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人都会抱着侥幸心理,总会觉得事情还有余地,还能转圜,有权力在,他们能运营一切。
可胡惟庸和李善长呢?
那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虽说大明以法治国,可国朝的本质,还是一人执政,皇权凌驾于一切!
徐妙锦叹口气,对犹豫不决的徐辉祖道:“大哥,文豫章 死了,郑用死了,老爷子最近在接待帖木儿汗国的使臣,他腾不出手来做更多的事,现在帖木儿汗国使臣走了,老爷子能将手腾出来了。”
“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我们实在预料不到。”
“不要赌一个未来了,我们赌不起,也赌不过洪武皇帝!输了,我们万劫不复,我们才真正给我们的爹丢脸。”徐妙锦看着踟躇的徐辉祖,她没有接着说下去,“时间不多了,大哥你自己决定。”
“如果真要见老爷子,就将所有事 十的告诉他,什么都不隐瞒。老爷子上了年纪,他会念着旧情的。”徐妙锦说完,便施礼对三位兄长告退。
望着徐妙锦离去的背影,徐膺绪和徐增寿冷不丁的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徐辉祖愣了愣,“你两做什么?”
徐膺绪和徐增寿羞愧的道:“造就今天局面的,是我两兄弟,如果当时我们没有阻止朱怀和五妹”徐辉祖无力的招招手:“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先回去好好想一想。”他说完,背着手,一脸沉思的回到书房。
徐增寿沉默一下,看着徐膺绪,轻声询问道:“二哥,事情真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为什么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徐膺绪面色有些凝重,道:“是啊,我也没感觉,但郑用出事之前,他有什么感觉么?”徐增寿听后,身子微微一颤,眼眸中带着几分后怕。
老爷子杀人,永远都那么令人触不及防!
“四弟,你觉得,大哥会妥协么?”徐膺绪冷不丁问道。徐增寿沉默一会儿,摇头:“不知道。”
“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我知道五妹替咱们牺牲太多了,她不该有事的。”徐增寿咬咬牙:“我出去一趟!”
徐膺绪拉住徐增寿,盯着他道:“做什么去?”“求朱怀!”徐增寿咬咬牙。“一起去!”
谨身殿,朱元璋用了午膳,闭目在龙案后面的胡床上歪身小憩。
他睡眠很浅,没一会儿便起身走到书桌前,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然后从抽屉里掏出黄色绢布,上面的提字才写到一半。
朱元璋看着圣旨有些愣神,良久后叹口气,拿着墨笔将赐婚的奏疏给划了。
“咱妥协了!”
朱元璋幽幽()叹口气:“你小子道理永远都那么多!”
真正让朱元璋妥协的,不是朱怀的威胁,而是朱怀说的那句话。
他是皇帝,他想做什么事,都不该牺牲一名女子来达到目的!
这句话让朱元璋深深认同。
“咱老了,还他娘被你这臭小子说教了一顿!”
朱元璋有些愠怒,不过又有些期待,不知道那小子如果知道咱是皇帝之后,他还能保持这份刚烈么?“来人。”
朱元璋对外说了一句,蒋瑊便轻轻走了过来。“中山王府的锦衣卫安插进去了吗?”
蒋蹴道:“回皇爷,除了中山王府,还有寿春侯、临淮伯、定远县子等所有府邸,已经安插锦衣卫进去了。”朱元璋点头:“好,咱要知道他们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朱元璋挥挥手,让蒋瑊下去。
得加快速度了。
这几日,他越发觉得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上次被鸡骨架卡着喉咙,老爷子甚至清晰的感受到了死亡降临。
洪武二十五年已经过去二个月了,他答应过朱怀,今年要陪着朱怀过一个团圆年。
所有的事,都要在今年完成,必须要加快清洗的步伐了。
朱怀吃了中饭,也在小憩。
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虽然他和老爷子表明了态度,甚至不惜用条件来和皇帝做交换,以希望洪武皇帝妥协,不去掌控徐妙锦的命运。
可这无异于是对皇权的挑衅!
任何一个执政者最反感的就是被威胁被挑衅。
即便你功劳在高,在上位者眼中,你也只不过是他们布局的一颗棋子罢了!
国朝离了谁都能转,聪明人很多,自己在皇权眼中又算得什么?
如果皇帝最终真将徐妙锦赐婚,该怎么办?
朱怀躺在胡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始终想不到任何办法。
皇权凌驾于一切!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老爷子教他认识了许多人,大明许多高官的脾性他都有了解,也能针对这些高官做出应变。
可唯独洪武皇帝。
他在朱怀的眼中,始终像个谜团。
朱怀不知道洪武皇帝的性子是什么样的,也不了解那个位于大明中枢的老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对洪武皇帝的了解,仅限于后世的史书介绍。
至今为止,洪武皇帝在他心中依旧是高高在上,不可仰视的存在!
他立了这么多功,于国有益,于百姓有益,一次次功劳都比天高,可得来的也不过只是皇帝三瓜两枣的赏赐。
他甚至连被正儿八经当成国士招待的资格都没有!
难倒在大明,在明初,真的只有身居高位,才能得到洪武皇帝的重视吗?
朱怀想不明白,一切都太诡异了,这也不符合一个城府颇深帝王该有的作风。
即便做个样子,他也应该要召见一次自己。
可没有!
朱怀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干脆从胡床上起来。“爷。”
外面有下人轻声呼唤。
朱怀对外道:“有什么事?”
“爷,中山王府的两个小王爷来了,说要找爷您说点事。”
朱怀愣了愣,沉默一下,道:“带他们去中厅,我马上过去。”“是!”
徐膺绪和徐增寿坐在朱府的中厅。
中厅四方四正,中轴线两端布满了茶几和太师椅。
徐膺绪和徐增寿局促的坐着。
当初那个被他们认为‘圈不同,不相容’的朱怀,当初他们高高在上俯瞰的朱怀,沧海桑田之间,而今的朱怀,已经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已经是他们要委身跪求的大明最尊贵的皇室血脉。
第389章 、忏悔的徐家兄弟!
午后的春日,阳光明媚。
二月尾的天气还算不错,天气也从浅春时节正式埋入深春。
朱府的院内,各种盆栽、杂草、秧苗都已经泛出了喜人的绿色。
中厅内,徐家老二和老四局促不~安的等着朱怀。
没多时后,一朱怀姗姗来迟。
这里是朱府,朱怀是这里的主人,谁来了,朱怀都理当坐在一主位。
见到朱怀后,徐家两兄弟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抱拳行礼道:“朱怀。”
朱怀点点头,自顾自坐下,然后伸手对徐膺绪和徐增寿道:“两位请坐,看茶。”
下人过来斟茶倒水。
无论这两人以前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朱怀都不会居高临下,他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
即便朱怀知道中山王府可能会遇到麻烦,即便他们现在遇难了,朱怀更也不会小人得志去嘲讽他们。
“两位找在下有事么?”
朱怀将青瓷茶盖磕着茶杯檐,轻轻吹口气,呷了一口。
徐膺绪和徐增寿左右看看,欲言又止。
朱怀对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我吩咐不要过来。”
见朱怀心思如此玲珑,徐家兄弟有些自惭形秽。
徐膺绪咽了咽口水,看着朱怀,道:“朱怀,对不起。”
嗯?
朱怀捏着茶杯的手有些停滞,将茶杯放在桌上。
他看着徐膺绪:“徐小公爷这话什么意思?”
徐膺绪面皮抽了抽,“朱公子还是莫要叫我小公爷了,折煞我了。”
朱怀不解:“为何?”
徐膺绪苦笑一番,也没解释。
“朱公子,当时在徐府,嗯,我们对你说话有些过重了,今天特意来道歉的。”
朱怀哦了一声:“小公爷不必客套,你们当时说的也没错。”
“你父亲是开国功臣,是大明第一武将,又是洪武皇帝的左膀右臂,有时候出生也是一种运气,你们出生好,生来高贵,这不可否认,我也羡慕你们,可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当时你们对我说的话,我也没有什么怨恨,我起于微末,做过乞儿,做过道士,还做过流民,本就和你中山王府不是一个圈子内的人。”
“所以你们没必要道歉,你们只不过是在说实话而已。”
顿了顿,朱怀道:“如果这点现实我都无法去接受去面对,那我如何立足于世?人贵有自知之明,无碍的,你们也毋需道歉。”沉默。
良久的沉默。
朱怀说完,徐家兄弟愣在原地,脸颊一抽一抽的。
若是换做旁人,十分认真的和两兄弟说这番话,他们甚至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觉得对方悟性很高。
可偏偏对方是朱怀,是大明最尊贵的血脉,是朱元璋的嫡长孙!
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当时的一介商贾,摇身一变,成为大明皇长孙!
偏偏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尊贵身份。
徐膺绪笑的有些难看,道:“朱公子这话严重了。”
“中山王府又怎样?大明第一武将又如何?纵是开国功臣,存活不也只是在皇爷一念之间么?”“朱公子说羡慕我们,我们又何尝不羡慕朱公子。”朱怀不解:“羡慕我?”
徐膺绪道:“是啊!你这一路走来,有那么多贵人相助唔!我家五妹说过,如果抛开身份,咱们的成就未必有朱公子高。”“那时候我们还不服,现在服了。”
“五妹说的不错,朱公子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们的目光放在应天徐家的一亩三分地,你的目光可能已经放眼天下了。”“你不和我们计较也是对的,因为我们也不配让你太过于耿耿于怀。”朱怀有些蹙眉,有些想不通徐家兄弟此行所来的目的。“两位小公爷,究竟想说什么?”
徐家兄弟朝后看看,见无人,便站起身,走到朱怀身旁,抱拳,深深弯腰。朱怀忙是起身:“两位小公爷,此番大礼不是折煞我了?”徐家兄弟摇头苦笑,对朱怀道:“朱公子,有件事想求您。”朱怀道:“你且说说看。”
徐膺绪沉默一下,咬牙道:“我们知道你和五妹的情谊,我们也感知到,徐家最近可能会有麻烦,会有危险。”“我们也不清楚皇爷的刀,什么时候会落在徐家头上。”
“我两兄弟以前有些看不起朱公子,今日给朱公子行此大礼,忠心的悔过我们过往的有眼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