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第195节

无必救之兵,无必守之城。吕文焕见到援军始终没有踪影,心中就不得不动摇。蒙古这边为了给襄阳压力,对使用炸药包对襄阳进行了一番攻击。这次攻击不仅是城头受损,新型的回回炮射程超过250步。爆炸的气浪直接炸塌许多民房。这下城内众将都无再战的意志,纷纷前来请求吕文焕为了大家投降。

在强大的压力下,吕文焕不得不写了一封要价很高的信给蒙古军。他心中也在希望蒙古最好能拒绝。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让众将消停一段。没想到蒙古军阿里海牙元帅不仅答应了所有条件,还表示愿意与吕文焕折箭立誓,保襄阳太平。这下吕文焕再也挡不住众将,不得不在十月初投降蒙古。

襄阳陷落,蒙古军就打开了通往南方的大门。阿术元帅为先锋,统领蒙古军顺汉水南下。从沼泽地间的狭窄水道绕过汉水上另一座防御重镇郢州,阿术率领蒙古军快速占领了汉阳。当地军队此时根本没接到襄阳陷落的消息,完全被蒙古人的奇袭快攻打懵,很快就被蒙古攻克。汉阳失守,曾经挡住忽必烈亲征的鄂州再无丝毫屏障,刘整的水军在江上彻底击破夏贵的水军,在回回炮与炸药包的攻击下,鄂州很快失守。

此时临安朝廷才知道襄阳陷落,蒙古大军已经接连突破了数道天险,杀进长江了。这下朝廷整个完全陷入失声状态。原本攻击贾似道的那些人全部不再废话。当年贾似道守鄂州,打退了忽必烈,大宋才得到平安。现在鄂州都被攻下,所有人都知道此时不是互相攻讦的时候,大家都要求贾似道率领大兵前去打败蒙古军,重夺回鄂州,再次获得对蒙古作战的胜利。

令众人讶异的是,贾似道竟然玩起了称病的把戏。于是朝廷里面的众臣就愤怒了,大家能理解贾似道这是又准备要挟大家。到了此时要什么就直说呗,哪里有时间玩这套啊!

如果此时让称病不上朝贾似道说什么的话,他大概想说‘悔不该当初等了这么久’!

从道理上讲,贾相公一年前的日子可远没有现在这么糟糕。财政角度上,每个月棉务有十二万贯铜钱的收入。因为免除了各路和籴,国家经济也从滥发货币的状态下开始逐渐恢复。除了这些因为公田改革引发的效果,赵嘉仁卓越的能力让福建路与广南东路税收大增。大宋的航海行会控制海上贸易,铜钱外流的口子被彻底堵住。不管官员和士绅们怎么群情激奋,贾相公治理的大宋其实正在欣欣向荣进发。

然而人类就是如此,只要有选择就会开始求全责备。贾似道贾相公现在心中充满了悔恨。其实就算那时候让赵嘉仁带兵去援救襄阳,顶多给他加个执政而已。赵嘉仁虽然奸猾似鬼,却不是个不懂权衡之辈。实际上真的返回头看赵嘉仁到现在的努力,他哪次又不是相忍为国。

就是求全责备的心思害了贾似道!正因为想把一切都理顺,正是想一切都尽在掌握,这才导致贾似道没能提早调动赵嘉仁。此时再调动就晚了,诏书发到广州就需要大概一个月。赵嘉仁接到命令,准备军队,开赴前线,没有半年是不可能的。

贾似道是打过鄂州之战的,当年他手下有高达,曹世雄、向士壁、吕文德、赵嘉仁、刘整。现在刘整叛国,曹世雄被流放,向士壁瘐死,吕文德病死,吕文焕投降,高达赋闲,赵嘉仁远在岭南。贾似道已经是光杆司令。

唯一两次击败蒙古军的赵嘉仁至少得半年才能赶到。半年意味着什么?那时候蒙古大概都打到临安城下啦!贾似道作为失败的负责人只有下台一途。

可不出击也没办法。贾似道现在选择称病也是他考虑出来的最佳办法。命令赵嘉仁率军前来临安的公文已经发下去,贾似道如果能靠称病熬到赵嘉仁率军赶到临安,那时候一切还有机会。

不过贾似道想的再好,也只是他一厢情愿。官员们有些担心贾相公会提出什么过份要求,暂时没有逼迫他。太学生们就不这么想,他们开始宣传贾似道在鄂州之战的成功,请求贾似道亲自出征。

这种要求当然被贾相公拒绝了,理由是‘此乃粗人之事’。不过这个理由并没有得到太学生们的认同,鄂州之战的时候贾相公不仅是军人这种‘粗人’的首领,更是与‘粗人’们一起披坚执锐,奋勇作战。至少贾似道在鄂州之战中为了吹嘘自己的功劳,写个《福华编》的小册子。在小册子里面贾似道可是这么描述自己的功劳。

人民在感受到强烈不安的时候就会选择英雄或者伟人来拯救他们,既然贾似道一直把自己描述成能够拯救大宋的英雄与伟人,此时人民自然就要贾似道出马。称病了一个月,更多灾难性的消息传来。蒙古军攻克鄂州之后并没有顺江而下,而是先逆流而上,攻克荆湖南路最重要的城市潭州。

临安朝廷原先并没有想到蒙古军居然这么做,等得到消息之后官员们均是大吃一惊。夺取潭州之后,蒙古军就切断了四川路顺江而下援救的可能。掌握着潭州与鄂州的蒙古军可以从汉水源源不断的得到蒙古军增援,并且顺江而下进攻江南。

元旦,贾似道还是称病不出。平素从来不出宫的大宋官家赵禥摆开依仗出宫前去探视贾似道。得到这个消息,贾似道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此次探望随行的还有一众大臣,贾似道的个性让他实在是装不了病。那帮大臣们各个目光如炬,哪里看不出贾似道是不是在装病呢。

不得以,贾似道开门迎接官家。一见到官家赵禥,贾似道整个人都呆住了。一直有说法官家赵禥热衷房事,贾似道觉得是官家赵禥完全找不到当官家的路数,心理压力太大,就以房事来纾解压力。然而此时的官家赵禥面色发灰,精气全无,和称病的贾似道相比,官家赵禥才是一副重病在身的样子。

到了此时,贾似道也没有那么多废话,他干脆告知官家赵禥,当年和他一起守鄂州的赵嘉仁拥有指挥水军的强大能力,此次若是想反败为胜,就得先等赵嘉仁从岭南赶来。

如果说官家赵禥还有糊弄的空间,大宋官员们的眼中可不揉沙子。大军从岭南赶到临安至少得半年多时间,大家这么多年来允许贾相公作威作福,就是因为贾相公能够立刻解决问题。赵嘉仁当然会让他来临安,但是所以官员都请求贾似道现在出马领兵先挽回颓势,挡住蒙古军的兵锋再说。

不得以,贾似道答应领军出征。得知贾似道贾相公再次领军,官家笑了,群臣笑了。很快消息就被传播出去,朝廷沸腾了,太学沸腾了,得知此事的民间也沸腾了。

赵嘉礼也是太学生,他回到家,兴冲冲的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父母。他爹神色怪异,一个劲的看他娘。而赵嘉礼的老娘赵夫人神色凝重,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高兴。太学生赵嘉礼对父母的态度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在家吃了个午饭,就跑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更周围的人。贾相公领军了,大宋就将转危为安。

等二儿子出去,赵夫人问赵知拙,“你可否记得三郎那时候突然请我们回临安的事情么?”

赵知拙点点头,其实这几天赵夫人已经忍不住提了此事好几遍。赵夫人眉头紧皱,“三郎从来不喜欢难为别人,他又那么聪明,哪里会不知道我们喜欢住在临安。可他当时那么讲,只怕已经知道了会有今日之事。”

赵知拙一愣,他夫人这些年只是说起若是逼得贾似道再次上阵,情况只怕要遭。没想到自家夫人居然是以赵嘉仁为基本判断的。他忍不住说道:“嘉仁今年30出头而已。”

“可嘉仁到今年已经当了十六七年官。就算不提鄂州之战,他什么时候选错过。”赵夫人答道。不过这次她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抨击丈夫,低头思忖了片刻,赵夫人说道:“现在大朗在嘉兴府,我们就去嘉兴府吧。”

正说话间,家丁前来通禀,赵勇登门求见。虽然赵勇曾经是赵知拙的家丁,现在他早已经独立了许多年。赵知拙很客气的请赵勇进来。见到两人,赵勇就说道:“我奉三公子之命,请二位前去嘉兴府。”

赵知拙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转头问赵勇,“那这边的商业据点呢?”

“一起搬走。”赵勇回答的非常利落。

赵知拙再次与夫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定。

第170章 大难来时

贾似道领兵从临安出发的那天是咸淳八年正月十六。临安城前来送行的官员、太学生、百姓,在道路两边排出去几里长。身为文人,贾似道坐轿。尽管轿帘低垂,看不到贾相公的尊容,送行者们看到大轿到了自己面前时还是不停的给贾似道贾相公以欢呼。

即便今年已经59岁,贾似道的听力还没衰老到听不清如此巨大欢呼声的程度。在大轿中坐着,贾似道的手轻轻抚摸衣领,仿佛想把那里的无形绞索撤下。名利就如甘美的毒药,在品尝之时怎么都不够,等药效发作之时才明白已经陷得太深。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贾似道现在不得不承认手里并不存在值得信赖的将领,承认让他走上权力顶峰的鄂州之战只是无法重现的过去。可贾似道之前并不是这么讲的,他的一切权力都在于他向别人暗示,只要贾似道愿意,可以随时再来一个鄂州之战。

现在外面欢呼的人当中有许多是支持贾似道的人,也有许多是反对贾似道的人。无论是支持者或者反对者,他们此时都在真心相信贾似道许下的诺言。他们发自内心的欢呼听在贾相公耳朵里,让他感觉仿佛有一根套在脖子的绞索,缓慢而不可避免的越收越紧。

贾相公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赵知拙夫妇的二儿子赵嘉礼就身在欢呼的人群中,不管老爹老妈怎么说,赵家二公子还是选择支持贾相公。他甚至有些遗憾,自家爹妈居然在贾相公出兵之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离开临安。

高涨的群众心理感动的赵嘉礼热泪盈眶,和其他群众一样,赵嘉礼扯着喉咙喊道:“贾相公!万胜!贾相公!万胜!”

与二儿子赵嘉礼想的不同,赵知拙夫妇并没有因为错过这场出征仪式而有丝毫的遗憾。对于自家不听话的二儿子,夫妇两人并不想弄到太过于醒目。只要老两口能够先离开,以三儿子赵嘉仁留在临安的实力可以很轻松把年轻的二儿子一家弄走。

两人此次没带家具,只是把细软之物带上。从运河乘船到了嘉兴府,两人见到了长子赵嘉礼。赵嘉礼此时已经四十岁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副成年人的从容。一看到这么靠谱的儿子,赵知拙夫妇就觉得心里面安稳许多。

屋内没有外人,一家人坐定后,赵知拙直奔主题,“大郎,难倒你三弟认为此次必败么?”

大宋从建国到现在已经三百年,中间历经了无数战争,谈起战败倒是颇为正常。赵嘉信是赵嘉仁集团里面的重要干部,此时已经接到了机密情报。听老爹这么问,赵嘉信的表情颇为尴尬。

赵家三兄弟里面与老爹赵知拙最亲近的也许是老二赵嘉礼,不过能够和老爹深刻交流的则是老大赵嘉信。见长子这般表情,赵知拙爽快地说道:“大郎,有什么便讲。我和你娘能到这里,当然是信你的。”

赵嘉信接到赵嘉仁用飞鸽送来的命令内容是‘总撤退’。航海行会每年都会做些‘预案’,每年都会对预案的一部分或者全部做一个更新。总撤退不是让赵嘉信自行决定,而是得按照总撤退预案实施行动。

想起总撤退的内容,赵嘉仁语气沉重地答道:“爹,娘。三弟认为这次大概连临安都守不住。我们必须从岭南开始实施反攻。”

说这话的时候,赵嘉信不仅语气沉重,心情更加沉重。如果临安朝廷对贾似道的信任度有50%,航海行会对赵嘉仁的信任度大概得有150%。这是十几年来赵嘉仁通过自己的成功换到的。正因为如此,赵嘉信此时真心希望赵嘉仁的预料是错误的,赵嘉信真心临安朝廷能够再次击败蒙古军,至少也不要沦落到投降的地步。

赵嘉信是心情沉重,赵知拙干脆愤怒起来,他大声对着不在场的三儿子指责道:“胡闹!三郎就是胡闹!”

赵夫一直支持赵嘉仁的,或者说她一直认同赵嘉仁这个始终跟在她身边的儿子,此时她终于能把赵嘉仁的判断与赵嘉仁前去岭南那个流放地做官的行动给合理联系起来。屋里面两个垂头丧气的男人并没有影响到赵夫人的心情,她问道:“大郎,你三弟要你把我们送回泉州,还是送到广州。”

要是知道自家老娘如此支持自己,赵嘉仁是应该很开心的。不过即便是不知道,身在广州的赵嘉仁心中也有喜忧。哪怕只有一半,喜悦还是喜悦。因为赵嘉仁无论怎么扪心自问,都觉得自己发自内心的热爱大宋,热爱中华文明。

在大宋,程朱理学,特别是朱熹弄出来的那套玩意被大概超过五成的学者认为是‘伪学’。在大宋,三纲五常并没有以等级名份教化社会的观点被称作“天理”,并没有成为禁锢人们言行的桎梏。

从崖山之后,中国文化一路下跌。朱熹的三纲五常立足于关系下的服从,其核心是‘从于正理’或无条件服从于上下关系。如违犯封建伦理纲常,即被视为“名教罪人”。这种说法扭曲了孔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之说。

元朝不搞科举却对儒家完成了奴化,明朝朱元璋这个没文化的家伙将朱熹这套理学定为科举考试的标准教材,然后正式确立了礼教杀人的时代。

礼教杀人的思想直到新中国建立才真正开始被各种社会运动摧毁,在那个据说无法无天到泥腿子们居于官僚之上的时代被连根拔起。因为在那个时代,有那么一个人通过运动,洗脑式的告知泥腿子们,劳动者才是国家的主人。

从那之后,虽然官僚体系还是希望维持上下级的绝对关系,希望维持从属的绝对关系。可人民听一个人洗脑式的说过,不要光埋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不然泥腿子们是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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