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游走于六国之间的时候,名利之徒这个称号格外好用。
大家都是名利之徒,搅合在一起的时候非常亲近。
对送礼收礼,不怎么排斥。
跟张仪那个名利之徒一样,姚贾也有实现一腔抱负的心思。
大秦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所谓的周游列国,游不是关键,关键问题是求取官职。
诸子百家的夫子、士子们周游列国的过程,其实是求官的坎坷路径。
可惜。
六国权贵们把持了几乎所有官职,留给寒门士子的都是些出力不讨好的位置。
闻名天下的荀夫子,跑到楚国也才争取到个县令当当。
还倍受屈景昭三家排挤。
最后不得不挂印而去。
其他士子,能求到小吏的位置就是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了。
山东六国没有寒门士子的上进之路(这个寒门是地方小权贵的意思,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寒门。大秦的普通老百姓叫黔首。)。
只有大秦不一样。
六国的寒门士子跑到大秦,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学上位。
甚至,位居三公。
姚贾想不通,怎么会有身居高位的寒门士子背叛大秦。
简直不可理喻。
他这种擅长搞阴谋诡计的人,任何时候,只要嗅到阴谋的味道。
马上就能寻根朔源,找到阴谋者的方向。
秦王异常的举动就是信号。
为大秦出使几十年,他什么时候半路被召回过?
别说是他了。
大秦所有的使者,从来没有发生半路召回的事。
听到信使说出来意的一瞬,姚贾已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甚至阴谋来的方向。
没什么可意外的。
他在谋划着在齐楚两国的老友之间挑拨离间,使其反目成仇的阴谋。
那么,齐楚两国的老友,肯定也在谋划着怎么把自己弄死的阴谋。
打了一辈子交道。
谁还不知道谁呀?
他所虑者,是这个甘愿替齐楚两国卖命的内贼。
内患不除,大秦难安。
姚贾从不怕自己违背秦王旨意会被降罪砍头之类的事。
尤其是秦王政。
六国之人虽然虎狼之秦,虎狼之君地嘴上叫着。
但,论到对士人最尊重的君王,却莫过于秦王政。
只要你做对事情。
嬴政就不会降罪与人。
即便有损自身颜面,秦王政也会唾面自干,依然笑嘻嘻地把功勋之士放到最关键的位置上去。
不吝赏赐。
儒家士子的嘴巴够臭吧?
来到雍城,依然被奉为博士,赏赐财货让他们一边骂秦王,一边做学问。
价值比金饼贵重三倍的宣纸,秦王政舍不得自己用。
却一股脑送到雍城。
只是怕翻动竹简累到夫子们。
而秦王自己则每天批阅奏章五百斤!
别说看了。
仅翻看竹简,就累得够呛。
试问,山东六国中,有哪一国君王能做到如此胸襟?
前推五百年。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也是姚贾敢装醉耍花招不奉诏去邯郸的主要胆气。
他是踏实办事的人。
只要把事情办妥,其他事都好商量。
包括违抗王命!
“上卿,有消息了。”
夜半时分,文斌黑灯瞎火地进门,也不点灯。
摸索着坐在软塌旁,详细汇报套话所得:“从咸阳到邯郸的信使每日不绝。”
“上至国师、相邦,下至郡县后宫夫人,均有奏报密信递送。”
“我王日阅奏章五百斤。”
“且不含纸张、锦帛书写的密信。”
“大王勤政远胜往日。”
“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唯一比较奇怪的是,平日里赋闲在家的昌平君也上奏了,还敬献了一箱大礼。”
昌平君?
这人不可能是内贼啊!
除非,楚王想传位给他,否则楚国根本拿不出使其动心的财货。
姚贾大吃一惊,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听文斌细细讲下去。
讲跟信使套话的细节。
两人研究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无法锁定怀疑目标。
只能商量着怎么应对信使明天代王传诏的事……
清晨。
文斌忧心忡忡地从姚贾居住的房间出来,向信使宣布了个坏消息:“上卿大人昨夜中邪,已经口歪眼斜,无法奉诏。你还是回邯郸复命吧。”
“大人莫要诓我!”信使急得跳脚:“昨日里,姚大人还去齐国相府赴宴饮酒,今日怎么就中邪了呢?”
“你且去看!”
打开房门,文斌一把把信使推进去,让他自己看。
果然。
软塌上的姚贾面目全非,嘴巴歪在一边,滴滴答答地流淌着口水。
双眼浑浊,泪水连连。
信使亲眼看到上卿姚贾的病症,只能半信半疑地骑马返回邯郸。
四日后。
嬴政被信使带来的消息气乐了:“中邪?”
“寡人倒是觉得你才中邪了!”
“滚去临淄!”
“把姚贾那条老狗从软塌上拽起来,就说寡人思念日盛,恨不能背生双翅飞去临淄看望他。”
信使:“……”
都是大人物,俺不敢骂娘啊!
没办法。
只能乖乖听话。
找中车府人讨要了辆马车,一路疾驰六天,赶至临淄。
这一回,他无论如何也要把姚贾从软塌上抬起来放上马车。
再拉回邯郸。
上卿大人得罪就得罪了。
大不了挨顿板子。
得罪了大王,搞不好就要去修一辈子的路。
或者是修陵。
然并卵。
做足充分准备的信使,十二天之后又回到了邯郸。
哭丧着脸向秦王禀报:“王上,不是小人不尊王命,是齐国的丞相府实在难进啊!”
“上卿姚贾大人就躲在里面。”
“他不出来,小人也没办法。”
“……”
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两趟。
不但没召回姚贾,反而被姚贾反复戏耍。
嬴政的心火直冲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