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奸委员会立刻处理情报,这一印证,让肃奸委员会原本不太清楚的很多事情都明晰起来。史弥远一系的影响力远比大家最初想的还要大。史弥远的堂侄史嵩之当宰相之时提拔了很大一票人。这票人的能力都不算差,操守也不能算糟糕。譬如赵嘉仁都用过的吴潜,他就是史嵩之提拔的。
至于贾似道,他在某种意义上也能说是史弥远一系。因为提拔他的史岩之是史嵩之的弟弟,是史弥远的堂侄。仔细查看,朝堂上这帮进士,也就是最近十来年的进士能够完全洗脱史弥远一派的全部关系网,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得沾染那么一点点。这就跟赵嘉仁自己和那帮宋奸也都有些亲戚关系一样。
掌握了这个关系网,赵嘉仁开始行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正式宣布剥夺杨太后的尊号。这件事赵嘉仁并没有藏着掖着,除了正式公告之外,还在《大宋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新闻,并且发表了评论。
在亲人落于敌手的时候与敌人媾和。光是这么一个理由,就足以撕碎杨太后的信用。不过赵嘉仁在发动地方干部收集人民反应的时候,还让赵嘉仁大大讶异了一番。便是在地方上,对这件事的反应并不激烈。人民群众对杨太后本来就没有概念,只是知道她是现在小官家的母亲。
至于一个女人犯浑,貌似大家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倒是在官场里面,这帮人知道了事情到底多严重。
第030章 禅让的进程(七)
太学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太尉这是要谋反么?”
“太尉乃是挽救大宋的大功臣,杨太后才是要谋反的那个吧。”
“太尉作天子乃是众望所归……”
“众望所归?笑话!咱们太学里面才有多少真愿意太尉作天子?”
……
我大宋并不以言论杀士大夫,作为士大夫预备军的太学生,或者说已经自诩士大夫的太学生们尽情发表着他们的看法。
赵太尉在太学里面有自己的耳目,也有带风向的存在,他们定期将消息传回给有关部门。太学里面无法无天的程度比现任士大夫都要激烈的多,眼前的局面距离专门传消息回去的程度差的远。
对太学的消息有分一份资格的,肃奸委员会就是其中之一。丁飞已经有段时间只是看太学的危险等级标识,要是看内容的话,这位年轻人大概就会骂出声。而且丁飞认为自己有非常正当的理由。
太学是中国最高学府,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前,太学不仅教书育人,还是一个政治活动场所。《大戴记》中说:“帝入太学,承师问道。”西周太学又名大学,天子和诸侯均设之,“,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不过辟雍和泮宫不是纯粹的大学,这地方亦如宫廷,贵族们常在这里祭祀、举行宴会、选拔武士、议定作战计划。打了胜仗,也到这里“献俘”“告功”。这是因为:“古人宫室无多,凡祭礼、军礼、学礼,及望气、治历、养老、习射、遵贤之典,咸行于明堂。而明堂、太庙、太学、灵台咸为一地。”
宋代太学仍为最高学府,隶国子监。太学生从八品以下官员子弟和平民的优秀子弟中招收。在临安总投降之前,太学生数量最高的时候达到1700多人的规模。
在危机关头,能站出来的从来都是少数。丁飞这个能站出来的少数,对于当了不坚定份子的多数抱持很看不起的态度。大多数太学生们的反应与那帮不坚定份子一样,虽然不至于做了宋奸,却也没有为了大宋奋战到底的勇气。
虽然不懂得练兵,也不懂得制造武器装备,太学生至少懂得蒙古人的武器能要人命,知道他们自己并不具备刀枪不入的身体机能。
同样,这帮人面对敌人选择了逃避,面对赵太尉就有敢胡说八道的勇气。因为他们知道太尉并不会用屠刀来对付他们。
怀着这样的评价,丁飞以极大的耐心先看了关于这帮人的内容,果然如他所料的怒不可遏。放下文件,丁飞强行收拢心神。科这等事情不是说脑子清楚了,身体就会服从。他只觉得无名火从脚底一直烧到了发梢,那边太学生们当中洋溢着各种反对乃是批评的声音。仿佛他们与赵太尉的地位是对等的。
一股股杀意在丁飞心头盘旋,这种杀意和面对宋奸的杀意不同。那种杀意是源于非常朴素的感觉,那些人是大宋的敌人。而且丁飞发现,他其实心里面对杀宋奸有时候还有一种怜悯。不是怜悯宋奸,而是怜悯身为个人的他们。这些宋奸里面有些其实也是身不由己。
对待太学生则不同,丁飞的杀意源自他自己,源于那些人的傲慢。
想了想,丁飞就把这些太学生们的资料整理一下,送给赵太尉。想来赵太尉应该能够相处如何处置太学生的办法。
此时,张世杰正在面对赵嘉仁。居然亲自见到赵太尉,张世杰都觉得有些讶异。不久之前,张世杰到赵太尉府门口拜会,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感觉度日如年。
赵太尉的府门口,警卫力量增加许多。说明很赵太尉对近期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少,至少国舅杨亮节就在太后面前破口大骂赵嘉仁,并且表示要找人杀了赵嘉仁。从杨亮节的表情上看,张世杰觉得这厮所说的话是真的。于是张世杰才决定前来拜见赵太尉。
当警卫出现在张世杰面前,对张世杰说道:“太尉请张统领进去。”让张世杰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方才度日如年的顷刻就变成了很短。现在面对赵太尉,张世杰发现赵太尉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和平常一样的镇定。仿佛正在进行的夺权活动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娱乐。
张世杰上前行礼,然后说道:“太尉,请您放过杨太后。”
“是谁对你说我要对杨太后下毒手?”赵嘉仁问道。
张世杰一时有些说不出话,赵太尉现在正在褫夺杨太后的尊位。一旦杨太后变成为生下现在小官家的女人,她的身份就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那时候赵太尉想怎么处置杨太后?张世杰实在是找不出赵太尉放过杨太后的理由。
看张世杰满脸不解的表情,赵嘉仁也觉得颇为遗憾。他虽然深知政治的残酷与无耻,却还是认为自己这一生的所作所为能够让人觉得他得过极正的感觉。至少赵嘉仁手下的那些人认为赵太尉的实力与功绩都足以配得上皇帝的地位。
所以赵嘉仁问道:“张统领,我并没有要把她怎么样。做事情总得有底线。你觉得呢?”
底线……张世杰一时不知道该说啥。赵太尉的话非常合理,但是也就是合理才会不合理。与天家有牵扯的事情哪里有合理可言。就赵太尉最近所披露的史弥远家与余天赐家勾结宋宁宗的杨太后矫诏谋害太子,如果是合情合理,这就不该发生。然而事实就是事情不仅发生了,矫诏被立的宋理宗当了几十年皇帝,他虽然没有亲生儿子,被余天赐从民间‘发掘’的宋理宗的兄弟的儿子还当上了宋度宗,宋度宗到现在为止有两个儿子先后当上了官家。甚至能让赵太尉为这祖孙四代手下当官。
“太尉。还请太尉放过杨太后……无论如何都放她一马。”张世杰说道。
“无论如何?”赵嘉仁微微皱眉,能让张世杰说出这话,想来是他知道些问题。这下赵嘉仁就有了些兴趣,他直接问道:“却不知道杨太后做了什么,非得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放她一马?”
张世杰哪里敢说杨亮节的事情。若是说了,大概赵太尉就会逮捕杨亮节吧。此时的他只能低下头,一言不发。
看张世杰不吭声,赵嘉仁说道:“杨太后是个必须让别人保护的女人,张统领,我觉得你应该很清楚这点。而现在的大宋并不缺乏想被人保护的人,那真的是要多少就有多少。我们大宋所需要的乃是能够保护大宋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做这个官家。”
“太尉……说的是。”张世杰只能没话找话的回答。
先用自己的事情做了铺垫,赵嘉仁继续说道:“不过张兄应该很想保护太后才对吧。我看着张兄这样的人物被迫留在皇宫里面虚度时光,经常觉得这太消耗人生了。一个人的人生能有几个七年。”
张世杰这次没说话,他只觉得有些头昏脑涨,一时不知道该说啥。这也不能怪张世杰,他的心愿中非常强烈的一个就是占有杨太后,另一个则是摆脱现在这种监狱般的生活。从名头上看,张世杰乃是大宋的大忠臣,所以担当着大宋最需要忠诚的职务。然而忠诚是有代价的,更何况张世杰以前并非是大宋的人,他乃是蒙古国的人。成为宋人是张世杰在人生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
然而这一切都仿佛被无视了,张世杰自己的意愿没人在意,除了现在的赵太尉。
“我想张兄肯定知道我和蒙古之间的和平必然是蒙古退出中华之后才可能实现。一旦我们先把蒙古从燕地打跑,张兄就可以衣锦还乡。”赵嘉仁继续劝说张世杰。
很明显,这个提议重重的击中张世杰的心灵。以前蒙古强,大宋弱,张世杰投奔大宋只求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并且有机会与蒙古继续作战。他并没有考虑过自己有朝一日衣锦还乡的可能。
如果跟着赵太尉的话,这样的梦想也能变成现实。那真的是人生至高的欢乐之一。
沉默啊沉默,就在赵嘉仁觉得张世杰还是举棋不定之时,就听张世杰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尉……太后怎么肯嫁给我……”
赵嘉仁微笑着蛊惑道:“张兄说的没错。若杨太后还是太后,她当然不可能嫁给张兄。只有太后不再是太后,张兄才能娶她。若她是太后,便是我也没办法逼着太后改嫁。那岂不是大笑话么?”
正常人类可以看穿诈骗,正常人类却没有能力搞诈骗。张世杰绝非是一个能被骗的人,而且赵嘉仁觉得他并没有欺骗的能力。所以张世杰知道赵太尉说的是大实话,想让张世杰将杨太后弄到手,只有靠将杨太后拉下地才行。如果是以这么一个目的,赵太尉与张统领两人倒是有着共同的利益。
十几分钟之后,张世杰一脸犹豫的离开赵太尉的府邸。赵嘉仁则是继续处理他的问题。譬如,最新的进展里面,史弥远家与余天赐家留在大宋的亲属基本都被抓,也许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从矫诏案里面直接捞到好处,这帮亲戚没有跑路。而史弥远家与余天赐家的直系亲属跑了个干净。连史嵩之与史岩之兄弟的后人也都跑掉了。
他们不在,赵嘉仁并不觉得遗憾。他个人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株连式杀人,那帮家伙们所作所为正好给了判处他们死刑的理由。如果赵太尉不处决宋奸,那就是赵太尉做事不公。那些宋奸家族的成员也不会答应。
赵太尉签署了缺席审判的命令。也就是只用旁证和资料来证明史弥远与余天赐的后人有罪。想来这么一个官司能够让现在这帮上层有兴趣。
批示了命令之后,赵太尉就请户部尚书徐远志过来。两人见面之后,谈起了之后的税务改革问题。赵嘉仁一直没有恢复很多地方的税务系统,除了当时没有力量之外,赵太尉也想看看效果。现在得到的结论是‘取消长江等水道上的税收对国家有大好处’。这下赵嘉仁就准备在这个基础上恢复长江等水道两岸的税务体系。
户部尚书管的就是这个,徐远志当然要谈这些。然而徐远志却避开这个问题,直接谈论起另外的事情。“太尉,我这些天以为太尉是被利益蒙蔽,才这么着急的要登基。可仔细看看太尉最近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太尉未必是这么浅薄?”
喂喂!你不要倚老卖老好不好?什么叫‘未必是这么浅薄’!
心里面想,赵嘉仁脸上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他笑道:“却不知徐尚书这么讲的理由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