钟大年还是选择了那一带。身为一家之主,钟大年觉得自己可以接受更辛苦些的生活。只要家里能够安定,他工作起来也不担心。到福州来讨生活是因为贫困,贫困带来的就是绝望。现在钟大年不仅自己摆脱了绝望,他也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永远的摆脱绝望。
又过了几天,手续办完的钟大年开始搬家。大家都互相帮忙,家当很快就从木板屋这边搬走了。作为厂长,钟大年还得承担起厂长的责任,就是要求那些已经分到房子的人赶紧搬完,把这些木板屋交出去。现在赵嘉仁的手下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哪怕是这种木板屋,也能遮风挡雨,钟大年这样的厂长不也照样在这边住了好几年么。
说服工人真的是很令人头痛的事情,溺水的人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这帮因为贫困而离开家乡的工人也是如此。明知道这些房子不是他们的,明知道让他们搬走并非是要刁难他们,这些人还是各种拖拖拉拉不想走。
钟大年很能理解这种心情,他自己的老婆其实也问过可不可以不要交还这个木板屋。当时他老婆的话说的还很委婉,“这房子住这好几年,我觉得割舍不了。”
什么割舍不了!钟大年很清楚,要是可以不交的话,那就是在福州有了两套房子。即便是狭小的木板房,两套房说出去也气势的很。
正因为知道这种心情,正因为感受到了某种不正当性,钟大年对不肯乖乖搬走的人并不客气。他冷冷的警告这些人,“厂里已经把名单交上去了,你们若是不搬,以后来的就是警察。厂里可就不管了。”
听了这话,那帮人才感受到了问题真的严重起来。有人就开始哀求钟大年,“钟厂长,你要是不往上报的话那不就没事了么?”
“没事?”钟大年怒道,“赵知州说了,我若是不上报,他查出来之后先撸了我的厂长。”
“不当就不当呗。”围着钟大年的人当中有人嘟囔着。
钟大年大怒,他本想把那个胡说八道的混蛋揪出来。然而行动前他却停了下来。把那个混蛋揪出来又能如何?这些不想搬走的家伙就会乖乖搬走么?想清楚了自己面对的问题,钟大年只是再喊了一声,“要按时搬走,我再说一次,要按时搬走。不按时搬走,那就只能等着警察上门了。”
说完,钟大年扭头便走。他倒是很希望这帮家伙不搬走,如果这样的话,警察会教训他们的。钟大年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有人来替他出这口恶气。这真的是恶气,钟大年并不欠这帮工人什么,他好心好意的劝这帮人离开,却有人想砸钟大年的饭碗。这真的是一口恶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