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和朱四虎早就在这里等着了,齐德接过两个装物资的篮子,带着朱七牛上了驴车,朱四虎随即一甩鞭子,赶着驴车往考场而去。
到地方后,走完该走的流程,朱七牛等考生这才各就各位。
等了好一会儿,两位总裁定下了第二场考试的题目,包括精义题、时政策论、敕·诰·诏·判·表等等。
对朱七牛来说,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没啥难度,按照先生们教的答就是了。
反倒是之后八顿饭该做什么比较伤脑筋。
毕竟在这个小地方一窝就是三天,吃喝拉撒都不自由,手脚都要僵硬了,若再不搞点好吃的来调解下心情,那真就是煎熬了。
让朱七牛和全体考生乃至考官、皇帝都没想到的是,考题下放后两个时辰都没到,天上忽然下起了春雨。
春雨贵如油,对于今年的春耕指定是很有好处的,按理说该高兴才对。
可是对于考生们来讲,这场雨却下的太不是时候了。
只因考室只有三面是墙,面朝的那一面压根就是空荡荡,连个门都没有。
而下雨肯定不只是下雨,还会刮风,风一刮,雨便难免飘进来,人冻到了还是其次,试卷一被打湿,便几乎意味着过不了关了。
毕竟卷纸都是有数的,正好够答题,若是有时候字稍微写大了,卷纸都不够用。
随着卷纸被打湿,用不了了,答题自然写不完,又岂能有好成绩?
就算勉强把卷纸晾干,再往上写字,写出来的字也会因为卷纸皱巴巴而不美观,会被考官认为是敷衍、不尊重,那评分上可想而知不会高。
这种情况因此也被考生们称作天灾,和某位考生引发火灾、导致其他考生受连累是同一层次的灾难。
许多考生不由的惊呼连连,连忙用身体护住考卷,并将考卷往里面挪动。
相较于其他考生来说,考室小,考试规则死板等问题对朱七牛来说不是大问题,反而更占便宜,更容易出头,是一种好运。
但是这一次,朱七牛的好运似乎也用完了。
下雨的时候,朱七牛正在伏案打草稿,天上忽然就飘起了雨,他一时不妨,直接被打湿了大半草稿纸。
好在他头一天一般只是打草稿,中间那一天才开始正式答题,所以把卷纸放在了其它地方,卷纸因此得以保全。
“呀,下雨了。”
朱七牛顾不上保护稿纸,整个人连连往后退,生怕被打湿了身体。
忽然,又一股微风起,吹在朱七牛身上,冷的他打了个哆嗦。
他那仅剩的一点干稿纸也因为这阵风而全部打湿,有的粘连在了一起,有的干脆粘在了案桌上。
朱七牛顾不上其它,连忙把五更鸡给点了起来,考室内这才温暖起来。
“草稿纸用不成了,打不了草稿了,看来只能在心里多加思考,争取尽量直接在答题纸上一次写对。”朱七牛暗暗想道。
于是乎,朱七牛将趴在案桌上写字改为了趴在床上写字。
反正他个子小嘛,考室的长度则差不多是一个成年人的身高,对他来说大得很,只用后半段也足以。
只不过这样终究没有趴在桌子上写舒服,最终写出来的字嘛……可想而知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就这,也超过了大部分学生。
整个考场之内,但凡是喜欢先打草稿后答卷子的,被打湿的只是草稿纸,还算无伤大雅。
可那些一开始就喜欢在卷子上答题,或是喜欢一边打草稿一边答题的学子,那可就惨了,他们被打湿的直接就是答卷!
可以预料,除非是那些拥有保存完好的卷纸的学生都答得不咋地,否则这些答卷打湿了的学子是绝不可能考上的。
朱七牛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带了足够的炭火,他也没有被雨水打湿身体,驱寒保暖不在话下。
而那些因为家境贫寒而没有带太多炭火,或是那些试图用身体挡住雨水、保护答卷的,但凡身体差点,风寒是肯定的,严重的搞不好还会死人。
毕竟考生进了考棚,外面便落锁了,三天之内不会打开,更不会有医生来给他们看病、抓药,考生只能自己扛。
考场里的种种情况,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能想到,比如赵兰、朱四虎,比如朱元璋、马皇后,比如太子、太子妃,再比如黄王氏。
而在黄王氏的告知下,黄月英也知晓了。
他们自然就难免会担心。
皇帝一家更担心的不是朱七牛,而是这场会试,他们很怕这场会试会因为这场雨而办的虎头蛇尾,收不到好的卷子,录取不到好的学子,最终闹出笑话。
赵兰跟朱四虎则更加担心朱七牛的身体,生怕他会生病挨冻。
而在黄家,坐在炭火前安静看着书的黄月英却连自己把书拿倒了都没察觉到,只因她满心想的都是朱七牛可不要感染风寒。
黄忠明瞧见了,一阵偷笑,结果被黄月英察觉到了。
‘啪’的一声,黄月英把书砸在了黄忠明背上。
虽然因为天气冷,黄忠明穿的够多,黄月英也没太用力,所以他根本不痛,但是,黄忠明还是被小姑吓到了,‘嗷’的一声哭了起来。
黄月英:╭(╯^╰)╮
第114章 人有悲欢离合
到了第二天,天上还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时不时还‘呜呜’刮起一阵风,老冰凉了。
满京城的人都不由得在早上起来后加了件衣服,就连一向自负身体倍儿棒的朱元璋也不例外。
武英殿中,吃过早饭后,朱元璋便开始日常批阅奏折,在其身旁,一个铜制炉子正燃烧着炭火,带起的热风时不时吹动桌上的奏折。
忽然,朱元璋叹了口气,脸上带着苦恼的神色。
一旁的朱标本来正在回复河南左布政使万三重关于今年春耕的奏折,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父皇,你怎么了?哪里出天灾了吗?”
朱元璋摇头:“没有,就是一想到本次会试,咱就有点闹心,据锦衣卫密报,考场里头相当一部分学子都感染了风寒,头重脚轻,咳嗽打喷嚏,还有一部分答卷被打湿,自觉无望考中,干脆选择埋头睡觉。估计这第二场的考卷到时候肯定会十分难看,白瞎了朝廷和士子们的三年等待,也浪费了咱的期盼啊。”
朱标追问道:“那父皇的意思呢?明年开恩科加试一场,还是宣布本次考试作废,重考一次?”
“科举靡费劳众,加恩科就不必了,至于考试作废嘛……也没有这样的成例啊,若是到时候天气还不好又该如何?”
朱标笑的冷酷:“既然如此,就这么着吧,这第二场考试也未见得就没有不错的答卷。”
“哦?”
“若是依儿臣之见,第二场会试考试上上者,当取那些答卷干净整洁、答得又好的学子,其次为答得好但答卷有损的,其次嘛,取答得好但答卷不够,用草稿纸顶上的,若人数还不够,则取那些答得好,但答卷不够的。”
朱元璋想了想,哈哈大笑起来:“说的不错,科举取士的目的不在科举,更不在成绩,而在于选取有用的人才,若是那些答得好、卷子也没被雨水破坏的,不仅实力强,运气也好,自然该为上上之选。
其次为卷子被打湿,但依旧答题者,因为他们懂得退而求其次的道理,这样的人若是当了官,不容易被腐蚀,也不容易变节,而那些用草稿纸替代答卷的,则说明其头脑灵活,懂得变通,也算是不错的人才。
那些答卷不够用了,就干脆有多少答卷就写多少的,虽然运气差了点,也比较死脑筋,但到底比那些一开始就放弃的人强得多。
做人也好,做官也罢,艰难困苦何其之多,哪怕是咱这个皇帝,不也因为想拿下丞相之位而被胡惟庸恶心了好几年吗?他们凭什么在这点小事上就退缩放弃?这样的人,就是才学再好,咱也不稀罕。”
朱标笑道:“父皇既然已经有决定,不如尽快把考核方法教给两位总裁和其他考官,让他们照此行事,再汇总其它两场考试的排名来定下总排名。”
朱元璋道:“不,依咱看来,第二场考试的排名要更加重要,总排名当以这场考试的排名为主,除非第二场排名靠前的考生在第一场和第三场的排名太过靠后,否则一律录为贡士,而第二场排名靠后者,则无论第一场和第三场考的多好,一律不要。”
“父皇圣明。”
……
皇帝担心这次没法正常取士,两位总裁也是同样,他们更担心事情办砸后皇帝会下令惩处自己。
那他们又岂会反对皇帝亲自下发的取士方略呢?
照做就好啦,反正是皇帝的意思,就算错了皇帝也不会好意思提。
每个月就那么点俸禄,没必要太拼命。
到了第二场会试考试的第三天,太阳终于出来了,温度随之上升。
不少考生都赶忙将答卷拿在太阳底下晒了起来,同时不忘抓紧时间答题。
相当一部分考生则因为答卷被雨水搞得糟糟的、这里缺个角、那个破个洞,干脆选择了咸鱼,管都不管,睡觉了事。
有的考生自觉无望贡士功名,又后悔又自责,坐着坐着就哭了起来,呜呜咽咽,跟个怨妇似得。
可谓是众生百态了。
出太阳了,朱七牛可太喜欢了,连忙把小桌子又搭了起来,就着阳光趴着答题,别提多舒服了。
到了下午时,朱七牛已然答完题了。
因为没有草稿纸的缘故,朱七牛这回是直接在答题卷上写的,就算错了也没得改,若是检查,知道哪里错了,反而影响心情。
他索性看都没再看答题卷,直接把它收了起来,在阳光底下欢快的做起了饭。
跟他同考棚的几个考生中有三个选择了咸鱼,闻到这股味道后,不禁有些潸然泪下。
就连咸鱼,我们都咸鱼不过人家,我们只是一条……饿咸鱼而已。
咕咕咕。
不久之后,第二场考试放排了,所有走出考场的考生无不一脸颓废,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霉味。
更有甚者,全靠别人的搀扶才能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咳嗽。
咳着咳着,还有人扶着墙呕吐起来,那叫一个凄惨。
忽然,考生中起了喧哗。
“这是有人死了?”
“估计是感染了风寒,生生病死了吧?”
“他没带风寒药吗?”
“谁能想到会突然下雨降温啊,我就也没带风寒药,太占地方了,还不如多带点吃的。好在我带了不少碳,淋雨那天赶忙生了火,不然搞不好我也要躺着出来。”
听到众人惊呼,朱七牛下意识望了过去,只见八个衙役竟然抬着四副担架出来了。
而在担架之上,似乎是躺着四个人,只不过他们身上盖着布,看不清楚。
朱七牛好奇,就要仔细去瞧,齐德连忙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七牛。”
“哦。”
考场外,见有四个考生被横着抬出来了,等候着的学生的亲朋好友们无不心提到了嗓子眼。
朱四虎跟赵兰也不能免俗,赵兰更是眼泪都下来了,生怕其中有一个就是朱七牛。
直到朱七牛蹦蹦跳跳的走出来,赵兰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在朱四虎的搀扶下迎了上去。
“爹,娘,我考完第二场了。”
“好,乖儿子,累了吧?回家吃饭吧。”朱四虎道。
“七牛,你没什么事吧?”赵兰一把将朱七牛搂在了怀里,右手第一时间摸向了他的额头,生怕他也生了病。
朱七牛摇了摇头,乖巧一笑:“我没事儿的娘,对我来说,下雨跟没下雨一样,我带的木炭还有一部分没烧完呢。”
“那就好,那就好啊。”
第115章 棘院抡才取合格
简单交谈了几句,朱七牛便要爬上驴车回家,自家驴车旁边的一辆马车的门帘却被掀开了。
黄月英的身影在门帘后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