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天黑时,豹房的一间屋子里虽然没有点灯,屋子里却隐隐传出一个人气急败坏的声音,顿了有那么片刻之后,另一个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怕什么,余川又不是傻子,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要是把咱们都连累了的话,他的家人岂不是也跟着遭殃?倒不如把所有的罪名自己抗下来,你我二人倒欠了他一个人情,说不定还能保他家人一命。”
这样解释倒也是说得过去,可是没到最后一刻的时候,谁也拿不准余川会在公堂之上说些什么,先头那声音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公公,咱们不能把赌注全都压在余川一个人的身上,要是这小子真的想把咱们卖了换取他的自由该怎么办?”
“这……”另一个声音明显犹豫了一下,缓声问道:“那依李公公的办法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变得微不可闻,除了挂着天上的那轮弯弯的月亮之外,整个京师的人都不知道在这间院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过了一会之后,屋子的门终于被推了开,接着一个中年模样的太监先从里面走了出来,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人,这才放心大胆地离开。
直到他走了很久之后,屋子的门又第二次被推了开,而这一次从屋子里又走出一个太监,只不过他的样貌比起刚刚那位还是要苍老一些,若是何家安在此的话,肯定能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来,他分明就是皇上面前最为得宠的那位……张永张公公。
自从在兵仗局的工场跟正德说过那些话之后,何家安的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面,自己能够争取的已经全部都争取了过来,接下来便是看自己实际行动的时候了,自己相信,只要自己的计划全部实现,就一定能把倭寇拒之门外,来一艘自己就击沉一艘,用不了多久倭寇就会自动从大明的海域溜掉。
这一宿何家安睡得很舒服,只是等到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找上门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好心情完全给破坏掉,只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位余川余公公居然在大牢里面自杀了。
他这一死,可谓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掉,这么大的事情他小小的一个兵仗局的主事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全都贪下来,他背后这人才应该是事情的主谋,只是现在随着余川的死,这个人是谁很可能就再也查不出来,不过想想这样的结局对谁都挺好,若是查出来是谁,大明的官场肯定又会经历一场震动,到不如像现在这样,一了百了。
这几天何家安一直处在忙碌之中,京师中的这六部除了礼部之外,自己基本每个部都走了好几趟,就算是皇上对这次建海军一事极为的关心,可是这流程跑得也是让何家安总有一种骂娘的感觉,这些尸位素餐的人除了那些空洞的话之外,连个屁事都不办,每次都得自己发了狠话之后,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事情给办完。
不过在这些坏消息中还是夹杂着一条好消息,那就是徐文终于答应了何家安的邀请,要亲自以工部左侍郎的身份督办大明沿海一带炮台之事。
而且听说正德听到徐文居然不俱辛苦地接下这苦活的时候,自己也是颇为的感动,亲召徐文入宫大加赞赏一番,又赐了不少礼物之后,这才让徐文离开了皇宫。
离七月还差十天的时候,万事终于准备齐妥,比起自己回来时的独身一人,走时的队伍却显得有些庞大,光是白化天的徒子徒孙差不多就有上百人左右,再加上徐文从工部挑选出来的这些人,京营中挑出来的水性极佳的士兵,零零碎碎加起来差不多有上千人之多,此时都已经聚到了一起,只等何家安一声令下,就会奔赴数千里之外的坡州。
此时的何家安却并没有眼大家伙待在一起,原因其实很简单,皇上有请,哪敢不从。
还是那间熟悉的御书房,正德先是询问何家安一番准备情况,何家安如实地回答了,不过正德的兴趣明显并不在这上面,听到何家安说完之后,自己连提问的意思都没有,直接一转话风说道:“上次朕跟何爱卿曾经提过设立监军一事,何爱卿可还记得?”
何家安点了点头说道:“臣记得。”
“嗯,回来之后朕在宫里的这些太监中挑了很久,终于挑到了一位。”说完,正德冲着旁边的张永说道:“去,把人给叫进来吧。”
“是。”张永转身出去了,不一会便领着一个中年的太监走了进来了,到了御书房中给正德请过安之后,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边。
正德这才笑着说道:“朕就替你们认识一番,这位少年俊杰便是何家安何爱卿。”接着又一指那边的太监说道:“何爱卿,这便是朕替你选的人,你自己报一下名字吧。”
“何大人好,杂家李福,以后还请何大人多多照顾才是。”
李福?
这个名字陌生得很,不过何家安又一想自己认识的太监的确也少了点,而且凡是跟自己有牵连的没有几个得过好,自己也就释怀,反正这位李公公看起来还慈眉善目的样子,想必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搭档吧。
两个人在正德面前倒表现得十分的得体,又一次安抚了两个人之后,两个人这才终于并肩出了宫,到了外面之后,何家安觉得应该表现得熟络一些,连忙说道:“李公公,要不咱们一起坐在下的马车吧。”
出了宫之后,这李福的态度却突然冷淡了许多,面对何家安的热情,自己并没有想要接受的意思,淡淡地笑了笑道:“还是算了,杂家虽说在宫中的地位不是很高,但还是有自己的车仗的。”
说完,从后面驶出一辆马车,接上了李福之后,连理会何家安的意思都没有,直接便向前驶去。
看着前方马车的身影,何家安却有种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感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见过这位李公公,难道他刚刚在御书房里的笑容全都是摆给正德看的?
可是自己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李公公,不过何家安一转念,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最近自己干得最得罪人的一件事就是把那余川送到了大牢之中,同是宫里的太监,难道这位李公公跟那余川之间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第1155章 貌合神离
虽然不知道自己猜的到底对不对,但何家安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对这位李福李公公可是暗暗生起了警惕之心。
最开始的几天一切倒也如常,除了那天扫了一次自己面子之后,这位李公公的表现也算是正常,虽然不怎么太热络,并在甲板上碰到的时候,多少也能打个招呼。
看着他那张带着淡淡笑容的脸,何家安心里似乎都有种错觉,那一天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
到了这第三天,船队刚刚驶出山东地界的时候,就有小太监找到了何家安,直接让他在下个渡口将船队靠岸。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何家安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现在的自己好歹也算是兵部的侍郎,海军的提督军务,居然被你一个小太监胡来喝去的,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何家安压根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直接瞪了他一眼,口中清叱道:“滚。”
“你……”大概连小太监也没想到何家安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让自己滚,忍不住瞪了何家安一眼,一竖兰花指道:“告诉你,杂家可是李公公的人,你得罪了杂家就是得罪了李公公,姓何的,这命令可是李公公传下来的,办不办随你的便吧。”说完,一转身,他倒是扭着腰走掉了。
着看这小太监的身影从自己面前消失掉,何家安的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来,自己可算记住那小太监长什么样子,你等到唐林上船的,到时候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就在这是,身后的徐文却凑了过来,担心地说道:“何老弟还是问个清楚的好,这帮宦官轻易不能得罪,不然的话有你受的。”
何家安也知道徐文这是在为自己好,可是让自己跟一个小太监低头,自己才不会这么没骨气呢,轻哼一声道:“放心吧,除非那李福亲自过来,要不然咱们就根本不用搭理他们。”
正说话的时候,外面的甲板上又传来一阵脚步的声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何家安刚说到李福,李福就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来蹒跚地走了过来,病怏怏地说道:“何大人,杂家也不知道怎么就生病了,能不能在下个渡口停一下,杂家好去找个郎中看一看?”
何家安没想到,这李福也真的能拉下脸来,自己刚刚还在说要是他自己亲自来,自己就给他的面子,没想到这老东西还真能求自己来,看着他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何家安也分不出是有病还是就这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在下一个渡口停一宿,还是先让李公公把病治好才是。”
何家安虽说是出于无奈,但多少也是一片好心,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船队便在一个叫徐家渡的小镇停了下来。
船队停下来之后,李福便由几个小太监搀扶着下了船,去镇上寻找医馆,何家安也不放心就这么让他们上岸,又派了十几个侍卫去保护他们,本想着咱们这位李公公抓几付药就能回来,等到明天一早再开船,可是一直等到了天黑,何家安也没有等到他们回来的影子。
就在自己有些着急的时候,终于一个跟去的侍卫匆匆跑了回来,上了船之后,何家安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李公公呢?”
“回大人,李公公还在镇上的医馆呢。”侍卫连忙回道。
还在医馆?
难不成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不成?
何家安心里一慌,连忙问道:“那郎中可说李公公得的这是什么病?”
那侍卫面露一丝尴尬道:“其实小的也没有听明白,开始的时候那郎中说李公公的病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久坐引起的烦闷、易燥而已,多走一走,心情自然就开朗了。”
呃……
这句话何家安听懂了,就是说李福的病完全就是憋出来的。
可是这么这郎中都诊断完了,这李福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不等何家安问起,那侍卫接着又说道:“可是那郎中说完,李公公就说自己的心口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郎中又重新给李公公把起脉来,完事之后就说了一大堆,然后说什么也不让李公公走,就先留在这里将养一阵子才可以。”
“啊?”听到这里,何家安顿时傻了,自己不是听错了吧,这是多大的病呀,居然还在这里将养一段时间,你到是养得好了,可是自己的事情岂不是耽误了?
要知道圣旨上写得清楚,自己可是必须在一个月内到达坡州赴任的,要是因为你的事耽误了自己的行程,这罪是你替我背呢,还是我自己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