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驳吧，朱七牛不敢。那便只能接受了。
“谢皇上。”
朱元璋想了想：“嗯，《诗经》周颂·清庙有言：济济多士，秉文之德，而你就是靠着文才扬名于世的，不如你就叫朱秉文吧。”
“朱秉文，真是个好名字，谢皇上赐名。”朱七牛恭敬抱拳行礼，看起来跟捡到了金子似得，极大的满足了皇帝的虚荣心。
实则，朱七牛是有些腹诽的。
文，又是文，我算是绕不开这个字了。
“七牛啊，你可知咱特意叫你过来做什么？”朱元璋正了正脸色，询问道。
朱七牛想了想，反问道：“是因为那三粒丹药？”
“不错，你给太孙的丹药很神奇啊，只一粒就救好了太孙，你那里还有那样的丹药吗？你就给他三颗，未免小气吧，咱们一家对你多好啊，你就给个几百颗几千颗呗，咱的儿孙多，有备无患嘛。”
朱七牛一脸黑线，几百颗几千颗，你当这是糖豆儿呢？
还对我多好，我为了保护你孙子，打了你儿子，却被你下了牢房，脑袋都差点搬家了。要不是太子和先生想法子，我这会儿坟头草都几尺高了。
朱七牛却也知道，皇帝就是这么个人，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没有了皇爷，就只有这三颗。”
朱雄英瞬间感动了：“七牛你真好，这么好的丹药，你只有三颗，却全给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朱七牛笑了笑：“太孙严重了，你是太孙，干系重大，这种仙丹给你吃才能发挥最大效用。”
朱元璋可不像朱雄英那么天真，一想到这种丹药的疗效，他便忍不住生出贪心，想要把天底下的这种丹药都弄到自己手里来。
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朱元璋皱了皱眉，喝问道：“真的没有了吗？朱秉文，你可不要骗咱！”
朱七牛吓得一哆嗦，但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确实只有这三颗，皇爷，你不会以为这种丹药随随便便就能炼出来吧？它里面用的其它药材但也平平无奇，有银子就能买来一堆，可是……。”
“可是什么？你快说，无论再珍贵的东西，咱也能弄来，咱可是皇帝。”
“怕是难啦，这种丹药的炼制最紧要的药材是一种叫龙珠的东西。龙珠龙珠，顾名思义，就是龙的珠子，虽然实际上我用的那颗龙珠不是真龙之珠，但起码也是蚺蛇或蛟龙之珠，一般人别说找到它了，甚至肯定都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蚺蛇、蛟龙或虬龙等。”
“龙珠？”朱元璋嗤之以鼻：“这世上哪有这东西，要是真有的话，那满天神佛岂不是真的存在？咱这个天子难道真的是天的儿子不成？”
朱七牛摊了摊手：“你看吧，皇爷，连你都不信，何况其他人？所以想再找到一颗龙珠，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我师父说了，他那颗龙珠还是刘伯温送他的，这天底下只有刘伯温精通寻龙之法，如今刘伯温的尸体怕是都烂掉了，就算我们想找，也找不到龙在哪里，更别提炼制新的丹药。”
第176章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朱元璋换了个姿势坐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朱七牛，也不知在谋划着什么，许久后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贫道自然不敢欺瞒皇帝，试问除了这种传说中的东西，还有其它法子能救太孙吗？若论医术，戴爷爷已然是大明之最，我就算医术也有长进，还能超过他不成？”朱七牛道。
“也是啊，戴思恭都救不了的人，却被你提前准备的一颗丹药救了，这也太神了。”说着说着，朱元璋烦躁的挠了挠头：“悔不该不保那刘伯温啊。”
嗯……这句话跟曹操那句‘悔不该杀那华佗’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事儿还要从洪武八年说起。
当时青田先生刘伯温偶感风寒，皇帝派胡惟庸带太医前去诊治，结果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医治过后刘伯温的病反而更严重了。
他后来曾婉转向皇帝说过，这可能是胡惟庸指使太医暗害自己，但皇帝不以为意，认为胡惟庸没这个胆子，后刘伯温病情加深，前后只撑了不到三个月便一命呜呼了。
当然，这些记载都是众人看见的版本，实则情况如何，恐怕也只有皇帝等少数人知道了。
或许是胡惟庸为了替李善长出气，暗害刘伯温？
又或者是刘伯温真的得了重病？谁知道呢。
截至今日之前，朱七牛都是这么想的。
可听了皇帝后面这句话，朱七牛知道，此事另有隐情。
恐怕胡惟庸暗害刘伯温是真，而皇帝怕是早就知道了胡惟庸的恶意，却没有制止，反而放任了胡惟庸的恶行，以至于刘伯温死的不明不白。
听见归听见，明白归明白，朱七牛可不敢表现出来。否则以皇帝的雷厉风行和铁血手段，搞不好自己又要被下狱了。
而在说完这句话后，朱元璋便猛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失言了。
见朱七牛一脸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朱元璋心中一笑。
下了一次大牢后，这小子学精明了呢！
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朱元璋转而询问起有关龙珠的事。
朱七牛知道的也不多，便只挑知道的讲了讲。
朱元璋等人听的大为惊奇。
“这世上真的有龙吗？”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简直颠覆过去的认知啊。”
“可是这丹药的疗效是绝不会错的，咱们都是亲眼所见，不信不行啊。”
“不想诚意伯生前竟有如此能耐，为了筹措军费，竟然斩龙卖，咱们过去对他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啊！”
“……。”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朱元璋随手从桌上又拿起两块点心，分别递给了朱七牛和朱雄英。
两个娃儿接过点心，道了声谢，拿起就吃。
朱七牛吃的正开心呢，朱元璋忽然问道：“七牛，丹药真的只有三颗吗？”
朱七牛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确实只有三颗。”
随即，朱七牛才彻底想明白皇帝的意思。
他这是怀疑我私藏了丹药啊！
好嘛，我只有三颗，都给你孙子了，都没给家人留哪怕一颗，你现在却怀疑我私藏，有没有搞错？
这丹药本来就是我炼制出来的好吗？
我就是只给你们一颗，那也是人情！
果然啦，宋先生几年前的话没有说错，皇帝这种人，或许也会讲感情，但绝不会只讲感情，不宜和他们来往过近，不然伤害的只能是自己。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好在雄英跟他爷爷不一样，不然我以后可不敢找他玩了，太可怕了。
忽然，朱七牛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们皇爷最是疑心病重了，对谁都提着三分小心和防备，锦衣卫密探更是哪哪儿都是，他该不会不信我的话，还要派人去查探一番吧？
我这里倒是问心无愧，家里人更是连这事儿都不知道，可师父那里……还有两颗丹药。
万一皇帝为了他自己的家人多两条命，强行派人去关帝庙搜查，师父顺着他们也就罢了，不顺着的话，岂不是要出事？
万一师父已经把那两颗丹药吃了，皇帝会不会觉得他浪费了丹药，暴怒之下直接下旨杀掉师父？
朱元璋当然清楚自己的猜疑是蛮不讲理，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但作为一个皇帝，作为一个父亲，他才不管那些法律道德呢，他只想多搞几粒丹药到手里放着，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他是这么想的，便习惯性以己度人。所以他虽然并不怎么怀疑朱七牛撒谎，但还是想要一探究竟。
“或许朱七牛为了他自己家人考虑，也想偷偷藏那么两颗仙丹？”
想到这里，朱元璋明智的没有再多问了，朝着马皇后使了个眼色。
马皇后心中叹了口气，有些看不过重八的做法，但还是打算配合他。
微微一笑，马皇后冲着朱七牛说道：“七牛，既然你做了伯爵，又升了官，封了真人，以后就不必一直留在关帝庙了，想去哪里就去吧。”
“那可太好了，多谢皇上和娘娘的恩德。”朱七牛强行装出开心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看出朱元璋的用心。
马皇后又道：“想来这会儿封赏你的圣旨和赏赐都送去你家了，你父母该十分高兴才对，你出宫之后，不必回关帝庙了，先回家里住几天，永乐殿那边就先关门吧，病人那么多，哪有看得完的一天。”
“是，多谢娘娘。”
“再有就是，你爷爷奶奶他们估计很快也会收到消息，你也有段时间没回大河村了吧？所谓衣锦还乡，你到时候就穿着皇帝赏你的蟒袍回村看看吧，也让你的乡亲们跟着沾沾光。”
“是。”
“其实这次皇爷喊你过来，主要还是想多谢你救了太孙，刚才那些话不过是闲话家常，你不要往心里去。对了，你也有日子没在宫里住过了，这段时间以来，太孙可是总在我面前念叨你，今天你便在春和宫住一夜吧，明日让太子派人送你出宫跟家人团聚。”
“是。”朱七牛利索的答应着，心中却是一紧，这是要软禁我吗？
怕我回去跟师父串口供？
唉，这都叫什么事儿啊，难怪人家总说伴君如伴虎，皇帝这种东西，就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想法太有别常人了。
我算是明白刘伯温死之前的心境了！
希望师父那边不要露馅吧，最好是也一口咬定只有三颗丹药，那就万事大吉。
第177章 人心隔肚皮
聊天完毕，朱元璋让太子妃带着朱七牛跟朱雄英回了春和宫。
他们刚迈出殿门，朱元璋马上就喊来了锦衣卫指挥使毛镶，让他派人前去忠义伯府和关帝庙设法打探仙丹数量。
毛镶走后，马皇后叹了口气：“重八，这样是不是太不讲究了？七牛为了雄英做了那么多，还送了三粒仙丹给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这样怀疑他、调查他、试探他，他万一看出来了，岂不是很伤心？
要知道，他已经九岁了，不是当年那个四岁的毛孩子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朱标也有点于心不忍：“是啊，父皇，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封神演义，再加上七牛的诗词集录、医书、考卷，你那家书铺光是刊印这些就赚了最起码上百万两银子了吧？如今你又打算巧取豪夺那不一定存在的仙丹，万一伤了七牛的心，他以后跟我们离心离德怎么办？”
朱元璋苦笑：“咱这也是没办法啊，剩下的两颗仙丹你俩一人一颗，可其他人呢？咱那么多儿子孙子，根本不够分啊。
而且就算是这三颗仙丹能保你们一时，谁敢说以后你们就能一直健康？万一将来你们再生个什么病，到时候咋办？
你们放心吧，咱就是让毛镶去试探一番，其实咱内心里是相信朱七牛的话的，不会让毛镶乱来，若是试探出他没说假话，咱就不再往这方面费心了，直接派人去找龙或是懂得找龙的人。
这次嘛，就让七牛再受点委屈好了，事后他若是询问，你们就代为安慰一下，咱也会再赏他点东西做补偿，所谓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他应该能理解咱的。
咱再跟你们承诺，哪怕七牛真藏了仙丹，查出来后咱也不怪罪他，这总行了吧？”
马皇后又叹了口气：“说什么再受点委屈，我感觉他在你手底下一直在受委屈，你敢说不是吗？
五官保章正都说了，雄英是太子一脉能否正常继位的关键，七牛单是救了他这一命，功劳便已经顶天了，你不会想不到吧？
若是太子一脉不能正常继位，大明那些勋贵和文武百官怕是要除掉一大批才能让新君坐稳江山，到时候万一还是捅出了篓子，搞不好要内乱打仗了，那又得死多少人啦！
可你也只是给了七牛一个不世袭的伯爵而已，这未免太轻了，我都有些替七牛不值。”
朱元璋瞪了马皇后一眼：“你这是妇人之见，咱那是只封了个伯爵吗？不是还封了官儿和真人吗？就连银子，咱都忍痛赏了一千两，这是个小数目吗？”
在这点上，朱标直接站在了朱元璋这边：“母后，父皇这也是用心良苦啊，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伯爵是世袭的话，那等我俩也跟雄英一样发病，然后被仙丹救活后，又该怎么赏七牛呢？一步步加成世袭侯爵、世袭公爵吗？
更别提他还这么小，以后指定还要立别的功劳，要照这么封下去，等到了雄英那一朝，真就只能封王才行了，这不是功高震主吗？
就算到时候七牛没有异心，雄英也不猜忌他，可总免不了有小人想钻空子，故意诬陷七牛，或是撺掇他起兵造反，到时候事情一旦控制不住闹开了，就算七牛啥都没做，照样会受人牵连，惹上嫌疑，雄英又岂能轻易相信他？
到时候雄英是杀还是不杀？若是杀，有恩将仇报的嫌疑，落人诟病，若是不杀，心里头便永远有根刺，多难受啊。”
朱元璋接着道：“标儿说的没错，看来这些年你真是没白学。
妹子，咱这么跟你说吧，有时候帝王故意打压臣子，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就好像咱对汤和、徐达一样，咱何尝不知道他们心里苦，有时候很憋屈呢？
咱也不乐意这样对他们啊！有时候咱真想让他们告老归田，享受荣华富贵去得了，免得将来闹出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害的咱不得不对他们举起屠刀。”
马皇后被说的哑口无言：“行吧行吧，你们爷俩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们，但我话放在这里，就算你们不为七牛考虑，也该为雄英考虑，要是因为你们而害得雄英失去了这个最好的朋友，我可不会饶过你们，勿谓言之不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