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转过天，一行人在乃剌吾的陪同下来到了金山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之上。
草地之上，蓝玉早就派过来的人已然在此搭起了高高的木台，台子用帷幔包住，踩着木楼梯便能上去。
而在台上，一个个矮桌已然摆好，上面放着几个碟子，其中一个碟子里放着各种水果，另有一碟点心和三碟坚果。
他们过来后没一会儿，纳哈出便也率人过来了。
这个时候蓝玉可就得装乖乖羊了，接待之事该由朱七牛主导。
毕竟在自己军中蓝玉直接发号施令是一回事，对外接待时又是另一回事了。
若是人家纳哈出见朱七牛这个征虏大将军全程跟个透明人似得，保不齐以为朱七牛轻视他呢。而且还容易给人留下话柄，将来消息传回朝中，指定有人要顺势攻讦朱七牛他们几个尊卑不分。
为了这次受降，朱七牛再次盛装出席，穿上了几乎不怎么穿的蟒袍，腰间还戴了两块精美的御制玉佩，端的是潇洒不羁、仪容不凡。
双方正式碰面。朱七牛摇了摇扇子，笑问道：“这位便是开元王纳哈出吗？久仰大名了。”
纳哈出显然也早就打听过大明征虏大将军的情报，闻言不敢托大，略显恭敬的抱拳说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下官对冠军侯才是真的久仰大名，听闻冠军侯文治武功样样精通，灭倭奴，降琉球，乃是一位千古罕见的帅才，今日一见，下官才知道传言有误啊。”
“哦？哪里有误？”
“这大冷天的，冠军侯穿的如此单薄，却还手持湘妃竹扇，偏偏面色红润，声音洪亮，显然冠军侯的身体极为强壮，武艺也很高强吧？”
若是面对大明官员，朱七牛自然是谦虚谨慎，提防木秀于林，遭人嫉妒。
但这是对外洽谈，该亮肌肉还是要亮肌肉的。
朱七牛笑了笑：“开元王慧眼，我确实曾跟三国五虎将之一的马超的后人学过武功，尤其是马孟起自创的出手法，时至今日，我已苦练近十年，还算略有小成，若是战场冲锋，自负还是能宰杀一批敌人的。”
“果然，冠军侯就是冠军侯，难怪能成为两代帝皇的宠臣，荣宠不衰，位极人臣。”出手法的事纳哈出倒是没打听到，但他并不怀疑朱七牛是在瞎说，反而越发恭敬起来。
“好说。我朝太上皇陛下当年对开元王也是十分欣赏，若是当年你愿意为大明效力，以你的能力，恐怕今时今日之地位只会在我之上。”朱七牛道。
蓝玉哈哈一笑：“冠军侯说的是啊，不过现在效忠大明也不迟，纳哈出，我可是不止一次听太上皇提起过你，之后你便随我们一起赴京觐见太上皇和皇上吧，他们绝不会亏待你的。那琉球三个小王，掌控之地不过弹丸，可也愣是被封做了国公和国侯，更何况是你这种沙场宿将呢？”
纳哈出已然从乃剌吾那里听说过琉球三王的事了，他还曾亲眼见过一角铜钞：“永昌侯此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
“好，我愿率属下臣民兵马投降大明，此后辽东这一块区域也全归大明了。”
“纳哈出，你还真是快言快语啊，好，就是要这个态度。冠军侯，咱们入内详细说吧。”蓝玉道。
朱七牛点点头：“开元王，请吧。”
“冠军侯、永昌侯、郑国公，请。”
“请。”
“请。”
一行人来至帷幔中间的台子上，分主宾而坐。
蓝玉拍了拍手，自有士卒过来，将一盘盘提前用生石灰热好的肉、蔬菜、河鲜、海鲜等一叠叠放在了矮桌上。
这批人下去，又有另一批士卒过来，摆上提起发好的炉子，炉子上放小陶盆，陶盆里倒上清亮的酒水，只消片刻，陶盆里的酒水就开始冒小泡了。
朱七牛拿起勺子舀了一碗酒，端起来朝着众人转了一圈：“诸位，别的就先不说了，都在酒里，咱们先干一碗。”
“干。”
第162章 甲兵未得战，降虏来如归
一口热酒下肚，趟风冒雪而来的众人都觉得舒服极了。
朱七牛擦了擦嘴，拿起筷子笑道：“来，吃菜，趁热。”
众人纷纷点头，拿起筷子各自夹起想吃的菜吃了起来。
这一尝，纳哈出这边的将领、勋贵、大臣等纷纷一惊。
“这是中原那边新近出现的美食吗？以前竟从未吃到过。”
“东西似乎还是那些东西，但味道嘛，辛辣了不少，也复杂了许多，好吃，真好吃。”
“这个味道也太下酒了，我感觉我能就着菜喝三斤酒。”
“到底还是汉人聪明、秀气些啊，不像我们，只会舞刀弄枪。”
“……。”
常茂笑了笑，适时解释道：“诸位，你们说的这种味道是辣椒的味道，这辣椒嘛，乃是冠军侯朱秉文最先发现并在大明栽培的，目下正在大明官员百姓之间风靡呢，就连太上皇和皇上也喜欢。”
蓝玉帮腔道：“是啊，这辣椒可是个好东西，能当调料，能当菜，还能生吃，或是磨成酱料和粉，靠着它，京城那边的厨子们可是想出了好多种美食，吃都吃不过来。”
虽然明知道他们是在用美妙的生活诱导自己快点投降，可纳哈出这边的人还是很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原本那点不服气也被击散了许多。
说到底，哪怕是王侯将相，争来争去也只是想过得更好而已。
对于纳哈出等人来说也是如此。如果可以，他们也想离开这受苦的北境，去中原大地享福。
彼此对视一眼，不少纳哈出一边的人都从同僚同袍的眼中看到了意动。
纳哈出见状，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又舀了一勺酒，闷头喝了下去。
虽然有投降之意，但到底自在了这么些年，内心多少还是有点抗拒。在酒精的刺激下，纳哈出鬼使神差的夹起一口菜说道：“在这草原之上，生火做饭可不是个简单事，得大火猛火才行。”
蓝玉挑了挑眉：“哦？所以呢？”
“我看这附近似乎没有浓烟，不知你们是如何做饭的，这些东西煮的这么软烂，不像是用炭火能搞定的。”纳哈出道。
蓝玉本能察觉到了不对，但没想明白纳哈出到底是啥意思，便看向了常茂，眨了眨眼睛。
这老东西啥意思？
常茂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他怕是在说我们中原人就像是炭火，没法真的征服这片草原，就算占下来了，也守不长久吧？
顺便问问我们的自热米饭的秘密，看看我们有没有诚意？
又或者，他想借机打探自热米饭的工艺，将来好复制过去，反过来用自热米饭当军粮，对付我们？
眼珠一转，常茂接过了话头：“说起这个啊，又得提起冠军侯了。”
一听冠军侯三字，纳哈出谨慎了许多，追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这种工艺是冠军侯发明的。”
“那冠军侯还真是发明了不少东西。”
朱七牛同样看出了纳哈出的不甘，接话道：“一点点小发明罢了，比起我发明的火车和虎蹲炮来说不值一提。”
乃剌吾是坐过火车的，所以之前对纳哈出详细描述过，当时听完之后，纳哈出惊为天人。
至于虎蹲炮，因为乃剌吾是异族、降臣，所以他是接触不到的，只是听说过其威力。而他也将听到的有关虎蹲炮的传言转告给了纳哈出。
这两样东西的威力及其作用，对纳哈出这种老江湖来说是不难想象和判断的，这也是他愿意投降的主要原因之一。
此时听朱七牛并不接茬，反而提起了火车和虎蹲炮，纳哈出后背不禁出了一层冷汗，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言了。
快速想了想，他索性也没再提大火小火这一茬：“下官已经听乃剌吾讲过火车了，不知日后这火车的轨道有没有铺到辽东一带的可能？”
朱七牛哈哈一笑：“那是自然的，不仅是辽东，还有更深处的草原，都会铺设铁轨通火车，到时候无论是运人运货，都将无比快速。”
“冠军侯以前没来过这边，可能不清楚，这边的冬天可是冷得很，那火车跑得动吗？”
“无妨，火车火车，靠的就是火来跑，火岂有怕冷的道理？”
纳哈出意味深长的尴尬一笑：“说的也是。”
朱七牛笑了笑，拿起一个桃子啃了一口，十分自然的换成了另一个话题：“至于虎蹲炮嘛，那就更是无惧严寒了，因为虎蹲炮的推动力是靠火药进行的，火药你知道吧，也跟火有关，火铳里用的也是这玩意儿。”
纳哈出是个聪明人，一听朱七牛这话，便知道自己该好好端正心态了，否则大明将正式宣泄武力，到了那时，可就不是今日的含情脉脉了。
“唉，彻底投降吧，不能再瞎想了，不然这几十万臣民士卒也不知还有多少能存活下去。”
想罢，纳哈出举起酒杯：“火铳下官是知道的，但这玩意儿不是太好使，想来经过冠军侯的创新，虎蹲炮一定很厉害吧。
下官是个闲不住的人，以后见了皇帝陛下，唯愿能够继续领军出战，为大明开疆拓土，到时候估计我也能亲眼看到虎蹲炮吧。
来，下官提前敬冠军侯一杯，为了下官将后来在皇帝陛下的指挥下的大胜。”
朱七牛嘴角含笑，我还以为你多硬气呢，就这？
举杯遥遥和纳哈出碰了一下，朱七牛道：“好，若开元王到时候想出征，我会为你说话的。”
“谢冠军侯。”
蓝玉和常茂闻言大喜。
妥了！
这老小子彻底收心了！
辽东这一块，以后归大明了。
……
虽然纳哈出部答应投降了，双方高层也正式完成了受降，明军开始与纳哈出这边的人进行交接，以防有人趁乱搞事。
但是，后续问题就不是军中之人能够决定的了。
纳哈出等人之后如何处置，是何待遇，该去关内哪处所在安顿……都需要皇帝圣裁。
也只能由皇帝圣裁。
若是朱七牛等人擅自做主，与谋反无异。
而圣裁过后呢，各部、各省、五军都督府等衙门该如何安排、交接，也得各部各省、五军都督府等衙门互相协商，随后才能正式办理。
在此期间，北伐大军也好，纳哈出部也好，都只能在北境安心待着，一日命令不下来，一日就不能妄动。
若否，同样有谋反嫌疑。
第163章 橐驼何连连，穹帐亦累累
给皇帝上过战报后，朱七牛这个征虏大将军可就彻底变成吉祥物了，以后的事情都用不上他。
自有皇帝、百官和蓝玉、常茂等操心。
也不只是他，其实就连蓝玉和常茂都只需要稳住军心、确保纳哈出部不出问题就行，再没有调兵行动的必要了，否则根本不好解释，容易引起皇帝和朝廷百官的猜忌。
如此一来，越发无所事事的朱七牛干脆就不在军营里‘坐镇’了，直接让张冰洋带着几十个人陪着他四处晃荡。
“多么美好的山河啊，等纳哈出这几十万人入关后，这里就又要空无人烟了，直到被另一批人占据，继续成为大明的劲敌与威胁。”纵马驰骋在广袤的大草原上，朱七牛的目光却不在前方的道路之上，任由开疆随便去跑，反而持续眺望着视线尽头那根本看不到顶的皑皑雪山。
张冰洋有些怪异的看向朱七牛：“侯爷，你莫非是想征服这一整片广袤的草原吗？”
“你觉得不行？”朱七牛反问道。
“想法是挺好，可……很难做到，我不是故意打破，而是大明人手不足，若是大明再多一倍人口，或可迁移一批到草原上，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将这片疆域上的人来一次大换血，统统换成我们的人。”
“用人数去堆，强行把地方占下吗？这个法子我倒是没想过。”
“这是个蠢办法，侯爷当然想不到。”
“蠢倒是不蠢，毕竟人是最关键的嘛，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数去经营这片草原，那占过来也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