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叶演示完蚊香片的威力之后,带着自得的表情看着几家和他挺熟的几家香品店的店东。那些人看着地上僵直的蚊虫,又仔细品味着散去的蚊香烟雾。其中一位不解地问道:“齐兄,你的这个香里面到底混了多少雄黄!掺了多少砒霜?”
一瞬间,齐叶的表情从自得变成了尴尬。这种蚊香的威力如此之大,齐叶也不得不被这种询问动摇。
其他制香业者看着齐叶尴尬的表情,神色都凝重起来。大宋朝已经有了蚊香,端午时,收贮浮萍,阴干,加雄黄,作纸缠香,烧之,能祛蚊虫。雄黄是硫化砷矿石,也是古代用途很广泛的杀虫剂。精于配药的制香高手也会在这种香里面混合微量砒霜,能对蚊虫起到非常有效的驱逐作用。
想起赵嘉仁矗立浓烟中的模样,齐叶也有了些反驳的勇气。若是真的靠添加这些有毒的玩意,赵嘉仁自己没必要以身犯险。想到这里,齐叶拿出了一袋粉末,“尔等都是行家,我看你们带了制香的家伙。你们自己验了这些粉,再把这些粉制成香,到底有用没用,你们自然清楚。”
行家就是行家,拿到粉末之后并不着急动手。有人鼻子灵敏,就细嗅粉末。有些眼力敏锐,就凑到眼前仔细查看。有些比较相信齐叶,就捏了一小撮放进嘴里品尝。几人判别之后都认为这玩意是天然植物,并没有经过特别的加工。
看着那群认真工作的行家,齐叶优哉游哉的给自己沏茶,就着茶点慢慢品尝。方才的时候他差点被这些人蒙住,幸好齐叶够坚定。此时掌握上风,齐叶边吃边喝边从容不迫地说道:“这些药粉不要焙干。若是火大,只怕就失了药效。你等切切在意。”
赵嘉仁交代不要使用传统加热法。他担心除虫菊里面的脂类加水混合后再加热会水解。齐叶不知道所以然,还是把需要注意的事项告诉制香高手。高手们听了之后也没询问,他们毕竟是行家,很多香料加工都不能用大火。不然香气就会逸散。
和那种相比,混合药粉制香不过是毛毛雨。忙活了一阵,众人初步做出了添加了硝石粉的香片。阴干一阵,有水平较高的调制的干湿得当,找了另外的屋子尝试。浓烟过去,蚊虫纷纷僵直。
见有人已经完成,其他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也将自己得制品拿出来试用。效果有好有坏,杀虫威力并没有相差特别多。
齐叶得意的看着一众表情阴晴不定的家伙们,心里面回想着与赵嘉仁的谈话。
“齐兄,若是你来卖这个粉,想来你不会告诉别人从哪里弄来的吧?”
“那得看你给我分多少。”
“你想要多少?”
“……二八分账。赵兄弟觉得如何?”
赵嘉仁好歹是前途无量的官员,而且赵家作为宗亲,齐叶也真的不想得罪。这才只敢要两成,即便只有两成,也让齐叶赚的足够。赵嘉仁表示,明年会尽量往上万斤上弄。有了上万斤这种粉料,制成的蚊香大概能卖遍广东路、浙江路、福建路、两淮。甚至能卖到蒙古去。一斤粉料哪怕只卖两贯,一万斤就是两万贯,齐叶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挣到四千贯。宋朝对于豪富有个说法,家财万贯。
赵嘉仁并没有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面,他本来想自己生产自己销售,然而在推荐了几天之后也恍然大悟。这玩意当成私人礼物没啥问题,当成普遍流通的商品,就要面对市场质疑。与其自己毫无效率的独占利益,还不如借用制香铺子已经有的成熟渠道短平快的赚钱。
确定这点之后,赵嘉仁就把所有中介交由齐叶来办,他自己跑去周青开的铁匠铺。
周青看到东家前来,很有些惴惴的介绍了情况,“最近铺子并没有挣钱。”
“刚开业,哪里就能挣到钱了。”赵嘉仁爽快的安慰周青。说完之后,他问道:“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可做到?”
周青没有回答,他带着赵嘉仁到了后面,从一个木箱中取出一门小炮。这门炮长度60多厘米,炮管前细后粗,前面的口径大概有十厘米多些,后面的管径大约有20厘米。赵嘉仁满意的看着周青铸造的东西,这玩意与赵嘉仁记忆里的一斤炮差不多。一斤炮是指炮弹弹丸重量一斤,有炮耳,用铁钎炮架,架在船舷两侧进行射击。可以发射实心弹,也可以发射散弹。在大航海时代非常普及。加勒比海盗的电影里面多次有这种火炮的镜头。
“此物若是炸裂,你能找出问题么?”赵嘉仁随口问道。
问完之后没听到回答,赵嘉仁又仔细看了一阵,这才觉得事情不太对。抬头看周青,却见他一脸受伤害的表情。看得出,方才赵嘉仁的话让周青充满了负面情绪。见赵嘉仁看过来,周青喏喏地说道:“赵官人,你就一定要把我铸的东西用坏不成?”
这话堵得赵嘉仁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火炮炸膛在火炮历史上屡见不鲜,赵嘉仁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指责周青的意思。但是干愣着不说话也不行,赵嘉仁笑道:“我爱各种尝试,万一把这东西弄坏了,不知道周青你可否看出原因。”
“嗯……既然东西交给赵官人,就任你用吧。”周青语气沮丧,仿佛交给赵嘉仁的不是一个器具,而是周青珍视的孩子。这态度让赵嘉仁忍俊不止。
笑归笑,赵嘉仁心里面也忍不住盘算起来。他原本是希望周青能够制作一个样板,以后方便大批量生产。现在看周青这个架势,赵嘉仁心中也生出由于。这种武器一旦走漏消息,结果大概非常不好。赵嘉仁和周青比,不管从那个方面都占据优势,但是赵嘉仁却没有让周青必须保守秘密的权力。若是周青带着铸炮的图跑了,赵嘉仁也只能干瞪眼。到底该不该让周青知道太多,赵嘉仁此时举棋不定。
又过了几天,赵嘉仁去拜访齐叶。齐叶笑呵呵的拿了180贯的存单交给赵嘉仁。赵嘉仁没有接,他说道:“八十贯帮我买硫磺与硝石。另外一百贯,看看有没有能把我那条船完全修好的工匠。”
搁浅在福清县的那条破船已经能够修的可以航行,但是赵嘉仁很清楚,若不能进行全面大修,这艘船在海上也扛不住太大风浪。
“一百贯只怕不行,得一百八十贯。”齐叶答道。
赵嘉仁最喜欢齐叶的就是这点,不管怎么帮忙,齐叶都不会让自己赔钱。一个不让自己赔钱的人,一般也不会让对方赔钱。接过赵嘉仁递过来的一百贯交钞,齐叶认真的叮嘱赵嘉仁,“明年的时候,那些药粉可要尽早送来。赵兄弟,可千万别忘记。”
第025章 癫狂(上)
“砰!砰!砰!……”
赵嘉信与赵勇冲到赵嘉仁身边,一人一边拽住赵嘉仁的手臂。然而赵嘉仁用力一振,两人都觉得一股大力从赵嘉仁看着纤细的手臂上传来,让两人的手臂差点被震开。
“三弟……”赵嘉信焦急的低声喊道。
“我心里躁,砸砸东西出气。你们这么弄,跟我疯了一样。”赵嘉仁的声音里面有种奇妙的热力,还给人一种非常理性的感觉。
然而赵嘉信与赵勇却不敢放开赵嘉仁,不太久之前,赵嘉仁先是在船舱里猛踹舱壁,又把船舱里面的桌椅给踹的东倒西歪。接着他冲上甲板就是一通踢乱踹,还把能够拿的起的绳子什么举起来往甲板上摔。在赵嘉信与赵勇抓住赵嘉仁之前,他拎着一根棍子对着船舷猛砸。
赵嘉信从来没见到弟弟竟然如此暴躁。活了二十几年,像他弟弟这样的暴躁举动,赵嘉信也没见过几回。尽管赵嘉仁的声音听着非常理性,赵嘉信一点都不敢相信。
赵嘉仁也不再挣扎,他的目光盯着远处的船只。从船的旗号看得出,那是蒲家的船。一股杀意如同电流般的从赵嘉仁的神经中略过,让赵嘉仁心中火烧火燎的难受。他逼上眼睛,尽可能用均匀的呼吸来平息快速跳动的心脏带来的冲击力。杀意带来的刺激与冲动开始弱化,赵嘉仁突然觉得那种刺激仿佛变成了被人瘙痒的情况,他先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虽然笑的畅快,赵嘉仁的眼角却留下两行泪水。
赵嘉信和赵勇交换了一个惊恐的视线,更不敢放开赵嘉仁啦。
十二个时辰之前,福州港。
赵嘉仁一身轻松的只背了小包裹,和齐叶在码头道别。
“赵兄弟,你确定明年才能送来药粉么?”看得出齐叶对这个买卖非常在乎。
“齐兄请放心,明年过了元旦我就会告知你情况如何。”赵嘉仁也尽可能爱抚齐叶的情绪。除虫菊在宋历五六月份播种,距离现在还有两三个月。福清县地界并不小,可耕地水平属于福建标准水平。大概九分山一分田。赵嘉仁需要雇人在比较适合种植除虫菊的几百亩地上进行耕种。因为没有经验,赵嘉仁并不知道自己的预计能否成功。
齐叶见赵嘉仁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也只能选择到此为止。他换了个话题,“赵兄弟,修船的人既然找到,不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跟着船一起过来?”
“当然要一起来。”赵嘉仁会的非常爽快,然而他心里面的情绪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爽快。修木兰陂北洋时候赚到的一千贯和这次卖药粉赚到的一百八十贯加起来,对于现在的大宋并非小数目。只是这笔钱支付阿拉伯商人弄来除虫菊的费用,让周青开铁匠铺,购买损坏的破船,再找到把维修的差不多的破船送到福州进行彻底维修改造的工匠。刨掉种种花销,赵嘉仁手里只剩下购买几百斤火药的钱。
至于雇佣水手,购置风帆,那些钱到现在还不知道该从哪里出来。大概得明年除虫菊大量出货才行。
然而赵嘉仁还是看着行若无事的样子。他一个十四岁的娃娃,完全靠自己的能耐折腾起这么大的家当,本来就没有好自惭形秽的道理。赵嘉仁带着这种底气开口问道:“齐兄,如果明年我确定了收成,可否到你这里先借出些钱来周转?”
“当然可以。”齐叶回答的很爽快。赵嘉仁当莆田县县尉的时候,大概是穷光蛋一个,尚且能借出钱来购买火药。现在赵嘉仁的身家远不是当年可比,光是一艘船也能值几百贯。现在赵嘉仁身为福清县县尉,通过航运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两人互相确定了各自需要的消息之后就握手分别。赵嘉仁上了船,靠在船舷眺望。他突然间脸色大变,就见好几艘船上高高飘扬着泉州蒲家的标志,驶入了福州水门外的码头。
赵嘉仁很清楚冲动对现在的自己没什么好处。然而这不过是大脑在身体平静时候的念头。死亡带来的强烈印象深深烙刻在赵嘉仁的神经当中,看到蒲家的旗帜,立刻就触及了这些回忆,激发了那些痛苦。强忍着仿佛能把身体燃烧的痛苦,赵嘉仁逃下船舱。他双眼紧闭,装着睡觉。
九个时辰前
船只驶出福州港口,驶出闽江,进入广阔的海上。赵嘉信终于从甲板下到船舱。方才他站在甲板上看风景。福州的景象,闽江的模样,到了海上还有蓝天、白云、海鸥。虽然单调些,赵嘉信也不是每天都上船,便多看看散心。
下了船舱,见到不久前就有些怪怪的弟弟已经坐起来。赵嘉信随口问了句,“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大哥。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突然想问你,你觉得我们大宋的人和别的地方的人有什么不同。”赵嘉仁的声音略显干涩。所以说完之后,他端起碗来喝了口水。脑海里面如同烈火般的念头让赵嘉仁觉得自己几乎要七窍生烟。
“有什么不同?”赵嘉信记得自己以前好像想过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貌似简单,实际上又仿佛很不简单。下意识的微微皱起眉头,赵嘉信想了好一阵后才答道:“咱们大宋的人终于官家。那些大宋之外的人,各为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