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堆世代友好言语的掩饰下,卡尔隆终于提出自己的要求,无非还是那段熟悉的语言,开海禁,通商。
其实跟何家安猜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大概是因为商路都被那些大家族的船队所把持住,卡尔隆就算有庞大的船队,也没办法以低廉的价格从大明拿到更多的丝绸、瓷器、茶叶。
往往就算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也不会有人与他做生意,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私人的商队从港口启程,驶向几千里外的国家,一次一次,带回来丰厚的利润。
看着大笔大笔的生意就这么被人垄断,卡尔隆又怎么会甘心,先前他不是没想过动用武力把大明的船队给击沉,然后把航线给抢回来,可是自己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就面临着两种风险。
第一种,自然是前几天佛朗机船队在广州全军覆没的事情,这可是经过确认过的消息,而且当时死的总督阿尔瓦雷斯也算是自己的旧时,自己也是得知这条消息之后,直接出兵占了原本属于他的地盘,所以对待大明的态度上,卡尔隆自然不如前任阿尔瓦雷斯那般的好战,一切都以小心为上。
第二种更好解释,大明所有的物资都掌握在那些大家族的手中,就算自己把他们的船队全都击沉,恐怕自己也没办法拿到那些物美价廉的货物。
想来想去,卡尔隆终于自认找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代表佛朗机与大明签订通商的文书,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明朝,都不用自己去找货物,这一切都有大明的官员去处理,这该有多容易。
所以打定好了主意,卡尔隆便先拿一笔银子贿赂了广州府的官员之后,便被人带着来到了京师,只是没想到,因为语言的关系,居然一下待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不过还好,自己终于等到了一个能听懂自己话的人。
果然还是通商,何家安把卡尔隆的话翻译完之后,自己看着正德,两个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表情,卡尔隆是想把这大笔的利润握在自己手里,他哪知正德此时也在窥视着这么一大笔的财富,按何家安所说,自己只要在码头设个收税的衙门,每年怕是就有几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到时候若是建成一支如三宝太监那般的船队,收入还会打着滚地往上番。
别看自己当这个皇上看似轻松,可到处都是跟自己要帐的鬼,就大明一年的赋税还不够自己花销的呢,若是多了几百万两的话,自己岂不也轻松一些,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给那些挖朕墙角的人一个教训,以前的税就免了,可是从现在开始,任何出海的船都必须要交税才可以。
想到这,正德脸上的表情愈发的灿烂,与那卡尔隆说道:“既然爱卿有意建立大明与佛朗机友谊的桥梁,那朕自然不会阻拦,这样吧,朕就任命何爱卿为钦差大臣,现在就与你对此事进行谈判,商量好结果之后报与朕这里来,你看如何?”
卡尔隆顿时大喜,连声应道:“多谢皇帝恩准,在下定不负期望。”
他是应允了,可就在这时,那大臣的队伍之中却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到了前面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难道忘了大明的祖训,这海禁断然不能开。”
哟,这大家都在高兴的时候,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扫兴之人?
何家安斜眼望去,见到出现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学士,内阁首辅杨廷和。
若是别人的话,说不定正德压根就不会理会他的话,可是这杨廷和的面子,自己还是得给的。
自己缓缓点了点头:“杨爱卿说得对,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太祖禁海乃是为了防备倭寇的侵扰,至今已经过了上百年的时间,现在的倭寇虽说还没有完全剿灭,可是在何爱卿的带领下,沿海一带已经有海岸炮台建立起来,另外还有更加强大的海军在建设,想必将倭寇彻底剿灭的日子也是指日可待,再实行禁海令,岂不是跟自己的钱袋子过意不去,所以这禁海令已经可以废除了。”
听了正德的话,杨廷和脸上依旧没有露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道:“陛下此言诧异,臣认为禁海令非但不能废,而且还要更加严格地执行下去。”
“呃?”正德不由得有些头疼,纠结道:“杨爱卿为何这样说。”
听到正德的问题,杨廷和的目光倒是转向了何家安的脸上,冷冷地盯了半天之后,自己淡淡地问道:“何大人,老夫倒有一事想问你,不知你敢不敢回应。”
何家安点了点头:“杨阁老但问无妨。”
“你说你要建海军,建炮台,可是据老夫了解,这已经半年过去了,你耗费白银数十万两,好像除了几座空空的炮台之外,连任何一点成果都没有,老夫问你,这些银子你到底花到哪里去了?另外,最近这半年福建一带倭寇骚扰严重,你的海军又到哪里去了?”
数十万两银子,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呢,交给了你何家安,居然什么都没见到,更何况杨廷和对何家安早就有所不满,大家都是寒窗苦读十几年,才考上的进士,然后又经过几十年官场生涯才走到今天,凭什么你就光动动嘴动动手就能成为兵部侍郎?花着朝廷大把大把的银子,却连一点正事也不干,现在倒好,居然连大明的祖训都不放在眼里。
若是自己再不出面的话,你是不是连自己都快不放在眼里了?
略微思考了片刻,何家安点了点头:“杨阁老说的的确不假,下官这半年多来,除了几座空空的炮台之外,并没有任何的成就,手下五千海军将士未放一枪,也从未与倭寇交战过。”
此言一出,四周哗然,大家本以为何家安会找出许多的理由来反驳杨廷和的话,谁知他居然没有否定的意思全盘都接了下来,正当大家一脸惊讶之时,何家安却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淡去,声音仿佛也冷了下来:“只是一味的固步自封,就能把倭寇拒之门外了吗?”
“大明禁海上百年,非但没有将倭寇拒之门外,反倒是让倭寇的行动变得越来越猖獗,以前倭寇还只能在福建沿海一带行动,可现在就连山东一带都能发现倭寇的踪迹,倘若太祖在世,恐怕也不会坚守这禁海令,却不曾想,杨大人身为内阁首辅,居然如此的固步自封,真是让下官极为的失望。”
第1263章 野心膨胀
第1263章 野心膨胀
跟杨廷和相比,何家安挂着的兵部侍郎衔实在是小到了极点,倘若换一个场合的话,恐怕杨廷和根本都不用理睬自己。
只是在今天这种场合下,何家安说话却是有足够的底气的。
他的底气不是来缘由自己,也不是来源于佛朗机人卡尔隆,而是来自那坐在大殿正中龙椅上的那位,来自于正德内心深处对于银钱的渴望。
你杨廷和可以拿祖训当做借口,可是你却无法给正德带来大笔大笔的收益用来充实国库,在这种情况下,正德会向着谁,恐怕连三岁的小孩都能分得清楚。
所以何家安不顾自己与杨廷和之间官位的差距,直接便在大殿之中顶撞了起来。
在诸位大臣的眼里,这样的画面好像曾经上演过一次,就在两年前,同样的大殿中,当时还是白身的陈庆之与鸿胪寺卿段思群便这么针尖对麦芒地顶撞过。
短短的两年间,陈庆之的官位如插了翅膀一般飞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而他对抗的人也从当年的鸿胪寺卿变成了内阁首辅杨大人。
这一回却没有多少人看好陈庆之能够赢下这一场,毕竟以杨廷和的位置,恐怕就算正德真心有些开海禁,也要多少照顾一下杨廷和的面子才行。
何家安的话实在是气到了杨廷和,自己贵为内阁首辅,不论走到哪里,听到的、看到的那有不顺着自己意思的人,谁知今天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居然被一个何家安奚落自己固步自封,杨廷和本来就已经严肃的表情变得又黑了许多。
“何大人,难道在你的心里,当年太祖真的做错了不成?”
杨廷和的话分明就是再给何家安挖坑,只要他敢说一句祖训不对,自己今天就敢把他身上的官袍给扒下来。
何家安倒是反应极快,冲着杨廷和缓缓摇了摇头:“下官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若是杨阁老刚刚没有清楚的话,下官倒是可以再重复一遍,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实施海禁,禁的是倭寇,而如今倭寇虽说依然猖獗,却已经有了相对抗的办法,若是倭寇已不足惧,那为何还守着诺大的宝藏而不取之?再者杨大人又岂知外面的事情有多么的精彩,若是吸纳进来,大明的国力定会增加许多。”
“哼,何大人倒是花言巧语,本官倒要问你一句,大明乃天朝上国,什么方面都要强于其它国家,至于让大明去吸纳别人的东西,哼……真是可笑。”
这不仅仅是当代人的悲哀,恐怕在几十年、几百年之中,所有的官员也都是这样的想法,直到他们用着更先进的坚船与大炮轰开国门之后,才会知道自己到底落后了这个世界多少年。
想到这里,何家安的心里莫名变得心酸起来,自己本以为带着后世的知识到到这个时代就一定能够改变世界的发展,结果无论自己怎么努力,结果却从来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容易,如果这一次自己连杨廷和都说服不了,又拿什么去说服别人。
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何家安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也仿佛慢了下来:“刚刚杨大人说起大明乃是天朝上国,不知你可曾问过他没有?”
何家安手指的方向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懵懂的卡尔隆,刚刚看到何家安与杨廷和两个人的争辩时,自己就已经料到恐怕通商一事会有变数,所以自己一直默默地观察着两个人的动向,却不曾想到,何家安目光一转,却伸手点在自己的身上。
“这……”杨廷和望着呆立的卡尔隆,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滞,眨了眨眼睛却也无法反驳何家安的话。
“杨大人说不出来了吧。”何家安冷冷一笑,手一伸又指向正德手中那把镶嵌了钻石的火铳,淡淡地笑道:“杨大人可曾看清陛下手中的那把火铳?先不说那把火铳就已经领先了大明许多年,就连上面的钻石,恐怕大明的工匠就没有一个人能够打磨出来,然后再镶嵌在火铳身上。”
“这……”面对何家安的步步紧逼,杨廷和却连一丝反击之力都没有。
倒是正德很是识趣地让张永把火铳递到了杨廷和的面前,看着眼前如此精致的火铳,杨廷和终于意识到恐怕何家安说的并不是假话,大明在某些方面的确已经落后于佛朗机国。
“这些只不过是一方面,杨大人又可知佛朗机国的国土面积有多大?”
“这……”依旧是摇头。
“算起来也就是北直隶的一半大小。”何家安用手比划了一下,接着又道:“杨大人又知就这么大的国家,他的殖民地又有多少?”
“等一下。”听到这里,倒是龙椅上的正德认真地望着何家安问道:“何爱卿,何又为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