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多达一二百人,虽然都是七品官,但是人人有直达天听的权限,也就是他们可以直接写奏疏呈报皇帝御览。
御史、给事中上班的地方不一定,军中就有这些文官,郑孝文成为正七品兵科给事中后上班的地点还是红旗军驻地,他的工作重点当然是把黄汉的所作所为及时给皇帝打小报告。
一般情况下,朝廷都会有御史、给事中随军,估计梁廷栋也是为了郑国昌考虑,干脆让郑孝文依旧在“红旗军”中混军功。
至于会给黄汉什么封赏,连梁廷栋都猜不出,因为争议太大,孙督师已经回朝了,辽镇人马已经由祖大寿率领走在回辽东的路上。
去年冬天在京城眼看着蛇鼠一窝的袁都督被皇帝拿下扔进了诏狱,祖少保被吓得魂不附体,出了京师一溜烟跑回了老家。
祖大寿被孙督师劝说后再次提兵入关,也算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这小子有了心理阴影,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离开自己的部队去京师面圣,因此他不等朝廷封赏下达就直接带着人马回锦州去了。
得胜还朝的孙督师极度厌恶黄汉,因为他也是人老成精,知道自己暗地里被郑国昌阴了一把。
如果他能够及时得知永平被明军收复,那么他这一路人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从滦州败逃的建奴人马。
可是最后的结果是被自己这一路人马打了四天三夜的疲惫之师奔逃出了滦州地界,在永平南二十里被黄汉带领“红旗军”打了。
孙承宗这一路文官武将何其多也,即便督师准备吃哑巴亏,其他人也不肯啊!
这明明是郑国昌这一路人马玩阴的来摘桃子,他们还厚颜无耻呈报天子伤亡小斩获丰厚,岂不知被他们打的建奴都是在滦州跟孙督师的人马干了三天四夜的败兵而已。
于是乎,众说纷纭,郑国昌这一路人马不地道打滑头仗占友军便宜的说法甚嚣尘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躺着中枪
郑藩台哪里会认这个糊涂账,况且收复永平和收复滦州的时间相差只不过半天而已。..
谁能肯定就是有人刻意为之,况且胜利者是不可以被指责的。
郑国昌这一路人马有先登首功、有阵斩两员建奴甲喇额真的大功,有超过主力人马一半的斩首数,靠耍嘴皮子根本无法抹杀。
明军不以口水多来记功,而是以血淋淋的敌军首级。
但是打嘴仗骂街黄汉也很在行,他叫来郑孝文和高有谋交代他们如何放嘴炮,很快在郑国昌纵容甚至于推波助澜之下,京师又出现了另外一种言论。
许多文官武将包括锦衣卫大谈特谈孙承宗和郑国昌两路人马排兵布阵的得失。大体意思就是关宁军吃了亏又如何?还好意思唧唧歪歪?
谁让你们拥有敌军十倍以上的人马和红夷大炮,还畏首畏尾搞什么围三阙一不把滦州敌军团团包围。
关宁军怕硬碰硬不敢打恶仗,反而给杀了无数大明子民的建奴虚留生路,现在没有砍到更多的建奴脑袋瓜反咬友军真是恬不知耻!
故意放走建奴这样的话杀伤力很大,虽然矛头直指关宁军,但是人人都知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京畿之地被建奴祸害了百万家庭,太多汉民痛恨建奴,听到了关宁军故意留生路让那些刽子手逃跑,骂娘的不知凡几。..
这些言论当然传到了孙督师耳中,即便孙承宗涵养好也不由得老羞成怒,他更加厌恶那个小小守备。
他认为此人小小年纪心机如此之深,恐怕日后会不利于朝廷,因此他旗帜鲜明表态要压制这种善于投机的小人。
东林党员里大多数人从来不分是非,他们弹劾都是对人不对事,党同伐异就是如此直白。
因此位高权重的郑国昌没有人揪住不放,黄汉这个从四品的小武官就只能躺着中枪,以至于其他人加官进爵都好说,唯有黄汉成为焦点,迟迟无法定调子。
郑国昌动用了关系网为黄汉造势,估计最后有可能是圣上亲自决断。
徐光启作保举荐黄汉主持赈济、安置流民,由此可见清流铮臣徐光启的多么看重黄汉。
在封建王朝,文官武将作保举荐官员不是一说了之,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类似于给人家贷款提供担保。
这就意味着黄汉得到了徐光启的作保和举荐要是办砸了差事,徐光启有可能因此获罪。
郑国昌琢磨一番,认为赈灾虽然是个棘手的差事,但是也是一个能够出政绩的工作。
想必黄汉办好了这档事,徐光启回朝后一定会在朝堂上为国举贤。..
他当场就同意了徐光启的举荐,高调任命黄汉为赈灾特使,可以调用永平府的各级官吏。
与此同时永平地界的流民都被各州府官吏刻意往开平镇引导。
流民心中本来就没有目的地,只是为了不至于饿死出来流浪,官府宣布开平镇会有“红旗军”给所有人提供食物,老百姓自然扶老携幼而来。
于是乎,黄汉得到了三万余石杂粮的支配权,他需要安置接近十万流民,保守估计这些粮食摊薄到每一位流民身上只有五十斤不到。
即便老人妇孺可以少吃点,这些粮食也只能坚持两个月而已,哪怕混野菜和树皮怎么着也撑不到三个月。
况且吃稀的,还是混杂野菜、树皮的杂粮,长期以往老百姓会严重营养不良,短期内他们只能选择躺着哪里还会有力气生产自救?
要等到秋收之时永平府才会有产出,这就意味着能够让十万流民活下来安心在永平府生产,黄汉手里足缺三个月的口粮。
黄汉是先知不假,但他不是神仙,他至少面临五万石粮食的缺口,指望朝廷再给赈济那是痴心妄想,有了三万石杂粮已经不错了。
毕竟崇祯年的大明真的不富裕,如今京畿之地流民四起,陕西流寇已经开始蔓延,需要钱粮的地方何其多也。
在这关键时刻,打劫建奴挣到手的银子到了发挥出作用的时候,黄汉把帐算给徐光启听了,这位爱民如子的大人心急如焚。
他如何不知十万活不下去的流民闹起来该有多么麻烦,一旦这些人开始抢劫甚至于杀官造反,接下来会糜烂整个地方,这会导致双倍、甚至几倍的老百姓也活不下去。
还好黄汉提出了从江南购买粮食,火速海运抚宁的构想。
江南基本上都是两熟,种一熟冬小麦一熟早稻,如果种春小麦那么就会再种一熟晚稻。
此时江南的冬小麦正是收割之时,只要拿得出银子购买十几万石北调完没有问题。明朝的江南不是狭义上的长江之南,而是泛指长江流域的下游,扬州、南通州也是江南。
关键就是今年粮食价格高,海运的成本也不是小数,一石麦子到达抚宁码头价银不会少于一两二钱。
购买粮食、组织运输,徐光启这个松江府人动用关系网做起来不算难,难处在于谁出十万两雪花银,谁又出得起如此多的银子?
徐光启眼睁睁瞧着黄汉为了推广甘薯和马铃薯的种植前前后后已经搭进去了接近十万两银子,他不认为黄家还能拿得出多少。
他决定帮帮关门弟子,主动道:“为师家中也有几百亩良田,再让家里人找同乡凑一些,运一千石冬小麦来抚宁应该不成问题,再多为师也勉为其难。”
黄汉道:“一千石麦子杯水车薪尔,哪里够,弟子请师父火速派出六百里加急赶去江南委托可靠有后台的牙行采购十万石麦子,至少要在七月底到港三万石,余下的可以在八月初九月底到港都行。”
“十万石冬小麦恐怕多了些,为师估算在甘薯、马铃薯可以收获前,有五六万石粮食就够了,况且五六万石也不是小数,按照市价恐怕不会少于六万两银子。”
“谁又说得准还有没有从其他州府过来的流民?届时多出一两万要吃饭的嘴得不到满足,闹起来说不定会使得永平府的赈济工作功亏一篑。因此有余粮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