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第222节

做完之后,宋理宗的超度已经结束,尸体被放进棺椁下葬。对于这么一个‘罪人’,也没谁真的在意。等下葬之后过了半个月,杨琏真伽就在自己所在的庙里面开了一场法会。

法会的台子上放着各种供养品,如甘露、甘露丸、七宝、藏香、青稞酒、酥油等,请来的是藏传佛教的国师。国师就是国师,一看到台子上的法器,就好奇地问道:“杨琏真伽,这是哪位仁波切的制成的嘎巴拉碗?”

杨琏真伽微微一笑,“不是仁波切,胜过仁波切。此物乃是我想献给国师的礼物。”

第036章 蒙古国五教(中)

国师巴斯巴脸圆圆的,眼睛颇细。听完杨琏真伽的话,他若有所思的继续问道:“你是说你花七日超度的那位施主布施的这个嘎巴拉碗?”

杨琏真伽可不敢明着说自己把宋理宗的头骨截掉,他之前采用非常含蓄的说法。见巴斯巴国师如此回答,杨琏真伽满脸笑意,“回国师,正是那位施主。”

“哦……确实胜过仁波切。”巴斯巴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此物当献给国师使用才好。”杨琏真伽郑重说道。

巴斯巴国师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就此再说什么。当天法事结束后,大都里面很快就知道巴斯巴国师明天还要到杨琏真伽大师举办的法会。第二天一大早,孛儿只斤·郝仁在杨琏真伽大师所在的庙前下先自己下车,跑到马车另外一边,扶着自己妻子包惜弱下了四轮马车。

即便此时寺庙门口有许多车马,孛儿只斤·郝仁的马车依旧让蒙古贵人们眼都看直了。四个细细的轮子,外面包了软木。胡桃木制成的车厢外涂着锃亮的清漆,大条黄铜装饰呈现出美丽的造型。车厢上半截是透明大玻璃窗,从窗户看进去,车厢内衬全是丝绸制成。

此时是白天,所以马车前后四盏玻璃风灯并没有点亮。能看到的只是清澈透明的玻璃灯罩里细长的上等蜡烛。自打蒙古南下以来,与大宋的贸易中断。玻制品已经很久没有再进入大都了。必须得说,即便是贸易没中断之前,这帮人也没见过如此华丽如此巨大的玻璃。

此物乃是从临安皇宫缴获的战利品,孛儿只斤·郝仁本想着千里迢迢从江南运到江北会有许多困难,没想到这辆马车的坚固程度远胜他想象之外。跑下来几千里路,路上换了一次轴承,到了大都之后再换一次轴承。擦净一路溅漆上的泥,再刷遍清漆,马车就焕然一新。

在车门外握住妻子的手,郝仁当时就觉得非常开心。包惜弱说过要到庙里还愿,为前夫祈福。虽然郝仁是孛儿只斤家的人,是黄金家族的一员,却也不是想见国师巴斯巴就随时能见到。此次终于有了机会参加法会,他当然是不能放过。

听闻有孛儿只斤家的贵人前来,杨琏真伽急忙出来迎接。郝仁身材不算高大,圆脸,细长眼,一看就是蒙古贵人的长相。向这位大贵人问候之后,杨琏真伽近距离看到包惜弱的容貌,整个人都呆住了。

包惜弱祖上是北方人,身材中等偏上。容貌并非是美艳绝伦的类型,一张清水鹅蛋脸端庄秀丽。看得杨琏真伽心中邪火大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过对面可是孛儿只斤家的女人,借杨琏真伽十个胆子也不敢做点啥。他连忙低下头口念佛号,随即转身在前面带路。

上等人有上等座,郝仁还担心自家妻子受不了这环境。包惜弱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看到特别稀奇的玩意,她才定睛仔细打量。除此之外她是一言不发,非常符合这般庄严的场所。如此从容让郝仁很是赞叹。

妻子如此,郝仁也不说话,掏出本理学的书就开始看。他今天很忙,除了陪妻子前来寺院参加法事之外,一会儿还要去他老师郝经那里。郝仁并非他原本的蒙古名字。自打师从郝经之后,郝仁对中华文化极为仰慕,对老师郝经的学识极为佩服,这才自己给自己起了郝仁的名。若是按照汉人的传统,‘郝仁’其实应该是字。按照蒙古传统就可以完全无视这些复杂的称号。大贵人想叫啥就可以叫啥。

法会台子下两边已经开始聚集起许多负责法螺法号等乐器的喇嘛。每读几段书,郝仁就抬头看一看天,再看看自家妻子。见妻子并没有露出焦急的神态,郝仁反倒是有些着急了。

又等了一阵,信众来的越来越多。再等,信众们纷纷起身跪拜。在信众中间的通道上,大票红衣喇嘛簇拥着穿红色僧衣的巴斯巴国师进入法会会场。那场面,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国师走过的通道两旁已经升起了热气球,这也是从宋国皇宫缴获来的物件。上面的女子盛装如天女,向下抛洒花瓣。在如此热烈的气氛下,国师用胖子特有的那种有点摇摇晃晃,其实很稳的步伐走过铺着莲花图案地毯的通道。加上天空飘下的花瓣,真有天女散花,步步生莲的高僧气派。

见到这排场,郝仁忍不住用手轻轻捂住嘴来遮掩哈欠。他原本就不怎么信佛教,读了圣贤书,在战场上纵横,经历过生死一线的考验。郝仁更是对生死轮回完全没了兴趣。在那生死关头,绝望的郝仁其实只想哭喊着叫妈妈。为了女人而杀人放火在蒙古文化里面绝非不名誉的举动。从绝境中拯救他的女菩萨此时坐在郝仁身边,郝仁觉得死后世界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想与身边珍惜的人好好活下去。

法事开始意味着音乐、舞蹈、跳大神也正是开始。见识过生死的郝仁对此毫无感觉,而包惜弱最初还微微闭目合十暗暗祈祷。音乐歌舞是暖场,这些结束之后,国师踏着柔软灵活胖子特有的步伐登上高台,接着开始对信众讲话。

要是赵嘉仁看到的话,他大概立刻就能想起在美国遇见的牧师,他们精神亢奋,声音颇有蛊惑性,开口先是一段“山上来的信众,水边来的信众,你们好~~吗~~~!”接着就是蛊惑人心的演说。讲完之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发掘信众的反应,确定是不是调整讲话的内容,以增加布施信众的布施愿望。或者继续现在的风格,以满足已经决定布施的信众需求。

信仰是不要钱的。而宗教一定会要钱、要东西、要出力。

郝仁没有这么深刻的视野,不过他对这场面实在是没兴趣。在他周围那些高贵娘们一个个被这场面弄到情绪激动,而包惜弱虽然看着很镇定,可郝仁能感受到她的反感。凑到包惜弱耳边,郝仁问道:“东西送上了,许下的愿不就还了么?”

“是。”包惜弱答道。

“既然还了愿,咱们走吧。”

“好。”

不久之后,郝仁夫妇就出现在停车的地方。马车载着两人先回家,然后郝仁骑马直奔郝经的住处。经过大街街口之时,就见一些十字教的教士们高举着十字架在街口传教。郝仁勒住马,停在教士面前。教士见到有客户,他连忙对郝仁喊道:“信真神,得永生。”

郝仁千户在战前也会让好几种宗教的神职人员一起来做法事,他也曾经在战前不让做法事。从最后结果来看,做不做法事对战争结果没啥影响。非得认真计算的话,貌似不做法事的话伤亡率还稍微小点。总之,遇到赵嘉仁的军队就只会打败仗。所以郝仁只是指了指教士手中的明晃晃的一把玩意。

教士看到郝仁这动作,连忙喊道:“真神的十字架,两串钱一个。”

郝仁说道:“来一个我看看。”

瞅着郝仁蒙古人的服饰,再看看郝仁骑的好马,教士谨慎地说道:“先给钱,再看。”

让随行的仆人给了教士两串钱,郝仁接过一枚十字架。这是蒙古境内十字架的标准形式,十字的上、左、右,三边一样长,只有下边比较长些。十字架上每根方棍的四面上还有凸起的造型,不是耶稣,不是圣母,不是十字,而是佛教的降魔金刚杵。

不大的十字架上,短边每一面上有两个,长边上有三个,中心位置上是那种如同花一样的四叶金刚杵。在没有金刚杵造型前,十字架在民间的接受度很低。直到蒙古指定了带金刚杵的标准十字架造型后,这玩意才开始逐渐被民间接受。

郝仁在乎的并非是这个造型,而是教士手中的十字架本身。高品质黄铜,让整个十字架看上去明晃晃,蒙古这边生产的十字架上金刚杵造型粗犷写意。这个教士出售的十字架上的金刚杵造型精致写实。若是能抠下来放大比例,立马就是个细腻的金刚杵。

只是这么扫一眼,郝仁就能判断出这个造型精美的小玩意必然是宋国生产的。拿起来摆弄一下,就见十字架长边不是简单的一个实心小棍,把十字架含在嘴里用力吹动,立刻就发出尖利的哨音。蒙古牧民可不会只佩戴一个只具备宗教意义的玩意,包含口哨在上面,十字架就真正的被牧民喜闻乐见。

仔细看看十字架的色泽手感,绝非是几年前的旧货。郝仁能确定这玩意从铸造到出现在市场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这么一个黄铜制品,当做装饰品也很不错,更有使用价值。卖两串钱……郝仁心里叹道:真不贵啊。

收起十字架,郝仁继续向前。进了郝经家,郝仁恭恭敬敬地说道:“老师,我来了。”

第037章 蒙古国五教(下)

“老师,这趟宋国之行,您清瘦了。”郝仁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啥特别在乎的人,不过他现在觉得自己变了很多,看到郝经瘦到两腮都有些瘪下去,他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郝经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听了徒弟的话,郝经叹道:“此次前去宋国,见到赵嘉仁之后才知道宋国儒学竟然要毁了。那赵嘉仁看似是个学儒的,却更像是纵横家,杂学之流。”

听了老师的话,郝仁连忙给老师倒上茶。这就他所了解的老师郝经,为了儒家理学可以不顾一切的郝经。

郝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重重放下茶杯问郝仁,“大汗不准备再次伐宋了么?”

“嗯。”郝仁点头答道。大汗其实还有伐宋的心思,然而伯颜大帅貌似是完全没了现在动手的打算,郝仁自己也是同样的想法。如果宋军是靠着火器压倒蒙古军的话,郝仁大概更多的是不服气。蒙古现在也在火器上加紧了研究,调拨大量工匠在这上面。

然而想到归德府城下如林的长枪阵,想到用火器压制蒙古军的远程兵之后就猛扑上来的宋军长枪兵,郝仁就觉得头皮发麻。身为水军千户,很快就要升任水军万户。就郝仁对火炮的了解,火炮轰起来,军队可以稳步后撤。真的让火炮轰一个时辰,最多是千把人的伤亡。

长枪兵就不同。成千上万的长枪兵挺着四米长的长枪冲过来,密集的枪阵疯狂刺杀。只要两边接战者上万,这玩意在半刻钟里面就能制造出数千杀伤。要是两边都毫不迟疑的战到最后,一个时辰里头肯定能死上两万人。江南不适合骑兵大规模作战,蒙古军将领们实在是没有再到江南与宋军长枪兵拼命的打算。

郝仁决定不告诉老师这个残酷的事实,他正在考虑该如何说些让老师开心的话题,就听到郝经幽幽地说道:“我回来的路上甚至在想,若是但是我能手持利刃杀了赵嘉仁就好。”

“老师,你可别这么讲!”郝仁几乎是惊叫起来。他完全不想让自己的老师郝经出什么意外,而且郝经所说的话也大大的刺激了郝仁的蒙古心。在蒙古文化中,使者非常神圣,是不能被侵犯的。不过使者突然搞暗杀,那就背离了使者的本份。这个使者不仅再没有任何神圣可言,包括派出使者的人也会背负上耻辱。再也不会有什么人去相信他,相信他的部落。

听弟子的声音里面情绪饱满,郝经苦笑道:“我只是想想而已。其实我也知道大汗准备对北方用兵,南边是暂时不会动手了。”

“我也听说有这么回事。”郝仁点头表示认同。北方的海都再次叛乱,大汗已经决定组建军队前去讨伐。现在讨论的只是谁做主帅,谁出兵。而大量将领与军队都刚回来,需要一段时间的修整,所以才没出现特别紧张的情况。

郝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牵扯。他自己在外面打了好几年仗,此时最想的就是舒舒服服的在家读读书,吃吃饭,陪陪老婆。和战争有关的一概不想关心,所以郝仁问道:“老师。我最近读《论语》时看到,子不曰怪力乱神。却不知孔子是不相信,还只是不说。”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郝仁一来是真的对宗教失去了信心。既然做不做法事都是个失败,那么追究做不做法事间那点微小的差距毫无意义。更何况郝仁自己的统计中,不做法事的损失还稍微小点呢。

问题问完,郝仁就听到自己老师郝经怒道:“天人感应!天人感应!好好读读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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