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被白雪覆盖的雪原上寒风透风，一片荒芜人烟的草原上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三匹战马快速地从远处跑来，接着又扬长而去，只留下雪地上那一连串的马蹄印，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这里。
跑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三匹马的速度渐渐降了下来，三个人找了一个背风的小土包停了下来，一边喂马，一边从怀里拿出一把油茶面，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嚼了一口之后，有人惊讶地说道：“大哥，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搞来的，比啃那些干粮强多了。”
被唤作大哥的，自然就是九指阎罗罗敬，这些油茶面可是自己临走时何家安特意给他带上的，而且还嘱咐自己有水可以冲着喝，没水还可以干吃，这让罗敬心里是万分的好奇。
只是可惜，何家安只给了自己一小袋而已，两、三顿也就吃完了。
嚼了几口之后，肚子里终于不在那么的空荡荡的，趁着战马还在吃草的时候，自己带的另一个兄弟费宝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低声问道：“大哥，难道咱们这次真的要帮官兵打仗呀？他们可是咱们的仇人呀。”
罗敬知道，这个问题早晚都得回答的，斜了自己兄弟一眼，不甘地说道：“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第一丢脑袋，第二拿银子帮他们打一仗，打过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们说，选哪个？”
费宝讪讪地笑了笑道：“当然是选第二个了，活得好好的谁想死呀，可是大哥，万一咱们这仗也打了，忙也帮了，可是官兵突然反悔了该怎么办？那可是几万两银子，那姓何的能做得了这个主吗？”
这件事罗敬不是没有考虑过，不过以自己看人的经验，倒觉得那何家安话虽然说得不中听，但往往这样的人才是值得相信的，不像是自己以前交流过的那些大明的官员，一个个嘴上虽然说得好听，但实际上狗屁事都不管。
不过自己也不能完全相信这姓何的所说的，罗敬犹豫了一下说道：“来时，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只要带三千人马过去，他就会先付咱们一半的银子，到时候等到仗打完了之后，再把剩下的银子跟抚恤交给咱们，至于地方嘛，由咱们定。”
这样的条件听起来倒是对自己比较的有利一些，费宝跟另一人对视了一眼之后纷纷点了点头，只要有银子，说服这些土匪并不是一件什么太难的事情。
就在罗敬跟两个兄弟商量事情的同时，在几十里外的一处地方，江彬却进行着人生中最大的挣扎。
或许是最近在京师待得太久，自己身上原本的肌肉都已经松驰了下来，住惯了温暖的宫殿，冷不丁住到了荒郊野外，自己却有些扛不住这刺骨的寒冷。
但凡是能够保暖的衣裳都已经盖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是江彬还是没有任何的睡意，干脆重新站了起来，看着各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己没想到这些鞑靼人居然会如此的狡猾，居然看准了自己的弱点死追不放，照这么下去，明天的仗依旧不是很好打，也不知道那些报信的人到底有没有把信送回到大同。
可是就算真的把信送到，以城中那么可怜的兵力，又有谁能来解救自己呢？
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不眠夜，罗敬在四处奔波借兵，江彬在苦苦支撑着大军的地盘，正德在对着菩萨的像祈福，而此时的何家安，也在纠结着，自己答应罗敬的那三万两银子，该怎么给他。
自己给他看的，乃是自己跟魏溪山抢来的那二十万两白银，这些银子运回去的话，那可实实在在是属于自己的私产，现在一下子就要拿出去三万两，就算是何家安自己也感觉有些肉疼。
肉疼还是其次，关键是自己该怎么跟正德解释这些银子的来源，大军出发，谁没事会带着这么多的银子上战场，所以考虑了许久之后，何家安还是决定隐藏这些银子的存在，趁着罗敬等人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天一亮，自己就直奔大同而去。
到了大同城下的时候，城门还没有开，一听何家安乃是有急事需要面见陛下，墙上便吊下来一个大箩筐这才把何家安跟唐林两个人拉上去，至于两个人的马匹就先放在城下，等着一会城开之时，有人再送过去。
很快，何家安便看到了精神有些萎靡的正德，拜了一宿菩萨的他睁着一双黑眼圈，目光中透露着一丝希望：“何爱卿，何时能够出兵？”
何家安面带尴尬地说道：“回陛下，昨夜我已经说动那罗敬出去借兵，只是臣当时还答应了他一个要求，这个要求臣没办法办到，所以来指陛下帮忙。”
“什么要求？”正德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不过这件事的确是自己答应过何家安的，有问题可以找张永，若是张永办不到的话，便来找自己，现在何家安直接就来找自己，岂不是说明这件事并不太容易办成。
何家安正色道：“那罗敬听了臣的话，倒没有开口拒绝，只不过他提出每个人要十两银子的辛苦费，而且若是战死的话，抚恤要加倍才可以。”
“十两？”正德眨了眨眼睛，自己在心中默念了一番，自己也忍不住有些肉疼，好家伙这一出手便是三万两银子，用这些银子自己能做多少事情。
可是眼下就算人家狮子大开口，自己也得捏鼻子忍住才可以，毕竟银子没了，还可以收回来，可若是大军全军覆没，那可就不是银子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考虑清楚之后，正德转头问道：“张永，速去提三万两现银与何爱卿。”
张永脸上一愣，小心地说道：“陛下，你忘了，咱们这次出来，并没有带多少现银。”
“呃？那该如此是好？”正德也没想到，富甲天下的他居然也有没钱的时候。
张永想了想说道：“大同应该还有库银，倒不如先借出三万两，等到陛下回到京师后，直接免了他们三万两的赋税便可。”
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德点了点头，催促道：“既然已经想出办法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提银出兵。”
若是别人提银子，这手续繁琐得会让人头疼，可是这一回从上到下反应却是极快，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三万两银子便已经装到了大车上面，五辆马车一字排开，快速地向着城外的大营驶去。
第1065章 漫长的夜
第1065章 漫长的夜
恐怕连江彬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夜晚是怎么熬过来的，当东方终于出现一丝白光的时候，江彬差一点眼泪就流了出来，只有鬼才知道这一宿自己是有多么的难熬，大军没有粮草，身上的衣裳又不足以御寒，再加上鞑靼人趁夜不断的骚扰，整整一宿自己都没有合上过眼睛。
直到能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江彬终于长长吐了口气，开始让手下的士兵赶快活动自己的手脚，以步兵在前，骑后在后的方向，向大同城的方向进发。
与时同时，带着银子回到营地之后的何家安，也终于等到了领兵归来的罗敬。
说是兵，可是实际上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土匪，大冷的天居然只裹着一件羊皮袄子，原本应该是长头发的地方居然剃了一个秃瓢，再看脸上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就差在脑门上写几个字‘我是坏蛋’了。
双方一碰头，何家安突然觉得自己这办法好像有些失误，倒不是怕这些土匪们战力不够，而是害怕这些土匪不听自己的使唤，自己找他们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炮兵的，可万一他们看到鞑靼人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那可就麻烦了。
这时罗敬迈着大步来到何家安的面前，一脸骄傲地指着身后这些人笑道：“怎么样，何大人，你要的人我全都给你带来了，足足三千人，不会多要你一分银子的。”
大概看了一下，这些人数差不多跟罗敬说得差不多，何家安一挥手，身后的唐林就跳到了一辆马车上，打开了上面的一口箱子，露出了里面的银子，何家安说道：“罗大当家言而有信，何某自然不会亏待众位兄弟，三万两银子就在这里，只要事情办完，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白花花的银子就摆在自己眼前，罗敬还好，可是那些马上的土匪却突然有些眼红，既然银子都拿来了，还打个屁仗呀，把银子抢了就走岂不是更好。
土匪中的躁动何家安自然看在眼里，忍不住轻哼一声道：“怎么，难不是罗大当家打算出尔反尔，直接抢了银子便走？”
罗敬一脸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眼睛顿时一横，吓得刚刚躁动的土匪立刻安稳了许多，他这才回过身道：“何大人也要理解一下，兄弟们平时都野惯了，冷不丁一见到这些银子，都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
“平时按捺不住也就算了，可是这个时候要是按捺不住，丢的可不仅仅是一条命而已。”何家安威胁般地说了一句，然后又道：“罗大当家，丑话我可先说在前面，今天我掏了这么多银子，为的就是你们保护我们神机营前进，若是遇到鞑靼人时，你们也要听我的号令行事，切不可随便贸然前进，你可懂得？”
“懂。”罗敬又不傻，自然听出何家安话里的意思，自己带着的人就保护他们前进便是，至于打仗的事情都归神机营来管，只要鞑靼人不出现在神机营周围，自己就不用上去拼杀。
这银子赚得也太容易了些，罗敬点齐了人马，随着何家安汇合了早已经集合起来的神机营，组成了一条长龙，向着远方缓缓驶去。
天色刚亮，不等江彬松口气，早已经饱餐之后的鞑靼人便又再次冲了过来，昨天夜里朋楚克已经跟拉丁见过一次面，当拉西听到朋楚克描绘的场面时，自己顿时也被吓了一跳。
自己不是没有见过明军的火炮，只是在自己的记忆中明军火炮的威力并不是很大，而且听到朋楚克说明军居然是主动打开大同城的大门时，自己心里更加的疑惑，要知道他们的皇帝就在大同城内，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城门打了开，他就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想了很久，拉西也没有搞明白朋楚克到底是怎么输的，不过其它的问题上，他到是跟朋楚克达成了一致，那就是自己一定要在眼前这支明军身上啃下块肉来，要不然的话，这个冬天对汪古部来说，就实在是太难过了。
所以天黑之前，鞑靼人就已经准备好了烤羊肉与羊汤，大家饱餐一顿之后，立刻便上了马，按照昨天定好的计划，分兵两路向明军包围而去。
很快，江彬就发现自己制定的计划根本就不管用，前面的步军刚刚走了没多远，在大军与大同城之间的地方便出现了一支鞑靼人的骑兵，这些骑兵也不太靠前，一直保持在步军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外，却时不时地抽冷子射上一箭，然后拨腿便跑。
这样一样，大军前进的脚步又被拖慢了许多，无奈之下，江彬只能又摆出昨天的阵势，用马军将步军团团地包围住，慢慢地向大同城的方向滚动。
这样的方法暂时虽然可行，可是速度却实在是太慢了些，再加上士兵们已经快一天没有吃到一粒粮食，他们能坚持多久还是一个未知数，要是今天再不能回到大同城的话，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