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了照顾你的心情撒谎,你却连这种话都得说出来。
要不要听听你嘴巴都讲了什么啊?
“我们走吧。”刘虞转过身,望着天空中清朗之圆月,颇为欢快的说道,“这么亮的月亮真是罕见。”
“对哦,路上没灯也能够看得到路,虽不若白昼,但却亮过清晨。”
刘虞这么一提醒,田丰这才意识到,今晚的确适合散步。
或许是这矫白的月色,让她也没有这般疲困了。
“按照汉律,夜晚在街上走可是重罪。”公孙音半开玩笑的说道,“我们这样如果被打更人碰到,有些危险吧。”
“没事,我跟衙门的人很熟,到时候不会被为难的。”刘虞相当自信的说道。
“……”二人一齐无语。
神他妈你跟衙门的人很熟?
这不都是你的部下嘛!
“相国大人这样在夜晚散步,也不带侍卫,会不会有些危险啊?”田丰相当在意的问道。
“这个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对此,刘虞非常自信的给予了回答。
当然,他的自信并不来源于自己那半吊子的武力,也不是那只对神器持有者有用,而且相当容易露馅的无用大棒。
而是相国大人无懈可击的保镖团队。
其实在公孙音看不到,田丰也察觉不到的地方,隐藏了不少的死士,为了相国大人的安危。
没办法,这就是王者的孤独,必须时刻警惕他人的袭击。
不过刘虞早已习惯此事,他比楚门世界里那个悲哀的主角要乐天得多。
“诚然。”田丰也对刘虞投以一笑,颇为自信的说道,“邺城治安一直都非常良好,尤其是夜里,一般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四处乱晃。”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刘虞停下脚步,指着田丰与自己,打趣道。
“哈哈哈对,除了我们。”
走了一会儿,吹了点冷风后,田丰的困顿劲早就无了,被刘虞这句颇有趣味的话给逗乐了。
自己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死脑筋的人,跟同僚之间的相处也多在州牧幕府的衙门里,私下的交往甚少,更别提这种突然大半夜来找自己散步的好友,更是一个都没有。
而刘虞不以自己相国身份之尊贵,这么亲民的半夜敲门来找她夜游。
抛开起床气不谈的话,其实真的很让人感动。
刘虞大可在无聊的时候找赵紫胧,张飞,那些绝对不会嫌他打扰的属下玩,而不是自己这个不太解风情的人。
看来,相国对我果然是真诚的。
田丰睡意消却之后,渐渐感受到了。
“相国,前面有一座桥,我们去那里吧。”
反正都是随意闲逛,所以田丰这个本地人干脆当起了向导,主动引路。
“好,走吧。”
刘虞跟着田丰晃了过去,到了那座不到五丈长的石梁拱桥上。
这是一条贯穿邺城的小河,因为这是城内唯一的水源,所以小河两岸治理的相当完善,河道笔直水质清澈,甚至有些像人工造的引水渠,河畔处还有倾斜的堤坝,环境之好,让钓鱼佬看了都直呼NICE。
三人一起站在了桥上,将手扶在了桥栏上。
刘虞站在正中间,二女站在一旁,以嫐的站姿,望着有竹影映照的河面。
今天的月色也真够离谱的,真的就像是天空中开了个大灯似的,能见度极广,连河床上的石子都看得见。
“媛皓那日不去韩馥与鞠义的宴会,是为什么啊?”
想起那件事情,刘虞相当好奇的问道。
“……”被问到这个,田丰犹豫的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因为觉得为我做了内应,所以有些难以直视他吗?”
刘虞问的非常直接,并不把这当场敏感的话题。
“嗯。”
田丰也不掩饰了,索性坦白道:“我知道韩馥此时对我颇为感激,甚至说愧疚。但实际上,我并不值得他这样做,所以,就不想去承受那承受不住的感情。”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而韩馥就是这将死的人,将死的鸟,他现在的这些情绪大抵都是真实的,经过忏悔的,但田丰的显然是虚假的。
要不是自己为内应,韩馥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快。
所以,她于韩馥哪有什么恩情讲呢?
“媛皓,是你对韩馥太大度了。”
刘虞将手在这个小个子的肩膀上拍了拍,相当狠心的说道:“韩馥并不值得人同情,你所做的事情,不仅没有害他,甚至还替他延长了寿命。”
“……”
当‘延长寿命’这个词说出来后,田丰怔住了,错愕的看向了刘虞。
“不要误会,我不想杀韩馥,鞠义也不会杀他了。”
见田丰有误解的趋势,刘虞旋即抬起手来,解释道:“是他自己为了躲开我,要去乡下找死。”
“……也对。”
经过刘虞的解释后,田丰这才反应过来,而后点头附和道:“离了邺城后,韩馥应该是活不了,而且他的死……还要由相国担责。”
田丰不愧是顶级谋士,这其中的政治斗争,她被一点拨便完全理解。
“对啊,我才是最惨的。”谈到这个伤脑筋的人物,刘虞非常头疼的说道,“如果我是曹操,为了从舆论上打压刘虞,最好的选择就是派刺客把韩馥杀了,然后嫁祸在刘虞的身上,让天下诸侯都不再敢向他投降。”
“既然如此,那就不让韩馥走。”
田丰较真的建议道。
“那这就是软禁了。”
“那……那派人暗中保护韩馥?”
“这叫监视。”
“那,那就……”代入到刘虞的处境之后,田丰突然意识到原来主公是如此的难当。
这个事情,等同于无解。
刘虞是可以暗中保护韩馥,可这种庇护总是会有纰漏的,要是韩馥这一大家子在期间出现任何问题,刘虞便会直接被实锤成杀人凶手。
总而言之,韩馥的活路只有一个——待在邺城。
可是,这个多疑懦弱的男人并不会领这种情,甚至还会猜忌的觉得刘虞就是想伺机害他。
“对吧。”露出苦涩的笑容来,刘虞人都麻了,“你不觉得这样的韩馥相当可恨吗?”
“……”
在刘虞真情流露后,同理心强的田丰,血压已经上来了。
对于韩馥的同情,也被曾经那些让人恼火的操作所取代。
说的太对了。
为什么因为这一次韩馥在落寞的时候幡然醒悟,对自己产生了愧疚与感激,就原谅他曾经的愚蠢和可恶呢?
不过,跳槽后批评前领导的行为过于没品,所以田丰没有附和刘虞,跟着一起骂。
“说到底,你现在的这些纠结心情,其根本原因并不是韩馥。”刘虞突然道。
“……”迟滞的望向刘虞,猜不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的田丰,都开始紧张起来。
既然我纠结的原因不是韩馥,那应该是……
刘虞冷静道:“是我。”
“……”
这两个字,直接将田丰震住,连有些黑眼圈的睡眼都睁大了。
刘虞继续说道:“媛皓这些天来的种种情愫,大概都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这位新主公,对吧?”
毫无疑问,刘虞这一句话说到了关键。
连田丰本人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太对了。
她烦的不是可怜的韩馥,恨的不是叛变的自己,怒的不是不愿与自己为谋、最终还是降了的沮授。
所有的所有,皆源于她对自己崭新人生的恐惧。
我第一次弃官是因为腐败的官场,第二次叛变是因为让人失望的韩馥,那么事刘虞后,我会不会又犯什么病,第三次绝望呢?
一直以来,都是在找外部的原因,难道我就没有错吗?
要知道,可是有很多人,没有因为官场腐败而逃避,没有因为韩馥无能而叛变,之后也不会因为刘虞如何而退出。
放眼望去,这些冀州派的官员,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一直在其职务等待天时人和改变的‘坚守者’。
那么,我为何就不能够像他们一样呢?
官场腐败,不关我事。
外敌入侵,与我何干。
主公投降,那又如何。
说到底,不合时宜的从来都是我,大家可没有觉得痛苦绝望啊。
想到这里,彻底理顺了这一切的田丰,看着刘虞,她愈发动摇起来。
“当然啦,作为主公都是好面子的,‘刚而犯上’这种行为让他们完全接受可能有些为难,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刘虞对田丰敞开心扉道,“但是媛皓你是块宝玉,瑕不掩瑜,我需要你的忠义与执拗。”
对于田丰此人的评价,就凭她宁得罪袁绍而死也要说自认为正确的话,足以冠之以高义。
难道要让每一个谋士都像李儒那般油滑,贾诩那般高明吗?
强推田丰,刘虞是有用意的。
而且,他拥有足够的自信与之匹配。
“相国…相国我错了。”
发现自己问题所在的田丰,低下头,抹起了眼泪,向刘虞反省道:“作为主公,您所承受的是我所理解不了的,你的压力,你的责任,还有你的逼不得已,都是我体会不到的。我知道了,做了你的官后,我会充分体谅你的难处,不在朝堂上歇斯底里,让你下不来台,但凡有什么我所不赞成的事情,我也会单独跟您讨论……不会把主臣关系再弄得那么僵了。”
明白了,田丰这一刻终于明白如何做人了。
沮授是对的。
怪不得她会说‘主公内心有可能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为了颜面会将错就错’,因为韩馥这个家伙,是因为无能才会自卑,而自卑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怼着他的脸对他一顿教训,这只会适得其反。
重新回到那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