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听此时的枪声只是偶尔响起,便问通讯员:“贼党很多么?”
“贼党负隅顽抗,决不投降。我们想尽可能减少伤亡,攻破堡垒多花了不少气力。”
“我们去看看。”钦差非常有兴趣到真正的希腊民间看看。
亲卫队挡不住钦差,只能保护着他向前。经过哪些被俘虏的希腊百姓旁边,钦差驻足观望。就见他们穿着麻布衣服,散发着用穷字当头的感觉。继续向前走了一段才发现这个村落其实不小,只是被山坡遮掩,钦差最初看不到全貌。
走在村里的土路上,两边是低矮的房屋,空气中洋溢着便溺的气味。在这片低矮的破石屋后方,有一座全石头的堡垒。此时堡垒外墙已经炸开两个大洞,看上去破破烂烂。驻足这座五六米高的堡垒外,看看堡垒,再看看平民低矮的住处,充分感受到两者之间巨大的差距。
脚步声响,杨从容跑了过来,有点埋怨地说道:“你再多等一会过来。”
“也想见识一下,忍不住。”钦差笑道。
杨从容把后面的事情交代给部下,自己陪着钦差参观了已经经过搜索的堡垒。这一进去才发现堡垒看着不高,内部面积很大,结构颇为复杂。各种布局都针对冷兵器时代的战斗特点。建筑堡垒的石料的色泽与质地差异很大,不同区域的石料质地颇为一致,看来这座堡垒最初规模并不大,由数代人积累才有眼前的模样。
询问下,杨从容讲述了雅典公国的历史。这个国家是十字军东征之时从东罗马帝国手中夺取了雅典,扶植拉丁贵族建国。现在希腊中部和南部都归大宋欧罗巴行省所有,前雅典公国的地方势力就从贵族变成了地方黑恶势力。
此时两人走上最高的塔楼,居高临下看出去。贫瘠的土地上,那些平民的住处看着更加寒酸矮小。钦差问杨从容,“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些百姓?”
“这附近正好有我们的种植园,种植橄榄与樱桃。将这些人都送去种植园。”
“这里怎么办?”
“调查研究之后做新用途。不过当地人必须迁移走。”
“原来如此。”钦差忍不住点头。杨从容的手段与大宋类似,大宋光复中原和北方,也是通过迁移建设起新秩序。赵官家在学社会议上说的清楚,突然空出如此之大的空间,当然不会允许当地人利用地头蛇的优势肆意扩张。钦差继续询问:“那当地百姓会不会抵抗?”
“最初会哭闹,几个月后开始习惯使用货币,这些人就会听话。”
“哈哈。原来如此。”钦差听笑话般笑了起来。
杨从容没接腔,只是带着点讶异看着老同学。确定老同学是真觉得好笑所以才笑,杨从容心里面讶异。他最初采取这做法完全是经验之谈,在欧罗巴这地方摸爬滚打,发现越是货币使用量巨大的国家和地区,就越容易沟通合作。
在和外交部的文书往来中,杨从容认同了外交部的建议,尽可能建立货币化的合作体系。杨从容甚至基于货币化理念有意识的在不同种植园进行分类实验。双方对照组各三十个种植园,不给货币而是用实物支付劳动报酬的庄园,哪怕是给再多实物,都不会真正让庄里面工作人的感到满意。
那些用货币来支付报酬的种植园里人员也没有满意。种植园的工作并不轻松,收入是以前穷困生活一倍以上,依旧没人会真正满意。在货币支付报酬的庄园却有实物支付报酬的庄园里缺乏的‘希望’。至少有一部分劳动人员愿意竭尽全力提升自己的能力,以更有效率的劳动来换取更多货币报酬。
譬如,在货币支付的种植园里面,能够用汉语和种植园管理人员交流的希腊劳工三倍于实物支付的种植园。
从王钦差的反应来看,杨从容觉得这位老同学并不懂得这种管理理念。所以杨从容继续说道:“欧罗巴行省既然是大宋国土,当然要土地国有。只是现在我们刚在这里立足,只能逐渐铲除那些贼党。”
钦差再次点头。欧罗巴行省人口粗算有百万,分在四个大岛,一块不大的陆地之上。现在已经等级户籍的人口有三十九万。用两万多武装力将其他六十万人口完全纳入官府控制,只能一步一步来。钦差问道:“此地的贼党果然是谋划刺杀你的主谋么?”
“审问之后就知道了。”杨从容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里面充满恶意。
此地贵族最初面对审问的时候还敢怒目以对,经过不到十分钟的折磨,贵族就涕泪横流的交代。前后有两波人到他这里游说。有逃到神圣罗马帝国的雅典公国的王室成员,希望他们能够配合神圣罗马帝国的反攻进攻雅典。
这位贵族好歹是贵族,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自从雅典公国的王室逃窜之后,数年都没听到消息,当然不能相信。
第二波到这里的乃是东罗马帝国的大人物,坎塔库泽努斯家族派人来游说他搞刺杀。双方交流数次,最后那边透露口风,他们准备暗杀在东罗马皇帝。现在东罗马皇帝在东罗马国内重建朝廷和文官体系,再次组建本地罗马人组成的罗马军团。不断消灭谋反贵族,将那些贵族土地收归国有,通过建种植园后又将土地包给当地农民的手段安抚地方。如果不除掉东罗马皇帝,东罗马贵族们迟早会全部覆灭。
坎塔库泽努斯家族保证,如果能通过刺杀让欧罗巴行省大乱,东罗马皇帝失去重要盟友,暗杀就更容易成功。
这个建议非常有吸引力,却还不足以让这位贵族动心。直到贵族治下的农民开始有人逃去大宋的种植园做工,还不断回来将其他农民带去大宋种植园。眼见领地里的农奴们人心思变,贵族终于起了杀心。
第138章 刺客(十九)
秋天或许是君士坦丁堡最美的日子,酷暑过去,阴冷湿润的冬季还没到来。一场秋雨过去,湿润的空气中满是清新的味道。
委员会所在地附近有一个公共花园,凉爽的风带着花香从窗户里吹进。即便委员们都带着兜帽,尽可能让自己的面容处于阴暗,依旧委员的姿势暴露出他们稍显陶醉的感受,委员会的主席下令关上窗户。随着命令执行,屋内变得阴暗许多。主席用更加阴暗的声音说道:“这次刺杀必须成功。东罗马的皇帝该升天了。”
“按照以前的计划,不该先解决欧罗巴行省的总督么?”一位委员问。
“你是从安卡拉来,不知道欧罗巴行省的局面。”主席声音里面有点微妙的痛苦感。
另外一位委员则痛苦地说道:“我负责希腊那边,宋人在各个城市都实施严格的通行证制度,难以进入希腊的城市。即便进入也会被调查。我们已经损失了不少好手。”
安卡来的委员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所以颇为讶异。不过刺客联盟由各个工会组成,大家都在自己一亩三分地混生活,只有遇到大事才会集结。安卡拉地方的委员不知道希腊的局面才是正常。毕竟联盟有规定,不许私自在其他城市活动。遇到必须在其他地区行动的局面,就得先通知刺客联盟。由联盟尽可能以互通有无的方式进行协调。
主席不想提及在希腊的挫败,他继续之前的话题,“我这次请大家前来,就是要合力完成大事。干掉东罗马皇帝,以后咱们就可以在各个地区更加自如的活动……”
安卡拉的委员心中盘算着主席的话,等主席说完,他说道:“如果完成了刺杀,邀请咱们的人会不会因为恐惧我们的力量,所以想尽办法剿灭我们?山中老人那么强大,最后也覆灭了。我们为什么要让自己被这些虚名所连累。”
不少委员的兜帽上下晃动,这是点头的姿势。刺客是个古老的职业,古老到和人类社会同时出现,也是个阴影中的职业。曾经靠刺杀活动在距离君士坦丁堡并不算特别远的叙利亚建立起庞大的哈萨辛势力,拥有数百个堡垒,成为令西欧与十字教国家都为止胆寒的势力。
这延续两百年的强大势力在40年前被蒙古人彻底碾碎。即便最后的首领向蒙古大军投降,蒙古人依旧摧毁了所有堡垒,将哈萨辛派斩尽杀绝,蒙古伊尔汗国汗王下令,‘凡哈萨辛派,襁褓中的婴儿亦不可放过’。这道命令被彻底执行,哈萨辛派彻底灭亡。
因为音译的关系,在叙利亚地区被称为哈萨辛的名词变成了欧罗巴地区的阿萨辛‘assassini’。不管是西欧或者东欧,不管是罗马教廷或者东正教,阿萨辛‘assassini’是所有欧罗巴国家对刺客的共同称呼。
委员们都了解强大先辈的灭亡历史,甚至有些年长的委员本人就是阿萨辛派的外围成员。安卡拉委员的话让他们再次想起将阴暗中力量暴露出来的不幸结果。
主席也是经历过那段日子的老委员,他开口了,语气沉着,甚至有种看透世情的空灵,“有些事情是不言而喻的,弱者会被强者消灭。如果你们担心胜利会导致毁灭,那就要考虑到我们坐视不理的结果。东罗马皇帝的权势正在增加,并且会不断增加。我知道你们这些委员中有人加入重建的罗马军团以获得更好的身份掩护。那么你们必然知道东罗马皇帝准备建立多少罗马军团。不是两万,不是五万,甚至不是十万。而是十五到二十万。一旦让他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他就可以消灭任何他不认同的势力。我们每个人都有强大的武力,但是我们全部加起来,也没有办法与这样强大的力量对抗。当东罗马皇帝的野心达成之时,就是我们覆灭之日。那些背后请我们刺杀的人既没有东罗马皇帝的力量,也没有东罗马皇帝的野心。他们想要的只是恢复以前的日子。遍地都是小公国和小贵族的时代,才是我们如鱼得水自由自在的时代。”
听到这高格调的论述,全体委员都沉默了。
主席等了一会儿,见到没人再提出意见。他再次开口,“那么就投票吧。”
侍从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上纸笔,每个人都在纸上画上阿萨辛联盟的符号,那是刺客才能看懂的符号。
等所有委员都写好自己的意见,纸条被收走,由主席一一展开唱票。十三名委员中有十一人同意,两人反对。依照制度,阿萨辛联盟在刺杀东罗马皇帝的决议上达成共识。东罗马皇帝必须尽快死。
有了决议,众人也不反对。阴暗中的世界必须互相帮助,怄气是一码事,却不能在这样的大事上拒绝同伴。众人开始谈论起执行暗杀的思路,会场上的气氛显得轻松许多。
刚有了个大概思路,就有侍从闯了进来。他惊呼着:“有军队包围过来了!”
所有委员都大惊,委员会的所在十分机密,每次开会的地方都是临时决定。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有人冲了进来,这位一出现门口,屋内众人就味道血腥味。就见那人背上带着一支弩箭,用痛苦和焦虑的声音喊道:“有人出卖了我们,军队开始包围这里了。”
在所有人都慌乱之时,主席用镇定的声音喊道:“马上撤退,下次会议时查清,到底谁是叛徒。”
众人都是老手,立刻起身撤退。虽然看不清其他人兜帽下的脸,看向其他委员的目光中都是警惕和愤怒。有些人走小路,有些人走密道,安卡拉的委员却直奔楼顶。他轻盈的爬上屋顶,居高临下看去,果然见到远处有大队军人行动的身影。低下身沿着屋顶疾走,到了边缘,他轻盈的跃起,跳到了另外一栋建筑的屋顶。接连跳过几座建筑,安卡拉的委员到了一处大宅上方。他没有跳下二楼的阳台,而是观察了周围,然后钻进大宅的烟囱。
刚钻进去,听到了屋顶声音的主人就推开通往阳台的门,都到阳台上。仔细看着没什么异样的屋顶,就听屋内的女主人问道:“怎么回事?”
主人挠了挠鬓角,用清脆的声音说道:“没什么,可能是猫跑去了。”
“又是那只馋嘴猫来偷东西了吧。”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气呼呼的说着,走上了阳台。然后她的目光就被街道上跑过的大队人马吸引过去,那些士兵们都拿着武器,穿着铠甲。也许是感受到了来自斜上方的注视,有些士兵抬起头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