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熊裳连忙回应。外面不敢表露出来,熊裳心中非常欣喜。杨太后这个应对大概能打满分。以官家旨意搞这么一次祭奠本就是应该做的。找赵氏宗亲里头辈分高的前去祭奠,就能压住赵嘉仁,设置守陵者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是赵太尉大举祭奠北宋皇陵的消息传回来,而太后根本没有反应,那就不光是太尉露脸,而是官家失德。连基本的孝心都没有,这种官家谁会拥戴。
当然,这些最基本的思路只是在熊裳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现在真正关心的乃是谁给杨太后出的这些主意。以杨太后之前表现出来的能力,熊裳并不相信杨太后能够靠自己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断。肯定不是张世杰那个武人,前天和昨天给太后说书的人是谁呢?
熊裳正在盘算,就听杨太后继续说道:“诸位爱卿。哀家听闻现在为考制科办的学校,孩童七岁便要上学,在学校教室里面都贴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民间百姓尚且如此,皇家自然不能故步自封。哀家要让官家读书。却不知该怎么选老师。”
朝堂上先是一阵沉默,接着就热闹起来。给太子请老师已经是大事,给官家请老师更大了好几倍。现实点说,官家见到老师得跪。被责罚之后得忍着。
一定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太后!在一片嘈杂声中,熊裳无比清醒的做出了判断。如果真的有人想让太后与官家示弱的话,那接下来……
在一片嘈杂声中,杨太后说道:“当下大宋以贤明论,莫过于太尉。哀家想请太尉为帝师,却不知诸位爱卿怎么看。”
此言一出,本来还算热闹的朝堂顷刻冷场。杨太后看着下面的群臣露出各种表情,有震惊、不解、理解、支持、反对等等,她就觉得心脏继续扑通扑通的乱跳。
散朝之后,徐远志本想赶回户部赶紧工作。此次战争已经消耗了数量巨大的物资,而且明显还要消耗数量更加巨大的物资,户部的压力非常非常大。然而他的师侄司马考却在外面挤进徐远志乘坐的驴车,就见司马考很是着急地问道:“师叔,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学聪明了呗。”徐远志答道。他当然知道自家师侄的政治派系与政治理念,以司马考为代表的这些人大概期待明天赵嘉仁就能黄袍加身。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大宋内部惨烈斗争的局面,徐远志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反对,却也一定不会热情洋溢的支持。
“学聪明了?”司马考重复了一下师叔的话,必须得说,徐远志的语气里面颇有调侃的味道。正是这种调侃让司马考没办法立刻理解师叔的意思。等他想明白之后,便怒道:“便是装可怜而已。”
“那又如何?”徐远志笑道。
司马考暂时不说话了。太后摆出这样的低姿态,司马考的确拿太后没办法。甚至是赵太尉大概除了直接威逼太后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现任的宰执当然不可能当官家的老师,但是公开做出这样的表示就代表杨太后服软的态度。
“太后这是想把太尉拖下水啊。”司马考恨恨地说道。之前有段时间里面,杨太后曾经试图与赵太尉硬碰硬,当时司马考已经觉得非常可恨,现在的杨太后让司马考觉得更可恨!
见自己的师侄完全变成抱怨,徐远志也不想在此事上奉陪。他说道:“难倒只许你等想方设法将太尉扶上位,就不许太后用尽心思把太尉拖下水?你若是只想谈这些,便下车去吧。”
司马考知道自家师叔的态度。大部分支持赵太尉的进士们基本都是这么一个态度,在当年蒙古军眼瞅着就要灭掉大宋的时候,他们都急切的期盼一个强力的大宋领导者与守护者。现在赵太尉不仅把蒙古军撵走,更开始反攻蒙古,外部压力降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这帮人对赵太尉的支持度也随之大大降低。弄得司马考简直想用忘恩负义来形容这帮人。
“师叔。若是你知道是谁给太后出的主意,还请师叔不吝告知。”丢下这句话,司马考便下了徐远志的驴车。
看着师侄的背影,徐远志露出了点笑意,有点嘉许的意思。不过转眼间,徐远志就收起笑容,对车夫喊道:“去户部。”车夫催动毛驴,嘚嘚的驴蹄声中,大宋户部尚书工作去了。
之后的两天里面,杨太后的表态在临安朝廷里面引发了巨大的轰动,不过也就仅仅是轰动而已。除了少数傻瓜之外,绝大多数官员都知道临安朝廷的决定权根本不在杨太后手中。能决定临安朝廷命运,能决定杨太后命运,能决定大宋命运的那个人正在中原征战。
且不说赵嘉仁,同样能影响大宋命运的忽必烈大汗此事心情并不好。洛阳失守的传到了滑县之时,忽必烈先是凭空咒骂几句,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骂完之后,蒙古大汗恨恨地说道:“准备撤军吧。”
“大汗。不如与赵嘉仁议和之后再回去。”伯颜大帅提出了建议。
“哦?赵嘉仁在此时竟然还会议和么?”大汗忽必烈颇为意外地说道。片刻之后他倒也明白了伯颜的意思,若此次由南向北进攻的是蒙古,他们大概也会暂时满足于此次的收获。为了能够消化战争红利,暂时议和完全没有问题。
伯颜大帅看了忽必烈的表情,便接着下一个话题,“大汗,看猛力花赤的意思是想留在洛阳和赵嘉仁拼命。还请大汗下令让他前往潼关。”
这次忽必烈大汗没有立刻回答。送来洛阳陷落消息的乃是蒙古万户猛力花赤,按照猛力花赤所讲,现在已经是八月,乃是粮食收获期。蒙古军在洛阳盆地活动暂时不缺粮食。他就要留在洛阳瞅机会攻击赵嘉仁的军队,至少要让赵嘉仁的军队没办法征粮。猛力花赤还在信中表示,便是最后洛阳不可守,他也要充分祸害了洛阳之后,把这个残破的地方留给宋军。
对如此贯彻蒙古文化的请求,忽必烈发现他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第132章 不情愿的和平(六)
这就是函谷关么?
程铁牛抬头看着面前的这道关口。在江南没办法见到的黄土坡上树木郁郁葱葱,有那么一道狭小的通道进入幽深的土山中。宋军的目的地就在此地。
“铁牛,你们赶紧回去禀报太尉,就说我们已经到了函谷关。”骑兵连长对程铁牛命道。
“连长,这里真的是函谷关么?看着并没有关口的样子。”程铁牛有些担心的问。
宋军的文化教育那是时时刻刻。行军的时候有相关的地名识字,休息的时候有相应的地形讲述。程铁牛还记得学习委员讲述洛阳的时候说过,洛阳有三川八关之险。三川是指洛河、伊河、黄河,而整个洛阳盆地就是这三川冲击出来的小平原。至于八关里面最著名的就有宋军已经经过的虎牢关与眼前据说是函谷关的关口。
“让你去你就去。”骑兵连连长没好气地说道,不过听得出他的语气中也缺乏信心。
见连长还是坚持,程铁牛答道:“连长,把公文给我。我现在就出发。”
不久之后,程铁牛等骑兵班就直奔洛阳而去。出发前的时候,程铁牛还有诸多想法,到了出发之时,他与战友们的神经都绷紧起来。根据最新的情报,蒙古军并没有从洛阳盆地撤出,而是留在这里。哪怕亲眼见过宋军步兵大队轻松击败蒙古骑兵,宋军骑兵队也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狂妄来。比骑射的精准,宋军骑兵有信心。比数量,宋军骑兵完全没有信心。
“靠黄河走。”程铁牛出发没多久就下了命令。骑兵班就转向河边方向。想避免与蒙古军接战,部队进行的军事教育就有了效果。程铁牛知道洛阳盆地是个小平原,黄河从中穿过。最平坦的地方就是黄河南岸。如果蒙古骑兵出现的话,宋军能够尽早发现。
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到蒙古骑兵的踪迹,倒是在经过孟津的时候见到宋军工程队正在黄河上架桥。黄河上的桥梁被称为‘河桥’,《唐六典》记载,天下有三处河桥。孟津处于黄河从山区与平原的边缘地带,这里曾经有一座。据说在北宋时代还有。
现在孟津河桥早就荡然无存,宋军正在孟津搭建浮桥。程铁牛等人也让马停下来喘口气,他们自己则坐在马背上观看着这座河桥。
孟津的黄河中间有个河洲,宋军与古人一样充分利用这个河洲,将浮桥分为两段。堵黄河的时候,宋军带了大量铁链。此次进军洛阳也带了不少。众多木船在河中下锚,用好几条粗大的铁链串起来,上面铺设木板。工程虽然还没有全部完工,大体的基础已经做完。
有筑堤截断黄河的经验之后,程铁牛等骑兵并没对这样的工程量有啥感叹。所谓人心不足,骑兵甚至还谈起另外的问题,“就这一条浮桥,几万人得多久才能走完?”
有精于战例的则说起以前的故事,“听说当年忽必烈在长江上还架设了三条浮桥,走了几天之后还是被太尉半路突袭,死伤了万余人马。”
虽然嘴上说的都不是很支持的话,看大家的表情,还是很想牵着马过去走走这座浮桥。不过他们毕竟是军人,知道此时有任务在身。勒马观看,还能以让马匹歇歇为借口,牵马过浮桥就没有解释的可能。更何况现在修桥的工地外面还明明白白的写了‘禁止入内’的招牌,巡逻部队在外围往来查看,凑上去会被叫住询问的。
离开孟津,程铁牛继续赶路。到了傍晚时分就抵达洛阳城。把公文送上去,又在洛阳城内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原路返回。再到孟津,就见浮桥桥面已经基本铺好,桥头外围开始设置兵站,建设望台,将桥头保护起来。眺望整条浮桥,就见宋军在河洲上也开始垒兵站。
“太尉还真是谨慎。”程铁牛赞道。有河中间的兵站,即便浮桥两端被人夺走,也不至于丢失浮桥。
没看太久,程铁牛等人赶回函谷关,就见到从函谷关出发向洛阳方向三十里的道路旁边竟然已经开始用草袋装了土垒起营垒。程铁牛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是跟着部队从海州那边过来的。宋军从归德府产粮地开始,到开封,每三十里一个这种路边兵站。进军洛阳的时候,路边也是每三十里一个这种兵站。函谷关乃是宋军此时沿着黄河最靠西的据点,连此处都设有兵站的话,以后行军可就舒服太多。
之后几天,程铁牛这些骑兵们就往来于兵站之间。虽然新建成的兵站住宿条件基本为零。但是好歹能够在这里吃口热饭,喝口热水。其他部队的骑兵们也在这里歇息,大家能交流一下最新的军事情报。
情报是战场上极为重要的事情,经过交流,甚至不用从上头得到命令,程铁牛等骑兵也就看清楚了局面。赵太尉并没有让军队傻乎乎的追着蒙古军的屁股后面吃土,他先命令各部队抢占了各个关口,确定蒙古军没有从洛阳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跑掉。接着就让各部队沿道路向洛阳修建兵站,撒开一张大网。
“这几位兄弟,你们觉得蒙古军在哪里?”程铁牛这些年在西边的兵站里面到处跑,暂时还没看到蒙古军的动向。
“我觉得他们可能在东边吧?我们在东边远远见过蒙古骑兵,不过有军令不要我们去追,所以也就远远见到。”一位来自东边的骑兵说道。
“我们这边一直没见到过蒙古军。”程铁牛有些羡慕地说道。他也未必就是真的想打仗,但是别人有的经历他没有,就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若是如此的话,我倒是觉得蒙古军有可能在西南边。”一名年轻军人说道。就见他撇着腿坐,看样子应该是骑马的时候大腿内侧有些伤到了,大宋骑兵都有这个经历。程铁牛仔细打量了这位年轻军人一下,他有些不解怎么现阶段突然把这等菜鸟给派出来。就算是练兵,也不能在战场上练啊。
“这位兄长,我是搞测绘的。不是骑兵。”那名年轻军人对程铁牛说道。
“你……”程铁牛心中讶异,他可什么都没说,对面的年轻军人竟然就知道程铁牛在想什么。难倒这厮听得到别人心声么?
而这名年轻军人却没解释这个,他继续方才的话题,“蒙古骑兵最讲出其不意,现在我们只是刚开始撒网,所有兵站都在路边,若是用网来比,我们的网现在只有几根纲绳。和我们一比,蒙古军就是地头蛇,想避开我们应该能办到。他们若是在东边露了几面,大概会把兵力集中到西边吧。”
“你这说的就跟能掐会算一样。”程铁牛忍不住笑道,“只是因为他们在东边露脸,就能确定蒙古骑兵把主力放到西边么?”
遭到这样的反驳,年轻军人并没有任何气馁,反倒是有些意气风发。他说道:“洛阳以东是巩县,现在我军在那关口有好几个营。以蒙古军手中的武器,他们一万人都冲不破我军一千人把守的关口。几位哥哥,蒙古军若是不知道他们手中的武器和我们差距太大,他们早就该扑上来和我们打仗,怎么会东躲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