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些人跑的跑，冲的冲，冲的人一脸决然，跑的人毫不留恋，饶是朱元璋这种见惯了生死的人也有些肃然起敬。
“嘿，有点意思哈，这帮人若是训练好了，到战场上冲锋或是到锦衣卫里干事，指定比一般人好使，够劲儿。”
看着冲在最前面的朱三牛，毛镶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欣赏：“是啊，太上皇，若是把他们交给臣训练一番，不说他们将来取得多大的成就，但练成一批千户、百户应该问题不大。”
朱元璋‘嗯’了一声：“既是如此，先别放箭，全部活捉，审问一番，看看他们到底是干嘛的再说。”
“是。”
毛镶转身大喊道：“不许放冷箭，尽量活捉。”
一众弓箭兵立刻退了出去。
树林中紧跟着又冲出了五十个身穿盔甲、手拿长矛或弯刀的步兵。
一看这架势，朱三牛等留下殿后的人心知今天是必死无疑了。
他们却不仅没被吓到，反而恶向胆边生，跑动之时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刚一接触，两波人直接悍不畏死的打了起来。
顷刻间就有人见了红。
而在另一边，船上留守的海员早就注意到这边了，连忙起锚，等朱四牛等人上船，架船就要离开。
他们这些散兵游勇，凭的不过是血气和勇猛罢了，哪里明白为帅者的格局？
朱元璋能想不到他们会逃跑？
他们的船不过行驶了三丈来远，便陡然发现海湾的出入口被两艘驶来的船给堵住了。
“怎么办？”有人问道。
朱四牛道：“还能怎么办，下船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众海员齐声同意。
于是他们把船停在了出入口，又在船的许多地方倒上了桐油，各自拔出武器跳入了海里。
从海水里露出头，朱四牛眼神一狠，将一个火折子丢了过去。
‘砰’的一声，三艘船不到片刻就燃起来了，反过来把朝廷的船给堵在了外面。
叼着武器快速游动，朱四牛等人直奔岸上的官兵。
朱元璋：Σ(⊙▽⊙"a
“好狠的一帮人，他们怕不是倭寇吧？”
第23章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朱元璋的嗓门是出了名的大，他这一声喊，跟狮吼似得，直接被朱三牛他们听见了。
朱三牛的手下里立刻有暴脾气回嘴了。
“你才是倭寇，你们全家都是倭寇，狗日的官兵，真会给人扣帽子。”
“就是就是，倭寇骚扰海岸沿线多少年了？从没见你们正儿八经的处理过，现在在我们面前耍什么威风？”
“怕不是没胆去倭奴国杀倭寇，所以想杀良冒功，拿我们当倭寇吧？”
“哦？听你们的口气，倒是有些血性嘛，像个汉子，那你们为何做这偷鸡摸狗的事儿？”朱元璋也不恼怒，顺势问道。
朱三牛等人沉默以对。
这时，忽然一个海员被士兵给砍倒了，站都站不起来，已是失去了战斗能力。
这人痛呼了一声，却根本都不去看伤势，反而抓起地上的石头。
周边的士兵连忙提防，不料他抓起石头后，竟猛然拍向了自己的脸。
‘砰’的一声。
这人直接把自己给拍死了！
他那血迹斑斑的脸上，眼睛兀自瞪的很大，眼神中透着几分疯狂。
“老刘！”朱三牛悲戚的喊了起来。
朱四牛一脚踢翻一个士兵，回头也喊了起来：“刘哥！”
其他海员一见自己这边死了人，个个悲伤欲绝，下手也越发暴力。
再战斗时，连闪躲都懒得闪躲了，任凭士兵的武器刺来，竟是要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朱元璋：(⊙o⊙)…
毛镶：(⊙o⊙)…
“太上皇，他们这是……？”
“嗯……既然他们不是倭寇，那便极有可能是走私的人，估计是知道海上走私是死罪，怕连累家人，所以悍不畏死，临死之前又毁了面容，免得官府根据画像找上家门吧？这些人……有点意思！”
“那……。”
“让所有人一起上，别给他们自杀和自毁面容的机会，抓活的。”
“是。”
毛镶挥了挥手，树林中又窜出了数十人，一窝蜂的将朱三牛等人给围了起来。
朱三牛等人的眼神中越发透着绝望，手上也越发狠辣起来，砍得刀刃都卷口了。
然而，散兵游勇就是散兵游勇，悍不畏死这种东西在训练有素且人数占优的对手面前……也就只是值得尊重而已。
前后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朱三牛等十九人就都被捆了起来，押着跪在了朱元璋面前。
“嘿嘿，小兔崽子们，怎么样，还是咱的手下厉害吧？”朱元璋有些欣赏的扫视着他们，语气调皮。
朱三牛等人沉默不语。
朱元璋继续说道：“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就是怕连累家里人，所以才哪怕死了也要毁掉面容吗？咱啦，前几十年没少带人拼命，一开始的时候跟你们抱着的是一样的想法，每次打仗，从来就没奢望过能全须全尾的活到最后。”
朱三牛等人继续沉默不语。
朱元璋摸了摸胡子：“这样，咱看你们敢打敢拼，又擅长开船、航行，都是干水兵的苗子，有意招你们入伍当兵，你们意下如何？”
朱三牛等人不屑一顾。
“嘿，还都是一帮犟驴，怎么都不开口是吧？咱问你们，你们既然都在海上讨生活，想来家都住在沿海吧？
你们中还有人对倭寇恨之入骨的样子，是家里有人死在了倭寇手下吗？你们就不想当兵入伍，将来跟咱去杀倭寇？
咱来沿海练兵，为的可就是有朝一日带着大明的士兵打上倭奴国去，反抢他们。”
众海员中这下可就有人动容了，但依旧不肯搭话，有些沉重的低下了头。
朱元璋有些不耐烦了，正思考着怎么劝降呢，目光忽然急转到了朱三牛和朱四牛脸上。
“你们这两个家伙……咱咋看着有点脸熟？”
朱三牛朱四牛吓了一跳，连忙低下了头，想把脸埋进沙子里。
他们这么心虚，朱元璋反倒更来兴趣了，让人扯着他们的头发，不让他们低头。
凑过去仔细瞧了又瞧，朱元璋招手示意毛镶过来。
“毛镶，你看这两个小子是不是长得有点像朱七牛那个小牛犊子？”
“嗯，是有点像。”
“哈哈，他俩不会是朱七牛的堂哥吧？”
“可是朱大牛和朱二牛一直在京城忙生意，朱三牛和朱四牛也在溧水卖臭豆腐，还……臣明白了，朱三牛和朱四牛去外地学做豆腐怕不是个幌子，实际上是为了掩盖他们经常出海。这两人是朱三牛和朱四牛！”
见这二人说着说着就把自己二人的老底给揭了，从始至终都面无惧色的朱三牛和朱四牛终于害怕了。
糟糕！
这两人见过老七！
这事儿要是被捅出去，老七可就被我们连累了，搞不好还要全家受连累！
我们老朱家可是好不容易才奔出来的啊，难道要毁在我们两个手上吗？
朱三牛和朱四牛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二人随即齐齐脖子一梗，表情跟眼神都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继续死不开口。
朱元璋乐了：“这两小子行啊，够镇定够聪明，这都诈不出来，没有不打自招。”
毛镶笑道：“可惜这样并不管用，臣的锦衣卫里可是有他们画像的，只需派人稍微一查，数日内便能确定他们是不是朱三牛和朱四牛。”
“嗯，去查一下，顺便给那个小牛犊子送封信，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是。”
朱元璋转身回营地了，只剩自己一个人时，他终于忍不住得意又奸诈的笑了起来。
“标儿来信说这小牛犊子得逼一下，不然他不漏真功夫，咱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啊，要不是之前李善长让他主办那两场宴会，逼得他没办法了，城北的设计图怕是几年后都未必会出来，更别提带着那么多百姓致富了。”
“反正咱现在整天练兵也挺枯燥的，就借着他两个堂哥的事再逼他一下，看看这小子还有啥藏起来的本事，正好逗逗乐子。”
……
时值建文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小年。
一大早，朱四虎跟赵兰就忙开了，吩咐家丁丫鬟打扫卫生，准备午饭。
这顿午饭，便是朱七牛家的小年饭了。
按理说该把晚饭定成小年饭才对。
但老朱家兄弟多嘛，朱大虎、朱二虎、朱三虎也想在自己家热闹热闹。
所以大家一商量，干脆中午在朱四虎家吃，晚上去朱二虎和朱三虎家吃，到了大年夜，年夜饭则去朱大虎家吃，因为朱象和朱刘氏都跟他住在一起。
至于为何不分别去朱二虎和朱三虎家吃年饭，自然是因为他俩至今都没分家。
却也不只是朱家人来吃年夜饭，宋濂也被请了过来，还有黄月英一家，包括腆着脸跟过来的黄育才。
另外就是朱七牛的好友诸葛明了。
第24章 事生于肘腋之间（上）
诸葛明这家伙洪武十年时就是秀才，当时朱七牛只有四岁，路都走不太稳，至今七八年过去，朱七牛都要位列台阁了，他还是吊儿郎当的，以逛妓院和吃吃喝喝为乐。
不过嘛，或许是诸葛大人给了他几发父爱铁拳吧，整天在国子监混日子、时不时就来找朱七牛玩耍的诸葛明终于还是参与了建文元年的乡试，并且和小胖一样，都高中举人了。
若是他俩不想继续科考，走点门路或是花点钱，又或者撞撞运气，直接就能当官儿了。
张英和刘才跟诸葛明有点像，对考功名不是很热衷，这次乡试干脆就没报名，自然也就没有考上考不上一说。
朱七牛家要办小年饭，诸葛明作为独居京城的朱七牛的朋友，自然是在邀请之列的。
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严格算起来比朱四虎小不了几岁，但诸葛明的行事作风依然轻快、潇洒不羁。
一过来，他便跟朱八牛、黄忠明这两个孩子一起玩儿开了。
后面嫌人太少，他还把走路都不咋会的朱九牛、朱仁诚和朱仁信给借了过去，六个孩子一起玩儿的老开心了，欢声笑语就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