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甘麻剌,答剌麻八剌,铁穆尔。都是真金的儿子……”
伯颜听着忽必烈的介绍,心中却忍不住分神。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少见的反应,尝试拉回思绪,却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刚出生的儿子。玛利亚公主拼着命生下了孩子,那孩子有些瘦弱。眼前忽必烈的孙子都很强壮。
收回心思,仔细的看几个年轻人,伯颜发现他们也在看过来。三兄弟中长子甘麻剌最魁梧结实,看着就有领军大将的风范。三子铁穆尔看着聪明伶俐,很讨喜的感觉。老二答剌麻八剌更像是读书比较多,至少是遇到事情之后更喜欢多想想的模样。
“若是让你们领军去攻打一个没去过的地方,你们要怎么做?”忽必烈开口问道。
三兄弟愣了愣,目光很快变得锐利起来。老二老三已经有些跃跃欲试,老大微微低垂下视线,并没有急着说话的模样。
几位皇孙回答完问题,忽必烈将他们打发下去,随即问伯颜,“你觉得何人可做主帅。”
“若是令他们各领一路人马,会比有统帅更好。”
“三人中,你觉得何人更强?”
“只是说了这么几句,并不知道何者更强。”
“可否愿意领兵征讨天竺?”
“宝刀在铁砧上锤炼出来,勇士在战场上厮杀出来。大汗想看三位皇孙材力如何,就让他们尽情施展。”
忽必烈看着伯颜,觉得这个人和二十年前没什么变化,在任何时候都能如此冷静从容。
“伯颜,你难道就不想要有自己封地么?”
“臣与马木留克有深仇大恨,只想将其斩尽杀绝。只愿意将全部埃及献给大汗。”
“……埃及的瘟疫如何了?”
“最近一直没有埃及人向我们这里逃跑,臣正在准备派骑兵前往埃及探看局面。”
“好好做。”
伯颜告辞离开的时候,心里面觉得很是庆幸。自从到了巴格达,伯颜只有在忽必烈有需要的时候才回到大汗金帐。这次又能全须全尾的离开巴格达,伯颜大帅松了口气。没有丝毫停留,伯颜大帅直接踏上返回耶路撒冷的道路。
在被后世称为古比雪夫的地区,郝仁召集手下的将领。
“诸位,我等一路向西,此次再走一千多里地就能够抵达我当年许给诸位的土地。一旦抵达西边,那是就是我等的新家。我等将在那里安居乐业,再也不用颠沛流离。”
再过几年,郝仁也将四十岁。过去五六年中他东奔西走,整个人看着消瘦笔挺,也没有丝毫向命运妥协的意思。在众人眼中,郝仁仿佛是出鞘宝刀般闪闪发亮。
见到郝仁看向自己,左丞相魏京望连忙开始讲述西进的安排,“此次西进,各部都按编配的各府出动。走一府的队伍,其住处都要焚毁……”
绝不反悔是上层们制定的计划基础之一,听着左丞相魏京望的讲述,他们并不意外。中下层听了这焚毁住处的狠辣手段,神色中都是被郝仁决心震撼的样子。等魏京望讲完,有下层试探着问道:“大王,我们何不分两年迁移。这里土地肥沃,产出很多。”
郝仁早已经下定决心,此时毫不迟疑地说道:“西方的土地远比这里肥沃,咱们及早出发,走的早的还能赶上在西方垦种。你等不要有丝毫侥幸想法,觉得可以享受。我们现在分散开来,就如手掌张开。一旦某跟手指被别人伤害,这拳头攥不起来。只能吃亏。早点与大家合并在一起,我们就安全了。”
跟了郝仁这么久,众人即便不认同郝仁的看法,却也服从郝仁的权威。会议结束,这边立刻就开始出发西进。每30里一个兵站,麦秆编成的草绳织成草袋,里面装上土,垒成一个能够让人临时安身的场地。蒙古军曾经在这样的工事面前无能为力,现在郝仁也借用了大宋的技术。
古代行军每天60-80里,郝仁的部众已经在这里修整了一年多,此时体力还算充沛。队伍不携带农具家具之类的家伙,每天行军60里。郝仁最后走,他每天看着神色自若,心中其实颇为紧张。这是最后一段的行程,在之前的行程中经历了无数意外的郝仁心中怎么都放不下。
包惜弱留下来陪着郝仁,她抱着第五个孩子静静的喂奶。看到妻儿的身影,郝仁就格外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这压力不仅来自于沿途可能遇到的危险,更来自于郝仁的主君忽必烈大汗。郝仁明显感觉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忽必烈大汗越来越不能允许事情超出他的允许范围之外。对于那些为忽必烈效力的人,这位大汗远近亲疏表现的越来越明显。郝仁很担心自己不知道何时就成为忽必烈大汗要肃清的对象。
在新的忽里台会议决定的蒙古秩序里,并没有给郝仁留下任何空间。他要么就以托雷系万户的身份在王都或者王都附近干点啥,或者就分到一片小小的草原,在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不变的生活。
郝仁不甘心。
“官人。”包惜弱的呼唤声打断了郝仁的胡思乱想。
抬起头,郝仁问道:“何事?”
“我听官人说,想让郝康前去大宋读书?”包惜弱问。
“宋国还没送来消息,我也不知道能否如愿。要是宋国肯答应,咱们的孩子将来都要去宋国读书,最好每个人都能读完大学。”郝仁答道。
这是郝仁的真心话,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按照大宋的模式建立他的国家。这些年每次回想起跟着赵嘉仁学习‘唯物主义’的真谛,郝仁都觉得那是自己人生最大的契机。第二契机则是娶到包惜弱,让他再也不用生活在蒙古人的家庭中。
“如果宋国答应,我还会在咱们的国家里面建立全新的制科体系,从小学、中学、高中、大学。让咱们国家的孩子都能如宋国那样从小就学习文化。”郝仁忍不住憧憬着未来。
包惜弱没有回答。她父亲就是个秀才,在郝仁能够单独掌握几十万部众之后,他就建立科举制度,开办学校体系。郝仁手下的部众大多是北方汉人,也有少数宋人。看着那些孩子,还有那些官员,包惜弱甚至有种回到故乡的感觉。
之所以这么问,包惜弱的目的之一是想让郝仁感觉好些。只有谈起建立一个完全汉化的国家之时,郝仁才能抛下心中沉重的包袱,让他能够暂时开心的面对未来。
另外一个目的则是包惜弱真的心中有事。郝康乃是杨铁心的孩子,如果这孩子前往大宋求学,就有可能到杭州。杭州距离包惜弱的故乡松江没太远。
没等包惜弱说下去,侍从急匆匆的赶来,“王爷,大汗的使者到了。”
因为憧憬而不自觉露出的微笑瞬间从郝仁脸上消失。决定他命运的时刻终于到来,现在蒙古大汗忽必烈已经在两河流域新月带聚集了数百万直属部众。这个地区位于蒙古帝国的中心,四大汗国,托雷家的伊尔汗国,术赤家的钦察汗国,窝阔台汗国与察合台汗国都在蒙古大汗忽必烈的直属领地旁边。忽必烈大汗可以随时调动五万大军对任何敌人发动进攻。如果动员时间延长到半年,忽必烈可以动员的兵力就可以轻松超过十万。府兵们即便身经百战,顶多能够与忽必烈的大军同归于尽。然后府兵家族的妇孺们大概就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
“迎接!”郝仁决然的站起身。他已经愿意接受命运,不管忽必烈的使者带来何种命运,郝仁都要按照自己的愿望进行到底。
使者背后的侍从举着蒙古大汗忽必烈的大纛,华丽的装饰代表着忽必烈的威严和权威。郝仁的亲兵们埋伏在接见场地之外,只要郝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出来将使者们全部杀绝。除了埋伏的亲兵之外,另外的亲兵已经紧张的探查有没有敌人大队接近的消息。虽然郝仁早就做了重重警戒,这些警戒系统也没有发回消息。可这等时候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
做出这些准备的郝仁则从容走到使者面前,向着蒙古大汗的大纛跪倒行礼。忽必烈的使者则拿出旨意,捧着圣旨开始歌唱。按照蒙古传统,旨意要唱出来。
“……你为大汗打过仗,你为蒙古立过功。大汗对你青眼加,过去事事记心中……”
郝仁听着使者的歌声,心中忐忑不安。即便有功又能如何,那个靠自己的力量获得功绩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便是成吉思汗,获得真正封地的还是他的四个儿子,这四个儿子都是皇后所生。其他上百的儿子也就那样了。
之后的时代同样如此。托雷家子孙中,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也都是皇后的亲生儿子。非皇后所生的儿子中就有郝仁的父亲,就算亲爹是托雷,又能如何。只不过比那普通的牧奴强些罢了。
“……今日听闻你向西,大汗觉得这可行。临行之前勤交代,忠于大汗记心中……”
郝仁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击,浑身上下都一阵悸动。忽必烈大汗竟然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基辅罗斯在西边,本来归属钦察国。大汗隆恩赐郝仁,命你总管西边道。东边切记不可占,钦察汗国不可犯。西边茫茫无穷尽,蒙古男儿任驰骋……”
等使者唱完忽必烈的旨意,郝仁在叩头,然后起身领了旨意。
“摆宴!给尊敬的使者接风洗尘!”郝仁对亲兵们喊道。
侍从将使者领进帐篷,郝仁连忙命道:“抓紧打探,决不可有丝毫松懈。”
到了此时,郝仁可不愿意因为丝毫大意送命。根据波罗教士的消息以及郝仁与巴格达汉臣的联络,在新的忽里台大会那些常驻巴格达的王爷中,不少人与郝仁有很深的仇恨,他们曾经被郝仁暴打。
使者对麦酒很满意,喝的非常痛快。郝仁以及郝仁的臣下纷纷劝酒,使者酒酣耳热之际也说了巴格达的近况。“现在大汗身边的人都想着南征天竺,谁……谁也没提过万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