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监应了一声，连忙转了出去，过了不大一会，只见张永在一群侍卫的看守下出现在视线中。
正德站在门口，望着寒风中昂首走过来的张永，心里倒是发出一丝感慨，这怕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在自己面前站直腰杆的时候吧。
就在正德暗自思索之时，张永已经被押到台阶下面，他这辈子跪了正德这么多次，可是这一回自己却没有要跪下的意思，一主一仆就这么隔着台阶相对而视，久久也没有开口。
或许是过了很久，首先开口的却是门里面的正德，说话时，自己似乎都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张永，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朕对你不好吗？”
“好？”事已至此，张永也豁出去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自己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冲着屋子里的正德冷冷一笑，张永仰天叹了口气：“万岁爷，奴才真的不知道你说的好到底是什么，是你给奴才的权力？还是你给奴才那些所谓的信任，或许……是把奴才当成这豹房中那些畜生似的，开心的时候就夸上几句，不开心了就一脚踢开？”
话既然有了开始，接下来便说得愈加的顺畅，张永似乎也不去想，也不去看正德的反应如何，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从万岁爷在东宫时算起，我们几个兄弟便一直围在你的身边，每天看着护着，生怕你会受什么委屈，有什么伤害。”
“是，我们出宫的时候的确是嚣张了些，跋扈了些，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做的那些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人在做，我们是捞银子了，可是我们没办什么祸害这天下，祸害大明的事。”
“人人称我们为八虎，殊不知，我们就算是八只老虎，也不过是万岁爷圈养的八只老虎，你让我们去咬谁，我们就得去咬谁，还生怕你一不开心，反倒是拿我们几个开刀。”
“刘瑾不服气，觉得他伺候了万岁爷这么久，就算贪些捞了些这也都是正常的，谁让他替万岁爷得罪了这么多的大臣呢，可是他的结局又如何？万岁爷不过一句话，他几十年的辛苦银子便被搜刮一空，到头来，这些傻子却把功劳都归到了万岁爷的头上，大家都说万岁爷不喜政事，依奴才看，万岁爷才是朝中最厉害的人，所有人，所有事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万岁爷先别急着否定，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奴才就不相信你以前一直没有察觉到奴才的动作，只不过一直没有声张便是，让奴才猜一猜，万岁爷莫不是想用奴才把身后的人钓出来不成？”
院子内没来由的刮起一阵冷风，似乎吹散了张永刚刚的问题，不过正德却清楚得很，张永并没有猜错，自己的确是早就已经知道张永的不对劲，但自己却一直没有动他，目的也不是想把他身后的人钓出来，而是自己是想利用张永的配合让宁王快一些的叛乱，自己也好借着这个由头将宁王一系早早地消失掉，以除后患。
想到这，正德突然伸出巴掌，慢慢地拍了几下，接着哈哈一笑：“张永呀张永，朕就说嘛，你也不是那么笨的人，怎么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不错，朕早就知道你背着朕做的那些事，之所以朕一直没有点破，就是想看着宁王什么时候造反，结果却被何爱卿早了一步，若不是他的话，朕还真的不想杀你。”
果然没有猜错，自以为无人知晓的事情，却早就在正德的心里藏着，张永又是仰天长叹一声，无奈道：“既然万岁爷早已经知晓奴才的打算，那就请动手吧，奴才能死在万岁爷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望着下面站着的张永，正德的心里却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疲惫感，当年自己在东宫时，身边便只有这八个太监，而自己刚刚当皇上十三年，这八岁死的死、隐的隐，自己的身边只剩下张永一个人而已，而如今他也要走了，自己这一次真的好像成了孤家寡人了。
想到这，正德脸上的表情越加的不忍，犹豫了很久之后，自己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张永，念在你伺候朕这么久的份上，朕今天就饶你一命，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你宫外的宅子朕就留给你，你下半生……便在那宅子里面过吧，带下去。”
能留张永一条性命，已经是正德最大的让步了，自己也以为张永应该会很感激自己的决定，谁知他刚刚转过身的功夫，就听身后突然响起如夜枭一般的笑声，张永大笑之后，脸上却露出决绝的表情：“万岁爷，我张永已经当了一辈子的奴才了，就是不想再这么继续当下去，所以才甘冒此险，被困在那间宅子里面，就算我能活一百岁、一千岁又如何，今天倒不如堂堂正正做一回人。”
说完，张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两边侍卫的手中挣脱出来，紧跑了几步之后，接着重重地往下一跌，额头直接撞到了青石制成的台阶上，一声闷响之后，瞬间鲜血便涌了出来。
“这……”大概正德也没有料到，平时活得那般小心的张永还有如此刚烈之时，早知如此自己就不应该把他关一辈子，哪怕是就这样把他放掉，出去当一个普通人也好。
自己傻傻地望着那具已经不动了的身体，一滴眼泪似乎从眼角流了下来，有侍卫过去查看一下，接着便跑了过来：“陛下，张公公已经去了。”
“朕……知道了。”正德幽幽叹了口气，接着吩咐道：“将张永小心收殓，厚葬。”
第1424章 美色前程
第1424章 美色前程
何家安一大早上便听到了张永自尽的消息，心情顿时变得难过了起来。
其实在抓到张永之后，何家安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准备，不光是张永，还有赵怀真，这两个人的下场恐怕都不会太好。
而且因为赵怀真身份的缘故，怕是还会连累到其它府军卫的指挥使们，倒是因为苏灿去了坡州，没有掺和在这里面，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至于张永嘛……何家安还是觉得他有点可惜，就连自己也看得出来，正德并不是很想杀他，不然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机会，还不惜亲身犯险来试探他的心思，结果却是张永没有忍住诱惑，犯下了滔天的大罪，这也算是他命该如此吧。
感慨之后，接下来便是考虑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从古到今，当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些当了几十年顺顺利利告老还乡的官不是没有，但又有几个人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不过都是混资历的老混蛋罢了。
像自己这种敢打敢拼的官最后又有几个能得善忠？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所以现在何家安脑子里面想着的，不是什么灭倭寇、灭宁王、灭鞑靼，而是老老实实地把手中的权中交出去，这些人谁爱打谁就打去，只要自己手里还有这么一只舰队，就能在大海之上来去自如，那么大的西洋，自己去哪里不行？何必留在这大明，心里总在担心皇上什么时候不开心了，不高兴了，怀疑自己要造反，干脆不用你催，老子自己就先走人。
而做这一切事情之前，何家安最先要做的就是要把自家所有的生意全都变卖掉，自家的那几座山庄是一个大的聚宝盆，自然不愁如何卖出去，家里的宅子也能卖上一个好价钱，至于唐庆的中原安保就要看他自己的想法，若是他想留在这，那自己就不会打扰他。
至于该怎么给这些生意找一个好买家，何家安第一点想到的就是跟自己有紧密联系的王家。
不等自己去找王家，正德却先派人找上门来，宣何家安速速进宫。
想来还是因为宁王的事情，现在张永死了，接下来宁王的反应便是极为的重要，自己倒是可以通过王纶的那条线促成宁王立刻举起反旗，可就是不知道正德倒底是怎么个想法，是继续留着宁王，还是促他立刻造反。
等到何家安随人进到御书房之后，自己却发现书房中已经有七八个人站在这里，除了满眼血丝的曹元之外，像是杨廷和、刘健这些内阁的大学士们赫然全都在列，见到自己进来的时候也多是没有意外之色，眼色一挑，算是打过了招呼。
何家安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接着面带疲色的正德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大家都已经到齐了，朕就把事情挑开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
曹元跟何家安是当事人，这应该都是知道的，至于杨廷和等人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昨晚京营入城时，掀起的波澜可是不小，就连城中的百姓还在疯了一般地在打听，宫中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直到刚刚何家安进宫时，外面的京营兵也没有离开，十数门佛朗机炮一字排开放到了豹房的城墙上面，虎视眈眈地望着远处。
众人点了点头，杨廷和倒是轻轻一叹：“那张永与赵怀真两个人平时看起来也不像是会造反之人，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呢？”
单凭这一句话，何家安就敏感地察觉到，杨廷和跟正德之间恐怕也不像是想像中那么的和谐，若是正德真的以杨廷和为依仗，早就已经把这件事告诉给杨廷和，结果他现在只知道张永跟赵怀真反叛，却并不知道，在背后促成这一切的人居然是正德。
倒是站在他对面的曹元哼了一声，直接驳斥道：“那要是按杨大人的说法，难道谁要造反，还要先在脑门上刻行字不成？”
“你……”杨廷和顿时一瞪眼，刚想反驳曹元的话，倒是正德却不耐烦了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个还在吵吵，倒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既然正德都表态了，这两个人立刻就老实了许多，一扭头，看也不再看对方一眼。
正德的目光从几个人的脸上扫过之后，最后落到了何家安的身上，淡淡地问道：“何爱卿，张永反叛这件事，你应该当立首功，若不是你，朕也许还没有看清张永的真实面目，今天趁着大家都在，朕决定要好好赏赐于你。”
赏赐是正常的，一边的曹元也在为何家安高兴，还偷偷地给了他使个眼色，让他快点谢恩。
谁知何家安先是一拱手，接着说道：“陛下容禀，臣不需要陛下的赏赐，臣愿意用所有的功劳换一首赦令。”
“哦？”正德顿时一愣，眨了眨眼睛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指着何家安问道：“你是说……？”
何家安点了点头，接着大声道：“虽然当年臣是被谢沁湖掠上烈风寨，但毕竟她从来都没有加害过臣之意，与之成亲也乃是臣心甘情愿，但碍于她的身份，却不能回到臣的身边与臣相聚，所以臣愿意用所有功劳……”
何家安突然顿了一下，接着斩钉截铁道：“哪怕是用臣的这身官袍来为她换一道赦令，让她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到臣的身边。”
呃……
不光是正德听傻了，在坐的各位也全都听傻了，尤其是曹元，何家安可是自己看好的兵部尚书的接班人，自己还琢磨着再替他坐几年，等到他的资历够了，自己就把这兵部尚书一职亲自交到他的手上，谁料到这应该是表忠心的时候，他却来这么一出，你用功劳换人也就罢了，你居然赌上了自己的前程，你这是不是疯了？
想到这里，趁着正德还没有反应，曹元顿时瞪了何家安一眼：“何大人，你知道你刚刚胡说八道了什么吗？还不快点收回去。”
“是呀，何大人，你年纪还轻，有些话不是在这个场合能说的。”
刚刚还跟曹元势如水火的杨廷和，居然也附和起曹元的话来，他们说的唯一意思，就是让何家安不要为了一个女子而浪费了自己大好的前程，女人哪里都有，可是前程丢了，这一辈子可就丢了。
倒是正德听到两个人的话心里一乐，犹豫了一下，自己终于笑着问道：“刚刚两位爱卿也已经劝过何爱卿了，不如这样，朕就问你一句，要么赦令，要么前程，你只能选一个，你到底选哪个？”
第1425章 入京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