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爷爷，你哭啦，大人不能哭鼻子，丑。”
听着童言无忌，朱元璋心里十分酸楚，想接过朱文墘抱在怀里，看着小胖纸的体型，朱元璋还是选择放弃。
葬礼需要很长时间，从开皇陵、入葬、下碑、放炮、烧纸等等。一切做完，等蓝玉一行人再下山，已然到了中午时分。
朱元璋看着山腰上的白烟，眼神迷离，久久不愿离去。“皇爷爷，葬礼仪式完了。”
一代天骄永乐皇帝，以这种悲壮的方式，彻底告别了大明这个历史舞台。半生征伐戎马急，世间再无永乐帝。
朱元璋拿着手绢的手握的很紧很紧。
当最后一口气放下之后，老爷子已经彻底快要不行了。“回宫。”
朱元璋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朱怀似乎看出老爷子快要耗尽了身体最后一丝灯芯，忙不迭对周围道：“回宫！快！”，众人似乎感知到什么，纷纷围了上来。
“都愣着干什么？走！回去！”朱怀大吼。
众人不敢怠慢，抬着朱元璋朝紫禁城走去。
轿子内，朱元璋闭起双目，有气无力，呼吸有些微弱。
不知不觉间，朱怀和朱允熥已经泪流满面，两人都不敢去看朱元璋，皆都将头颅望向轿帘外。
倏地。
朱怀眼眶猛地瞪大，痴痴的望着一处小摊，似乎被电流击了一下，整个人僵硬住了。朱允熥有些好奇，轻声问朱怀：“大哥，怎么了？”
朱怀没有回答，小声道：“我马上回来。”他匆忙下了轿子。
朱允熥挠挠头。
皇爷爷如此关键时刻，大哥去哪儿？怎么了？
朱怀发疯一般朝后跑去，来到一处摊贩，认真的看着摊贩手中的匕首。这是-
犀生角匕首！
是朱元璋送给朱怀的，独一无二！
后被朱怀送给了宁沐雯！也是独一无二！不可能，不可能！
朱怀之所以不顾老爷子的病危，发疯一般跑下来，就是因为看到此物。他不想在后悔了，天大的事也该有时间去耽搁一丁点时间。
他定定的站在小摊贩前，全身都在激烈颤抖。那摊贩看朱怀的样子，略显紧张。
对方穿的锦衣绸缎，一定非富即贵，绝不是他能得罪起的人物。“贵......贵人这是......需要什么东西吗？”
朱怀猛地反应过来，眼眶血红，更是将摊贩吓的不轻，连连后退。
朱怀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忙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拿起犀牛角匕首，低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他怕知道答案，又特别想知道答案，神色有些紧张，嘴唇都在颤抖。可是时间不多了，他怕老爷子撑不住，又不得不抓紧询问。
那摊贩听着朱怀颤抖的话，忙不迭道：“这个吗？一个姑娘过来换钱的。”朱怀：！！！
他已经不知是惊还是喜，激动的道：“你给她多少钱？”“十个钱。”
!
朱怀怒目圆瞪，小摊贩连连后退，惊恐的道：“贵人饶命。”
朱怀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道：“这么好的匕首，你给了十文钱？”
摊贩似乎受到惊讶，说话有些不利索，道：“贵人......小人，小人做生意的......自然是压了许多价，而且那个姑娘......好像，好像很缺钱的样子，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骗了她？”
朱怀握紧拳头，咬着牙质问。“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
朱怀从怀中掏出十文钱，丢给摊贩，拿着犀生角匕首转身便走。
他并没有在此纠缠很久，即便内心一万个留恋不舍，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个人力量有限，也查不出来什么，知道这一点希望就够了。
他迅速追上御辇，找到何广义，将犀生角匕首拿出来。
何广义猛地一个激灵，狐疑的看着朱怀，颤抖的道：“皇上，这.....这这。”朱怀道：“在后面东向第三个小摊，你先莫回宫，去打听打听。”
何广义激动的喝道：“好！”“来几个人，跟本官走！”
何广义风风火火离去，朱怀重新上了轿子。车队很快抵达紫禁城。
百官默然的跟在队伍后面。
朱元璋被朱怀和朱允熥搀扶下轿。“不去武英殿啦，去太庙。”
朱元璋中气十足。
朱允熥一喜，拉着朱怀道：“大哥，皇爷爷，皇爷爷他好啦？好啦！”朱怀神色黯淡，看着朱允熥，低声道：“回光返照。”
简单的四个字，让老三朱允熥如坠深渊。朱怀拉着朱允熥：“不要去打扰老爷子。”
当朱元璋最后一件心事了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遗憾，可以安安心心轻轻松松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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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阳光从天空中垂直照耀在众人脸上，所有人面色都显得无比沉重，跟着朱元璋一步步朝太庙走去。
太庙前的御前广场十分静谧，广场上插满了旌旗，此时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朱元璋放开了朱怀，一步步走在空旷的御前广场上。
周围太监和宫女都被禁军围住。
百官们此起彼伏的赶过来，默然的列队，左右站定，痴痴的看着空旷的御前广场中间的那个孤独的老头背影。
朱怀于心不忍，对老三道：“去，通知所有妃子、公主、子嗣，皆来此地。”朱允熥想哭，已经站在原地动不了了，还是朱怀摇晃了几次，他才反应过来。“好......好！”
朱允熥抹了一把眼泪，迅速离去。
少顷，朱元璋的所有妃子、子嗣都已经聚在太庙前的御前广场中，默然注视着前方的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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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步履维艰，走的很是缓慢，那空旷的广场，此时都是老爷子一个人的舞台。
他抬起的每一步，都需要剧烈呼吸和喘气，每一步抬起，都那般的费力，好似人生中的最后一步。
可他依旧倔强，依旧努力的挺拔腰肢，告诉后面臣僚，告诉天下万民，他的尊严，不容许任何人践踏。
他还是那个铁血的帝王，还是那个开辟大明帝国的一代洪武帝王！只是，他分明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啊！
每一步都那么艰辛，那么不屈，那么壮观！
看着广场上那孤独的背影，倔强的脚步，挺拔的腰杆，群臣无不心中一酸，纷纷落泪。朱怀旁边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檀儿、徐妙锦、胡青璇、几个小家伙，皆都来了。几个女眷已经泣不成声，纵是朱怀乃大明建平帝，此时都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都知道，这个老头，要告别历史舞台了，要进行他人生最后一次的祭祀！
英雄迟暮，豪杰凋零，弥留之际，仍旧像个战士一般，不屈的对抗岁月轮回，生死命理。阳光洒在朱元璋的背影上，老爷子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倔强，那么的悲壮！
朱元璋跨出的每一步，都道尽了一辈子不屈，一辈子强硬，一辈子铁血し太庙的台阶很高，很长。
朱元璋气喘吁吁，看着天空，然后费力的抬脚，可始终对抗不了命运，如此试了好几次，脚如何都抬不起来。
吕芳落泪了，走过去，欲搀朱元璋上阶梯，“老皇爷。”朱元璋厉声高呼：“滚开！”
“咱的祖宗，咱自己祭拜！”
没有什么，比朱元璋的尊严更加重要土！
第960章 一个时代的落幕！
第一个时代即将落幕，属于洪武的传奇一生，也已经要走到尽头。
朱元璋费力迈着台阶，如此往复，纵不可得。
当年，太庙的台阶，他能轻松跨上几步，甚至总对工部说太庙台阶设计的不合理。到现在，朱元璋终于明白，工部是为何要这么设台阶。
因为......有些人能轻松迈过，有些人却觉得它就像一道天堑。无疑，现在的朱元璋便是如此。
这台阶，好像是他霸气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敌人。
当年，他从没有对任何敌人屈辱过，服软过，现在，也是一样！朱元璋眼中再次恢复了霸气。
努力的抬脚，只是上了一步，便觉得气喘吁吁，口欲吐血。他双手拖着膝盖，继续挺拔腰杆。
一步，一步，吃力的朝上迈去。可是，终究对抗不住命运。
老爷子家在台阶上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将其吹倒在地。“咱是朱元璋！咱不会屈服！”
“七一零”朱元璋霸气呼喝，如洪钟大吕，在紫禁城荡气回肠，经久不衰。可是在这之后，朱元璋望着上面一望无垠的台阶，眼神还是黯淡了起来。少顷，一只手拖住朱元璋摇摇欲坠的腰间。
朱元璋刚要喷发怒火，就见朱怀满眼通红的站在旁边。
“皇爷爷！有迈步过去的坎儿，不是说让孙儿一起陪你迈过么？为什么现在就忘了？”
朱元璋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我朱元璋最出色的孙子！我朱家的骄傲！中！陪咱走这最后一程！跨过阻碍，征服一切！”
朱怀心情沉重到了极点，搀着朱元璋，一步步，重重的迈过一百零八层台阶，每一层都代表着帝王皇权。
终于走到最上面。 朱元璋缓缓转身。 朱怀跟着朱元璋转身。
两代帝王，一同俯瞰着高高台阶下的众生，那般霸气，那般倔强。“这是咱的江山！这是朕打下来的江山！”
朱元璋霸气挥手，垂直落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悲呼，声音直冲云霄！
朱元璋转身，朱怀已经递过来三柱清香。点燃，白色烟在空中飘散。
朱元璋弯腰三拜。
“祖宗保佑，大明未来风调雨顺，帝国永存！”
朱元璋一字一顿，说话虽然费力，但依旧字正腔圆，霸气十足。朱元璋侧目看着太庙旁边的功勋庙。
“三十年功名尘与土，他们，有的先咱一步而去，有的，被咱杀了，是非功过，后人评断!”
朱元璋朝着功勋庙内的开国功臣像高拜。
“咱起于微末，生于农家，匹夫存志，终一日扶摇直上，俯瞰天下！”“咱一生光明磊落，为咱汉家人打出一片国土，打出一方安宁！”
“咱不求功过，不求史书，但求问心无愧！”，
“咱一辈子爱民如子，期寄后代遗咱之志，以民为要，善待得之不易的汉家江山！”
朱元璋每一句话，都宛如一柄敲击洪钟的锤子，震荡在群臣和后宫所有人耳旁，久经不衰。
朱怀已经退居到一旁。
高高的太庙阶梯之上，只属于朱元璋一人的舞台。可是，高处不胜寒。
他的身影显得那么悲呛那么孤独。
一辈子使尽心机，治理百姓容易，治理群臣难，坐在高位，每一日如履薄冰，每一日需要耗尽脑汁治理群臣。
他太孤独了。
然，这份孤独，随着朱怀的出现，缓缓消散。人生的最后五年内，他获得安宁。
他满足了。
没有一个帝王能做到他朱元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