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过，可就是建文二年了。
到了建文二年，朱七牛便十二岁了。
在一些成亲比较早的地方，这么大的孩子都可以着手定亲，然后准备成亲了。
除夕晚宴的表演即将进入尾声时，坐在七楼主位上的朱标看了看朱七牛，又看了看十一岁的太子朱雄英，忽然就有些感慨。
再这么晃晃悠悠过几年，这两个小崽子的娃儿都要有他们当年那么大了。
……
虽然孤悬海外，但该过年还是要过年。
常茂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特意在过年前请好朋友涩川教直搞来了大鱼大肉以及其它吃的喝的，还有……玩儿的，专门给兄弟们过过瘾。
大半年过去，常茂跟涩川教直因为彼此都在刻意结交对方，关系那叫一个突飞猛进，处的跟多年老友似得。
常茂的一些要求，涩川教直根本想都不带想的就会去帮忙做。
正月初一日，常茂神清气爽起了床，掀开挂了门神像的军营营帐，蹲在军营门口刷起了牙。
其他一千个大明士兵也是一样。
吃过早饭，这一千个士兵中有三分之一去替换巡逻岗，负责晚上巡逻的四百人则回营帐里吃饭睡觉。
站在山头上看着井然有序的军营，常茂是既自豪又纠结。
自豪自然是因为跟涩川教直处的不错，得以暗度陈仓了一千多大明士兵过来。
纠结之处则在于跟涩川教直关系处的太好，有点不好意思对对方下手，以至于太上皇安排的租界计划迟迟没能展开，至今自己这波人的消息都没传出过肥前国。
“唉，难搞啊。”
山脚下脚步声响起。
片刻后，一个士兵拿着一封密信过来了。
常茂接过一看，脸色一变，连忙烧了密信，匆匆进军帐去了。
之后数日，常茂罕见的没有去找涩川教直一起风流玩耍。
涩川教直只当是常茂在跟亲随们喝酒过年，也没放在心上，还让人额外多送了些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暖棚里出产的瓜果蔬菜到常茂这里。
为何涩川教直这里也有暖棚？
自然是因为有人把大明的玻璃走私了过来。
其价格嘛，可想而知的昂贵！
为了搞这个小暖棚，涩川教直都快把积蓄给花完了。
其他倭奴国贵族亦然。
正月初八，深夜。
常茂带着心腹来到了军营西北方新建的码头。
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了快一个时辰，一个仅仅点了个小灯笼的船只终于隐秘的行驶了过来。
常茂神色一喜，带人迎了上去，接绳子，拴住船，放踏板，接人下来，一气呵成，宛如一帮常年出海捕鱼的渔民。
被他们接下来的人也不声张，一路跟着常茂来到了大帐。
进入大帐后，常茂忽然朝着为首那人半跪了下去：“末将见过太上皇。”
斗笠拿掉，太上皇朱元璋的脸露了出来。
笑着扶起常茂，朱元璋道：“郑国公，这大半年来辛苦你了，这里又不是朝堂，不必如此多礼。”
“虽然不是朝堂之上，但却是太上皇当年起家的军中，更该行礼才对。”
“哈哈哈，你小子的性格是越来越像你爹了，好，继续保持，如此才能后福无穷啊。”
“末将明白，多谢太上皇指点。”
在主位上坐下，朱元璋问道：“你这边现在是什么情况？都秘密转移过来这么多人了，倭奴国这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常茂道：“末将也觉得奇怪，但其实这样也好，可以让我们多多准备。”
“咱原是打算让你们假装有人失踪，借口进逼他们，让他们同意开一个租界口岸，再循序渐进吞掉他们，可如今咱们这么多人到了他们的地盘儿，他们居然管也不管。这一带奄然被经营成了有实无名的租界，所以你小子就打算把士兵失踪一事儿往后推推？”
“太上皇猜的一点不错，听说现在倭奴国在内战，咱们要是真刀真枪的跟他们干，保不齐他们南北两边就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对砍我们了，这样慢慢蚕食的话，目的达到了，还不会引起他们注意。”
朱元璋摇了摇头：“你小子啊，还是嫩了点。咱问你，你只想着慢慢蚕食，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你这边会藏不住了？到时候人家反咬你一口，说你试图侵占他们的国土，你作何解释？你要再说是士兵失踪所以要租界，未免就苍白了。”
常茂挠了挠头：“说的是啊，是末将想的简单了，太上皇是发现问题了，特意来提醒末将的吗？”
“那倒不是，咱就是带着水兵过来趟趟水，认认路，顺便提点你一下。”
“末将明白了，末将明日就安排士兵失踪。”
朱元璋坏坏一笑：“倒也不用那么急，你先找那个涩川教直谈一下，威逼利诱也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好，最好是把他拉拢过来，若有他当内应，给咱们打掩护，那才是真的万无一失，隔岸观火。若他不从，再执行士兵失踪计划不迟。”
常茂佩服的抱了抱拳：“太上皇想的就是周到，末将惭愧。”
第28章 人心怎比水长流
朱元璋摆了摆手：“行了，咱就是过来瞅瞅，歇一晚，补充一下吃的喝的就走，你明天自己看着办吧。”
常茂抱拳：“是。”
“对了，咱还给你带来了一箱子金银珠宝和一件蟒袍、一件红色官袍，你明天适度的送给涩川教直吧，咱再许他一个世袭罔替的伯爵之位，只要他能助大明拿下倭奴国。”
“末将明白。”
……
转过天，天还没亮，朱元璋的船只就摸黑离开了，带着满满的淡水、蔬菜、肉类等物资。
在距离肥前国不算远的一片海域上，朱元璋的船只和‘寻找’失落使团船队的船只碰上了。
留了一些水和吃的给他们，确保他们接下来半个月的吃喝足够，朱元璋继续往东，与正在汪洋之上操练的大军汇合。
“太上皇，情况如何了？郑国公那边是个什么章程？”负责操练这支大军的耿炳文听说太上皇回来了，连忙过来见驾。
朱元璋皮笑肉不笑的说：“常茂跟那个涩川教直处的不错，搞得他都不忍下手了。”
耿炳文作为老将，可太明白这位上位的心思了，顿时意识到郑国公常茂这次怕是干了蠢事儿，惹得太上皇不高兴了。
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蠢到去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不会贸然落井下石。
毕竟常家是皇后的娘家，郑国公更是太子的舅舅，此时不亲近不得罪才是正理。
想了想，耿炳文道：“难怪郑国公那边陆陆续续偷渡去了一两千士兵。”
耿炳文不想接话茬儿，老朱也不逼他，因为他最喜欢耿炳文的就是总摆的清自己的位置，不跋扈不贪功不结党，还能打胜仗，并不想因为逼急了而让这位老将胡思乱想，惶惶终日。
“郑国公到底年轻了些，比起他爹开平王还有待磨练，战场之上，岂能因为跟敌方将领关系好而停顿不前？不过这样也好，他跟涩川教直关系越好，拉拢到对方的几率就越大，咱大不了就是改改计划罢了。”朱元璋若有所指的说道。
“愿听太上皇吩咐。”耿炳文的头低的更下了，心里颇有些替常茂惋惜。
恐怕让常茂拉拢涩川教直只是太上皇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免得撕破了脸，常茂却为了涩川教直这个朋友做出什么错事来。
经此一役，常家在太上皇这里的地位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常茂嘛，不听话的将领，大概是会被安排去养老吧。
“大明出使琉球国的使团失踪快一年了，大明其他船队搜寻他们也快一年了，一时不慎，迷路从倭奴国其它区域登陆，修养修理一下船只，这很合理吧？”朱元璋笑问道。
耿炳文瞬间会意：“太上皇打算二次执行租界计划？”
“嗯，练水兵三个年头，是时候让他们见见血，熟悉一下海战了。顺便让涩川教直见识一下大明真正动起来后的能力，省得他轻视我大明，以为大明都是常茂这样心慈手软的将军。”
“太上皇高见。”
“这次咱打算让你亲自去，记住，动作要快，下手要狠，务必打出大明的威风来。”
“是。”
“常茂那边咱也不知道拉拢涩川教直是否能成功，若能成功，咱会把你这边的消息传过去，以作震慑，顺便用你那边来吸引倭奴国注意，好让常茂能更容易暗度陈仓。
到时你那边的军报要时时报与咱知晓，咱再选一些传给常茂，若常茂这边不能拉拢成功，而他又下不了手的话，咱会让人顶替他，到时候咱们直接两边开战！”
“末将遵命！”
挥退耿炳文，朱元璋喊来了在船舱外充当亲卫的朱四牛。
那日捉住他们后，朱元璋晾了他们几天，后锦衣卫完全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无从抵赖，朱元璋再一表明太上皇的身份，他们焉能有不降之理？
包括朱三牛在外的十九个海员，便全都被朱元璋给编入了军中，其中朱三牛和朱四牛因为够勇猛够一根筋，被朱元璋留作了亲卫。
“太上皇有何吩咐？”抱拳行礼，朱四牛恭敬问道。
“你说你们走私交易时，曾被倭奴国那边的人黑了一次，差点伤亡巨大？”
“是。”
“那你们如今跟那边还有通商吗？”
“有。那一战中，那帮人的头头儿伤的不轻，后来他就被那帮人的老二带人造反给杀了，那个老二成了老大后，又派人跟我们联系上了，我们双方都赚了不少钱。”
“如此正好，咱打算派你去跟那帮人接洽一下，打听那处区域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搞个里应外合，具体的你去找耿炳文吧，他自有安排。”
“是。”
让朱四牛退下，朱元璋又把朱三牛喊了进来。
朱元璋可喜欢朱三牛这股愣劲儿了，一看见他，嘴角便勾起了笑容。
“三牛。”
“太上皇请吩咐。”
“咱打算派你去郑国公常茂那里做事，他跟你弟弟七牛关系不错，你会因此跟他亲近，听他的话吗？”
“既然是太上皇派我去做事，那我自然是听太上皇的话，至于郑国公，我跟他都没见过，才不管那么多。”
“好，那你仔细听着。”
“是。”
“郑国公跟那个涩川教直现在打得火热，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起了异心，咱打算让你去他身边听用，负责接收咱这边传给他的军情和各种密信，若你发现他别有用心的时候，你就给我一刀砍了他，听明白了吗？”
“是。”
……
太上皇朱元璋其实是有点想太多，疑心病太重了。
作为一个家在大明，还有个妹妹是皇后，有个外甥是太子的人，常茂岂会背叛大明？
他就是……不太忍心伤害涩川教直罢了。
送走朱元璋，常茂转过头就去找涩川教直了。
挥退跟随的近卫，常茂与涩川教直走在乡间小路上，一路说说笑笑，欣赏景色，奄然好似一对相邀郊游的知己。
来到一处足以俯视四周的大石头后，常茂率先爬了上去，又伸手把涩川教直拉了上去。
二人肩并肩坐在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的山脚、树林、村庄、农田，耳旁吹着秋风，左手边是即将升起的太阳，都有些迷醉其中，谁也没顾得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