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在母亲赵兰的叮咛声中,朱七牛背着小挎包和小胖齐德一起出门了。
这也是朱七牛生病以来第一次离开家,之前都是在家里活动。也就是朱家地方够大,院子多,否则朱七牛跟坐牢也差不多了。
一来到大街上,朱七牛老欢快了,跟出窝的燕子似得,走路都不带正经走的,走几步就开始跑,或是蹦蹦跳跳,好几次都差点摔着。
看见好吃的,他从包里掏出钱就是买买买,然后分给表哥和齐德一起吃。
看见好玩儿的,他从包里掏出钱就是买买买,然后……自己留着玩儿。
有的拿不了的大玩具,就让人送去朱家臭豆腐铺,反正都是街里街坊的,也不存在收了钱不送货的情况。
看见好看的小姐姐的,那就多看两眼,这个可买不了。
就这样,三人一路到了县学,正赶上另外一波学子过来。
一瞧朱七牛这个头,就算是不认识他的学子,也能猜到他是谁。
学子们立刻激动了。
“哇,是朱七牛,他终于来上学了。”
“听说他之前病了,县学的老师都老遗憾了,恨不得赶快见到他。”
“那可不嘛,他可是天下第一神童,就他在府试上的答卷,我感觉拿到会试上去都未必会被刷下来。”
“他写的几首诗我都好喜欢,不知道能不能请他亲笔抄一首送给我。”
“……。”
第54章 行迷学海尚茫茫
虽然对朱七牛很好奇,但学子们并没有贸然上来搭茬,更不存在有人看不惯他,故意找茬儿。
好歹也是皇帝的座上宾,去京城那么些次,动不动就住在皇帝家里,哪有那么傻的人来找朱七牛的茬儿啊。
那种无脑棒槌一样的角色,只存在于话本小说里,正儿八经的日常生活里很难碰到。
不过嘛,这些学子实在是对朱七牛太过感兴趣,所以还是采取了迂回的计策。
即先跟已经在县学读书一段时间的小胖和齐德打个招呼,然后顺势簇拥了过来,以朱七牛为中心朝着县学走去。
都是年轻人,在一起走着走着,聊着聊着,很容易就会熟络起来。
很轻易的,这些学子跟朱七牛互相认识了。
他们中当即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跟朱七牛求字留念了。
对此,朱七牛倒是无所谓,但小胖帮他全挡了回去。
等跟这些学子分开,小胖带着朱七牛来到戊室,这才低声解释道:“表弟,人心难测,你还是别这么单纯比较好,且不说你今天满足了他们的请求,他们会不会得寸进尺,就算他们过了今天后都不找你了,其他人得到消息,能不也来找你求字吗?若你每个人都给,你自己累不说,你的字也会变得烂大街。若你不给,难免有人心生怨恨,还不如直接一开始就拒绝,惜字如金。”
齐德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墨宝这东西,不能随便留的。”
朱七牛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你们是又想起在怡红院留下墨宝的事儿了吗?”
“咳咳,表弟,只要不提怡红院,我们还是好兄弟。”
“七牛,我也是这样的看法。”
朱七牛:(O_o)??你们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随着开课时间临近,戊室里陆续又有其他学子过来了。
见到朱七牛,这些学子的反应也没强到哪儿去,除少数人外,都老激动了。
然后便有一部分人过来搭话了,也有人仗着是同窗想要求朱七牛的墨宝,更过分的还提出他下次去京城见皇帝时带自己一起去,可以说是相当没谱了。
朱七牛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好在小胖作为表哥还是够格的,一力担了下来,把朱七牛保护的好好的。
闲下来后,朱七牛开始打量自己接下来需要待一段时间的教室。
县学乃是溧水唯一的官方学校,规模比起一般的私塾可大太多了。
不仅所有桌椅板凳之类的样式颜色一模一样,教室的装饰也更加有格调,每间教室对开的窗户就有八个,面积相当大,地面铺的全是厚地板,踩在上面‘哒哒’作响,很有氛围。
而据朱七牛所知,像这样的教室,县学足有五间,加上饭堂、先生的公房等等,组成了一个五进大宅院,比起县衙都要气派。
据小胖给七牛的讲解,这五个教室跟大河村私塾的甲乙丙丁四个教室差不多,也分成了甲、乙、丙、丁、戊五个教室,每个教室的教授进度都不同,戊室最基础,还在教四书五经,甲室则主教策论和时政。
只要考核通过,学子们就能去更高级别的教室接受教导,层层递进。
正因如此,他们在门口遇到的几个学生才不会一直跟过来。一般而言,学生没事是不会去别人教室串门儿的。
来的路上,小胖还跟朱七牛说过,虽然因为府学更好,所以大家更愿意去府学,但县学也有县学的好,竞争压力没那么大,离家近等等,自洪武十年开始,溧水县学倒也积累了一些学生。
所谓积累,并不是先生们把学生捏在手里不放出去,而是大部分学生要想去参加院试或乡试,需要先通过考核,这种考试名叫录科。若是连录科考试都通不过,那也不用去科考场上浪费时间了。
若否,大家一窝蜂涌上去,考场都不够用了。
许多学生通过不了录科考试,没法去科考,自然就被留了下来。
除录科外,还有一场意义差不多的考试,名叫录遗,意为录取遗失在科考之外的人才。
若是录遗也过不了,那可就危险了,在县学之中会被降班,甚至会被开除出去,剥夺功名。
录科和录遗是针对秀才功名的人,只有过了才能参加乡试,像朱七牛这样的童生却也差不多,只不过录科和录遗是由朝廷那边派专门的考官来考,而朱七牛他们是县学的先生出题,只有过了考试才能参加接下来的院试。
毕竟童生都还不够资格参加乡试,更别提中举做官,对于朝廷而言,也就无所谓学识究竟如何,不值得兴师动众。
而对于朱七牛来说,却是免了县学内部考试这一趟,作为府案首,他完全可以直接参加院试。
同理,齐德也可以免于考试。小胖嘛,就没这个资格了,谁叫他是这次府试的倒数第一童生。
既然县学里有一批凑数的童生,自然不能让童生跟秀才们分在一个教室,所以朱七牛他们待得这个戊室全都是童生,之前那三个羞辱过朱四虎的县学学生也是出自这里。
其余四个教室里的学子则都是秀才,总人数不算多,就几十人而已,有的学生在洪武初年就中了秀才,一直没有勇气考录科。
就在朱七牛脑海中思考着自己啥时候才能中秀才时,上课时间到了。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头上头发没剩几根的先生走了进来。
小胖等连忙站起来给先生行礼,朱七牛也有样学样的鞠了一躬。
先生淡然‘嗯’了一声,视线扫过全场,忽然就看到朱七牛了,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你是朱七牛?”
“回先生的话,学生确实是朱七牛。”朱七牛抱拳回答道。
“好,你来了就好啊,我们这些先生可都早就盼着你来了。”
“学生……惶恐。”
“哈哈哈,你可是天下第一神童,不必惶恐,再说了,你在府试上的两篇文章我们也是看过的,写的很好嘛,宋先生还在你家?”
“是。”
“那就好啊,上完课,回到家,记得跟他讲讲我们这些先生教的课,若是我们哪里讲错了,你代为请他指点一番,等来日你到了县学,可以跟我们说一声。”
“学生知道了。”
先生笑的更开心了。
好一个乖巧的孩子!
孺子可教!
第55章 教死书不如无书
山羊胡先生开始讲课。
讲的乃是论语第十三篇。
朱七牛虽然早就能闭着眼睛背论语及其注解,但还是听的很认真。用宋先生的话说,这叫集思广益。
毕竟论语流传这么多年了,不同的学派、大儒以及学子都看过,大家性格不同,阅历不同,最终导致见解不同都很正常。没准知名的大儒反而理解错了,刚读书的士子反而理解对了呢?
这又何尝不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这一堂课差不多是半个时辰,朱七牛虽然不至于听的如痴如醉,但属实没有开小差。
先生一边讲课,一边时不时扫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心里暗暗肯定。
下课后,先生下去休息,学生们则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笑起来,也有人不动如山,继续读书,当然也有去院子里玩儿,或是结伴尿尿的。
朱七牛不想尿尿,也没有看书,只是感觉略微有些饿,于是从书包里掏出点心吃了起来。
得知他终于来上课,县学其它教室的学子老感兴趣了,不少都过来扒门扒窗,偷瞄他。
戊室也有部分学子故意在朱七牛身旁晃来晃去,跟看耍猴儿似得。
朱七牛恍若未觉,眼里只有点心。
休息时间过后,又来了另一位先生。
这位先生教的是孝经,上课后,他毫不废话,领着学子们就开始读孝经,读了一段后又开始读注解,然后或点人朗读,或点人背诵,一点书本以外的话都不带讲的。
这样的课无疑是乏味的,朱七牛听的瞌睡都来了,小脑袋不时点两下,跟小鸡啄米似得。
先生看见了,也不多说什么,视若无睹。
到了下课时间,先生毫不废话,拿起孝经就走。
朱七牛在课堂上虽然犯困,也没敢真的睡觉,先生这一走,他可算是解脱了,趴在桌上就睡了过去。
就……挺助眠的。
过了不知多久,朱七牛被小胖摇醒了。
“七牛别睡了,第三堂课开始了。”
朱七牛‘哦’了一声,擦了擦口水,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不久之后,第三位先生过来了。
这位先生教的是尚书,和之前那位先生一样,他全程一丝不苟的领着学生背诵、朗读,教的课毫无趣味性。
朱七牛再次半睡不睡起来,难受的很。
好不容易把这节课也给熬过去了,朱七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要再睡一觉。
小胖跑过来把他扶正了:“别睡了表弟,散学了。”
朱七牛大喜过望:“散学了?”
‘deng’的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朱七牛背起书包就要回家。
小胖拉住了他:“只是上午的散学而已,不是下午散学,还不能回家,之后的时间是用来吃饭、休息的,过不多久又要上课了。”
朱七牛郁闷的‘哦’了一声,爬上凳子,往桌子上一趴,像条咸鱼,小声嘀咕:“宋先生平时也不是这样上课的啊,就连我在大河村私塾的李先生,讲课也没有这么枯燥,这两位县学的先生不去当和尚念经,真是浪费人才。”
小胖苦笑道:“要是每个先生都有宋先生的水平,那大明的学子岂不是个个都能考秀才考举人甚至中状元?你还是早点习惯吧,以前我们读的那个私塾里有个张先生,他说话的语调十分奇怪,半死不活的,每次他领着我们背书时,我们都感觉像是要断气似得,那才叫难受。”
齐德道:“小胖说的没错,大部分先生都是这样教书的,所以大部分学子最后也只知道死背书而已,估计就连这些先生当年当学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跟他们的先生学的,这话咱们自己说说就算了,可别传出去,太得罪人了。”
朱七牛嘟了嘟嘴:“这样看来,不知有多少学生被先生给耽误了,怎么第一堂课的先生不这样?”
“哦,你说萧先生啊,他可不是一般先生,听说前元时他可是个官儿,只不过后来得罪了人,就被贬官了,到了洪武一朝,本来朝廷有意让他当溧水第一任知县,只不过他身体不好,自己也不想那么操劳,就给推辞了,像这样的人,岂是一般先生能比的?”齐德从课桌里拿出两个凉馒头和一小碗凉菜,一边吃一边解释。
朱七牛看了眼他的午饭:“你就吃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