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坐在门庭前,看着院子里的落汤鸡随处乱转,天空的鸟儿停在树枝上扭动着脑袋,门前的大黄狗趴在屋檐下半阖双目一切都很安逸。
但朱怀隐约感觉,这次在应天,迟早会和永乐大帝有一次正面触碰,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过无论如何,年关前是不可能和藩王有交集了。
这几天,朱怀闲暇的时候也在试着研究交趾布政司的未来发展方向。
刘三吾也来了一次,隐晦的说出让朱怀放弃对交趾继续经营的想法。
刘三吾的想法很简单,那一块不毛之地,就算耗费太多心血,也掀不起大风浪,而且因为朱怀,朝廷许多官儿都被迫调去交趾,许多人虽然不知道幕后经营交趾的是朱怀,但已
经将渔轮矛头攻向了解缙和铁铉。
这两个被朱怀推到人前的人,此时正在不断被弹劾,陈年往事,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成为一些官吏私下嘲讽攻击的目标。
朱怀也不怪刘三吾,因为在所有人看来,甚至可能老爷子看来,他们对交趾的期望都没有预想中的大!
虽然朱怀开始给老爷子说过他对交趾布政司的宏远和规划。
但老爷子始终认为,这是扯淡的。
在国人眼中,交趾是蛮荒,是不毛之地,那里的百姓难以驯化,农耕普遍落后,法律意识单薄,而且交通也不便利。
尤其交趾距云南有很长的一段丛林,这一代盗匪流寇猖獗。
反正从任何角度来看,他们都觉得交趾布政司不值得投入这么大的人力和财力过去。
所以朝廷和户部,几乎不会给予交趾太多的支持,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靠朱怀自己去发展。
他现在唯一有的,便是调动人事的权力。
正在满脑子瞎想的时候,徐妙锦背着手,一步一步,娇羞的走了过来。
“我没人你府上下人通知你,自己就来了。”
徐妙锦开口。
朱怀抬头,看着徐妙锦。
有些事,他还是打算和徐妙锦说清楚。
他不想将来徐妙锦为难。
毫无疑问的说,朱怀最终是一定会和朱棣走向对立面。
徐家也会因为和朱棣联姻的关系,最后依附于朱棣。
朱怀不想看到徐妙锦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与其长痛,不如早点切割。
朱怀刚要开口。
徐妙锦献宝一般,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朱怀。
他背着手,脚尖点地,身子左右摇晃,笑着道:“我不是特地为你写的啊,先说好!”
朱怀愣了愣,看着册子上的商业战略疏,一时间呆怔在原地。
徐妙锦继续娇羞的道:“我我最近看了几篇古商经而已啦我就随便写点东西,嗯,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看,反正就这样呀,你随便翻翻就成。”
朱怀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刚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朱怀点点头:“你找我,就是为了送这个么?”
徐妙锦摇摇头:“不是,你上次嗯,前不久么,不是一直想去我家看看么?”
“我今晚邀请你来我家赴宴,家里的兄长们都想见见你。”
“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啦”
朱怀不解:“什么意思?”
徐妙锦白了他一眼:“笨啦!我么就是想告诉你我是谁呀,我家是什么样子的呀,你认认门,下次晚上再送我回去,不就知道路了么?哎呀!反正你晚上去了就知道了,会有惊喜的。”
“就这么说啦,晚上我派人来接你。”
说着,徐妙锦转身,芳心噗通噗通的跳着,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了起来。
朱怀望着徐妙锦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心堵感觉。
有些难受。
不出意外,这丫头,今晚是打算告诉自己她是中山王徐达五公子的身份。可是,今天自己才下了决定,快刀斩乱麻,要和其划清关系
朱怀机械性的翻开了徐妙锦送来的商业疏,这里面有许多宋朝的商业史料,以及宋朝在试点商业州郡发展时所采取的战略。
许多利弊,徐妙锦都会在旁边添上自己的见解。
她的见解很独特,说的都一针见血。
可以看出来,这本商业疏耗费了她不少的心血。
朱怀微微阖上双目,平静的面皮上,渐渐有些细微的抽搐。
有没有可能在儿女情长和宏图霸业中找到一个平衡点?
哎。
无声叹口气。
朱怀不想辜负了徐妙锦朦胧的情绪,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朱怀都理解。
可他更不想将来的某一天,会在自己和她兄长之间斡旋徘徊,这对她的伤害更大。
造孽啊!
徐府。
徐家张灯结彩。
年关的气息浓厚,家里布置的也喜庆的很。
下午时分,徐辉祖作别了徐膺绪和徐增寿,说自己要去拜访信国公,要很晚才回来。
徐家两兄弟点点头。
没多时。
徐妙锦便兴高采烈面带笑容的回来。
“二哥,四哥!你们可不许欺负人了啊!”“我约好了,傍晚的时候应当会过来。”
徐膺绪点点头:“哦,好。”徐妙锦笑笑:“那我回房啦。”
说着,她背着手,迈着轻盈的步伐朝侧院走去。“都进来!”
徐妙锦对身旁的婢女们道:“你们给我掌掌眼,看今晚穿啥比较好看?”“头上要带点啥?”
“诶诶!你们别愣着啊,忙活起来,去给我找衣服,还有插话耳坠都给我找过来呀!”
第267章 、圈不同,别硬融!
傍晚时分,天有些凉了。
朱怀自顾自去暖棚采摘了一些新鲜的瓜果和绿菜。
徐妙锦给他送过来的《商业疏陈》,里面许多条列和分析,都对交趾未来的商业发展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很多朱怀没想到的点,徐妙锦都在这本疏内做了完整的披露。
不可否认,徐妙锦真的极具前瞻性商业战略眼光。
明明一名女子,却能将天下大势在笔尖上舞动乾坤,翻手为云,徐妙锦的才华不可小觑。
而且她的聪明,不局限在诗词歌赋,更多的则是治国的智慧。
人家如此待自己,如果自己在扭捏,似乎不符合大丈夫的作风。
于是朱怀便采摘了一些瓜果和绿菜,打算晚上赴宴的时候给送过去。
临近傍晚,应天府的雨下的有些大了。
朱怀披上黑色披风,内里则穿着鹿绒皮袄,黑白相衬,既彰显谦谦君子的一面,又多了几分武人的挺拔和刚毅。
外面的轿夫已经在朱怀门前等候。
一名身穿蓑衣的老管事在外迎接朱怀。“朱郎君,好了么?”
朱怀点头,夸着篮子上了软轿,对管事道:“走吧。”“好!”
那管事不卑不亢,显然是见惯了大世面。
从秦怀别院到中山王府的路程不算太远,大抵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轿子便停了下来。
朱怀一只手拎着篮子,篮子内瓜果很重,但朱怀提起来却丝毫不费力气。
另一只手打着雨伞。
他身姿挺拔,下了马车之后,在重重雨幕中抬头,看着门前张灯结彩的朱漆大门。
那道足有自家两道门宽的朱漆门头上,四个烫金大字赫然在目:中山王府。
府门前大理石狮子面目狰狞,在这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更添了几分威严的味道在。
两盏高高的大红灯笼为门前主照明灯,四周四处都是小半号的灯笼,还有一些拳头大小的红灯笼。
那朱漆大门上的镀金钉子密密麻麻。
一切的一切,无不彰显中山王徐达往年的辉煌,无不对外无声诉说着,这是封建社会顶层人家!朱怀撩袍,不卑不亢的打着雨伞走到门前:“我是朱怀,劳烦通报。”
门前的门子听到朱怀自报家门,便道:“朱郎君,我们家老爷说了,您来了直接进去,请。”
朱怀嗯了一声,在门子的带领下进入一进宅院。
一进的宅院很优雅,四周都种满了常青树,被雨水冲刷之后,绿油油的,明明现在还没入春,进了王府,却彷如变了节气。
这里的高雅,和朱府泾渭分明。
朱怀自家的府邸更多的有了几分农人的味道在,很多布局都是百姓家常见的布局,院子两旁都种满了桃、梨、枣等树。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徐家这里,无不彰显典雅和高贵,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泾渭分明,宛如鸿沟。
再朝里走则是二进院子。
如果说一进院子已经让朱怀感受到浓浓的富贵人家的味道,二进的宅院则更添几分高贵。
这里假山环绕,小桥流水,亭楼阁谢,典型的江南水乡建筑,让这座府邸又添了几分婉约。
这些布局,想来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二进之后是三进。
三进是仆人们住的地方,一列列白墙灰瓦的燕檐建筑鳞次栉比,极具皖南的特色。
仆人们住的都如此高贵,这让朱怀不免想起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典故。
朱怀摇摇头,最终来到四进院落。
通往中厅的则是修的笔直方正的鹅卵石路。
天圆地方,中中正正,也是大明的主流建筑特色,意为明人做人做事,皆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