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地牢。
暂时扣押罪大恶极之囚犯的牢房。
不过公孙瓒的待遇要比之前那些高级战俘好上一些,不带脚链枷锁,按时供给一日三餐,牢房外看守的也都是女兵。
刘虞给予的尊重还是不低的。
“他到底想怎么样…”
靠坐在牢房的墙壁上,不顾那双赤脚浸在潮湿的石板地上,垂丧着头,公孙瓒此刻心情格外的烦闷。
她不懂刘虞为什么既不杀自己,也不以礼收服自己。
她更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一个阶下之囚,刘虞却三番两次询问她重大事件的看法。
如果想要惩罚,无论是鞭挞还是杖刑,我都没有意见,早结束早安心。
如果想要用我,那就把我放出去,让我统率一支军队,死在战场上也比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闷死要好。
可刘虞,你为什么要这样的玩弄我!
“…痛,痛。”
因为这里的环境着实太过于恶劣,所以正面接下乌延一招、烫伤还未痊愈的公孙瓒,胸口上面的伤疤在持续的隐隐作痛。
而这连绵不断的疼痛,又让她想起刘虞将披风扔到自己手上的那一幕。
他应该是想征服自己的。
只是因为太过于忌惮自己的实力,所以才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可是,你用神器威慑我,不就是想要表明你有把我压在下面的能力吗?
真是的,这个男人也太没意思了,想杀就杀,想用就用,至于那么纠结吗?!
“难道他想让我……”公孙瓒突然有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猜测,“先表达对他的忠诚?”
不行。
这种事情我公孙瓒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让我白马将军对这种家伙摇尾乞怜,也太……太……
“奉主公之命,特来探监。”
正当公孙瓒抿着嘴唇,拇指抓着湿溜的青石,差点用脚趾抠出一座阿房宫时,牢房外突然来了一位眼熟的客人。
不,不只是眼熟。
赵紫胧。
她来做什么?
公孙瓒脑海中冒出了无数种猜测,其中一多半都是不好的猜疑。
而最为悲观的一个便是,刘虞深思一番后,还是决定杀了自己。
而且,杀人他还要诛心,故意用自己先前的部下杀死自己,为的就是尽显他胜利者的姿态。
太过分了刘虞,你还没问我愿不愿意效命于你呢!
虽然我不说,你好歹问一下啊!
“……”
赵紫胧不明白公孙瓒咋了,为什么要缩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故意的错开视线不看自己。但为了完成主公的命令,也为了尽到自己作为旧臣的义务,她还是努力的挤出微笑,在看守牢房士兵打开牢门后,走了进去。
并且,主动的打招呼道:“公孙将军,你的伤还好吧?”
“啊,托你主公的福,已经快要腐烂了。”看也不看一眼,她语气随意的说道。
公孙瓒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刘虞侮辱,顶多两三次就完事了。
再这样下去,真的没办法忍耐了。
“嗯,那将军把衣服脱了吧。”赵紫胧关切的说道。
“你主子看尽我那丑陋的身体后,如今你也要来……”
咬着嘴唇,不爽的抬起头,公孙瓒刚准备将气撒在这位曾经的手下身上时,尴尬的愣住了。
赵紫胧正眼神纯纯的看着自己,手里还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摆放了治烫伤的膏药,以及新的包扎纱布。
“这?”
公孙瓒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赵紫胧解释道:“主公让我过来给你换药。”
“这样吗……”公孙瓒超凶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变得相当没底气。
“嗯。”而赵紫胧,则是比较尊重的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公孙瓒将军不想让人看到,那胧就不强求了。”
说完,赵紫胧便起身要走。
公孙瓒人都看傻了。
等下,你走归走把药给我留下啊!
“那个…”抬起一只手,公孙瓒让其留步道,“也,也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
赵紫胧轻轻歪着脑袋,因为过于直女的性格,所以不太能够理解公孙瓒的弦外之音。
“就是……”公孙瓒觉得说出口就颜面扫地了,但她也非常需要换药,所以此时显得无比纠结。
“就是?”
然而,赵紫胧依旧是那副天然无公害的表情。
“……”
可恶!
你怎么这么快的就虞化了?
你难道你要让我‘说出来,大声的说出来吗’?!
“啊啊啊啊!”实在受不了赵紫胧这个笨蛋,公孙瓒不爽道,“给我上药!”
上药就上药,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那请将军宽衣。”
赵紫胧屈下身子,不顾地上污水弄脏衣裳,跪坐道。
已经深陷在泥潭之中的公孙瓒,被赵紫胧这个自然的动作触到了内心那一抹柔软。
的确,我不应该对她撒气。
刘虞给了她更高的官职,给了她更多发挥自己实力的机会,而转让到刘虞麾下后,她也写信给自己表明了缘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合乎情理的。
完全没有背叛这一说。
反倒是自己在赵紫胧被刘虞挖去时,不仅没有心疼不舍,还去讥笑刘虞的胆小软弱。
这么一说,赵紫胧,刘备,关羽,张飞等人离自己而去,实乃她自己不能识人用人的过错,怨不得她们。
带着这样的感伤,公孙瓒将外面的衣服解开。
裹胸之上,那条如舞蛇般扭曲的伤疤,赫然的呈现出来。
这片烫伤,在肌肤雪白的公孙瓒身上,显得是那么的突出,让人很难不去在意。
“啧。”先前因为处在生死的边缘,无暇去顾及这种事情的公孙瓒,现在看到这条丑陋的伤后,不爽的咂了咂舌,发自内心的开始反感其起来。
她虽然不以美貌上位,靠的都是自己强大的武力,但作为一个自视甚高的女人,她不能允许自己这般的不完美。
所以,当赵紫胧给自己上药时,她不满的埋怨起了刘虞:“如果没人督战,我绝对不会用如此愚蠢的打法,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公孙瓒话音刚落,附下身子给公孙瓒上药的赵紫胧,停了手中的动作。
“……”公孙瓒愣住了,不解其意。
只见赵紫胧,将木盘直接放在地上,站起身,面无表情道:“已完成主公交予任务,紫胧告辞。”
“……”
双手垂下,将身体完全交给赵紫胧摆弄的公孙瓒人都傻了。
等下?
你主公交给的任务还没做完啊。
这只是刚上完药,连纱布都没绑好。
我一个人也不太会弄这种东西啊…
眼睁睁的看着赵紫胧转身便要离开,或许是一个人待太久着实感觉到孤独的公孙瓒叫住道:“…芸!”
“……”刚才还摆出冷淡脸色的赵紫胧,惊吓的回身,将手指搭于嘴唇警示道,“嘘!”
周围都是主公的人,你能不能有点眼色!
我现在可是指挥万余骑兵的主将,不是什么小小的司马了,被人知道‘芸’的小名后威严何在啊!
“……嗯,紫胧。”公孙瓒用手指刮着脸颊,有些尴尬的找话聊道,“你主公叫你来找我……是,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上药。”赵紫胧回答道,“刚才就说了。”
“那药都没有上完……”公孙瓒有些伤感的挽留道,“紫胧何故离去?”
赵紫胧第一次从公孙瓒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无助’。
从来都是信奉武力至上的她,现在却被其它的东西所击败。
因为刘备主帅的身份,因为公孙范公孙的姓氏,这些她亲近的人,此刻都不能够为她开口说一句话。
而自己,这位曾经的下属,在她人生最为阴暗之际,只是出现,就已然等于救赎了。
赵紫胧无言的走到了她面前,重新跪坐在地上,拿起膏药为其涂抹。
“将军,裹胸布也揭开一下吧,以免膏药粘粘。”
“嗯。”公孙瓒从后面,将这已经有些泛黄的裹胸绷带结下。
像是顺腾滑落的漂亮白蛇,这细带般宽度、在胸口环绕了相当多圈的裹胸带,徐徐落于大腿之上,盘作一团。
公孙瓒闭上眼,昂首挺胸,让紫胧为自己上药包扎。
期间,再未说出一句话。
她害怕自己的哪句话因此而冒犯到紫胧,然后使她离去。
其实,她也知道赵紫胧刚才为何生气。
因为那句话听起来,像是自己在埋怨她的主公,在推脱白马义从半数死伤于敌阵罪责。
但实际上,她当时说出这句话只是想为自己这道丑陋、狼狈的疤痕找到个借口。
太丑陋了,太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