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至于是‘旧病’复发吧？
见朱七牛来了，朱元璋慌乱道：“七牛快……快过来，看看你皇伯母，咱已经让人去喊戴思恭了，你……对了，咱还让人去喊了陈通微，这几年他在关帝庙代你坐诊，名声还不错。”
朱七牛应了一声，坐在了床榻边，一边看马太上皇后的面色、听马太上皇后的心跳声呼吸声，一边上手把起脉来。
“轻取不应，重按始得，这是典型的沉脉。结合面色来看，此乃脏腑虚弱，正气不足之证。
可是不应该啊，太医院不是每天都会派太医过来请脉吗？咋会让太上皇后病成这样？
不应该是一开始就发现苗头吗？”把脉了半柱香后，朱七牛的眉头深深皱在了一起，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
“太上皇，太上皇后是突然发病的？之前就没有什么症状吗？”朱七牛问道。
朱元璋道：“咱妹子确实是突然发病的，当时她已经睡了，咱就在一边点着蜡烛看三国演义，突然就发现她脸色不对劲儿，怎么都喊不醒，咱就马上让人去找你们了。
至于症状……你大婚那天晚上，她回来后就说头有点晕，但很快又不疼了，这算是症状吗？”
“我大婚那天？后来没找太医看过？”
“当然找了，咱找的是戴思恭，但他看过后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说妹子的面色、脉象都很正常，而且能吃能睡，不像是生病了。”
这就让朱七牛更不解了。
“既然是戴爷爷来看过，按理说不该查不出苗头才对，这才几天啊，病情怎会发展到这个态势？奇了怪了。”
朱元璋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咱听伺候妹子的宫女说，咱们商谈先前的藩王制度的危害那天，妹子她站起来后又马上坐了下去，似乎是突然头晕眼花了一下。”
“那之后太医有把过脉？”
“虽然妹子没有特别麻烦太医，但太医日请一脉的规矩一直执行着。”
朱七牛‘哦’了一声，偏头一瞧，却见是戴思恭过来了。
朱七牛连忙让开位置。
戴思恭朝着太上皇抱了抱拳：“太上皇。”
“行了，别多礼了，赶紧看看咱妹子。”
“是。”
戴思恭在朱七牛原先的位置上坐下，一般的一边看脸色、听声音一边把脉，足足用了一炷香，这才有些费解的让开了位置。
因为朱七牛的师父陈通微也过来了。
戴思恭让开位置后，便换陈通微上了。
一番诊查，陈通微判断道：“初始脉大，去时脉弱，状若波涛汹涌，此乃典型的洪脉，加之太上皇后面色偏红润，似有血液逆流之象，老道断定她这是内热充斥、气盛血涌。”
“咋你跟七牛的说法差这么多？戴爱卿，你又是怎么以为的？”朱元璋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边挠头一边看向了戴思恭。
一直沉默寡言的戴思恭有些欲言又止。
“戴爱卿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不管结果如何，咱恕你无罪就是了。”
戴思恭叹了口气，这才反问道：“不知太上皇可否记得当年太子发病时的情形？”
朱元璋回忆了一下，忽然就有些站不住了，‘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眼疾手快的毛镶连忙扶住了他。
缓了缓，朱元璋左右看了看，见只有自己这几个人，这才上前一把拉住了戴思恭：“洪武十五年雄英发病时，你们几个太医替他把脉，结果把出了互相矛盾的好几种脉象，咱没记错吧？”
“是。”
“如今咱妹子身上也出现这种情况了？”
“是，微臣此次把出的脉象跟陈道长把出的脉象就截然相反。”
“你确定吗？”朱元璋咬了咬牙，右手情不自禁的也加大了力气，捏的戴思恭老脸都皱到了一起。
朱七牛连忙接话道：“太上皇，侄儿的断症跟师父的断症也是大相庭径，按理说绝不该在同一个病人身上出现这样的结果才对。”
朱元璋松开戴思恭，有些颓废的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了下去，久久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太监来报说皇上得知太上皇后病了，特来请见。
朱元璋下意识就想让朱标进来，却又忽然改口了。
“让标儿在殿外稍等片刻。”
“是。”
第284章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上）
挥退太监，朱元璋问道：“七牛，戴爱卿，陈道长，如果说咱妹子的情况真的跟雄英十年前一样，那是否说明如果没有七牛给的那种仙丹的话，咱妹子就……活不成了？”
戴思恭和陈通微齐齐叹了口气，没敢答话。
“七牛，你说。”朱元璋严厉道。
朱七牛‘诶’了一声：“太上皇，可能……真的会这样吧。”
朱元璋重重拍了下大腿：“那是不是说，你给的仙丹只能维持十年？”
“这……可能吧！”
“你曾多次提醒皇帝注意身体，是否是因为你有什么预感？”
“这……。”
“是不是按照天命来说，皇帝的寿命也就到这一两年了？”
“这个……侄儿也说不好，或许吧。”
朱元璋猛地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头：“咱的头好疼！”
戴思恭连忙上手，接连给朱元璋下了几针，他这才缓过劲儿来。
“仙丹如果真的只能管十年，而咱的标儿又大限将至，那……仅剩的那一粒仙丹该给谁？给咱妹子？给皇帝？还是给咱那只有十八岁的好大孙？”
戴思恭低下了头，不敢跟太上皇对视。
陈通微亦是眼眸低垂，明智的没有接话。
那便又只剩朱七牛了。
他不得不开口道：“……希望情况没这么糟吧，过去的十年，锦衣卫那边……？”
“锦衣卫暗访十年，就没找到跟龙珠或蚺蛇、蛟龙、虬龙相关的哪怕一丁点东西。”
“好……吧。”
朱元璋猛地看向陈通微：“陈道长，你那里……？”
陈通微摇头道：“启禀太上皇，贫道那里确实只有那一颗龙珠，这还是贫道当年好说歹说，刘伯温才把它送我的，不然他一准也给拿去卖了。”
朱元璋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才消停了几年啊，是天要灭忠良？是天要灭忠良啊！咱的标儿，咱的妹子，咱的孙儿，哪个是该死之人？”
朱七牛三人皆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时，床上的马太上皇后忽然动了一下，接着便睁开了眼睛。
“重……重八。”
朱元璋连忙冲了过去：“妹子，咱在，咱在这儿，你怎么样了？”
马太上皇后勉强笑道：“我还好，虽然不是太舒服，但似乎病势并没有十年前那么严重，跟雄英那次发病的感觉也不同，我觉得这仙丹的效用还没彻底丧失，兴许还能让我多活些日子。”
“多活些日子管啥用，咱要你永远活着，咱……。”
“别傻了重八，这天底下哪有不死的人？能多活这十年，我已经很满足了，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仙丹的效用因人而异，而我年纪大了，这才油尽灯枯，而咱们的雄英还很年轻，你别太悲观。”
朱元璋逐渐品过味儿来了：“妹子，方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嗯，虽然我一直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但实际上早就醒了。”
“这样啊，那……。”
马太上皇后再次打断道：“重八，我感觉好困，你让七牛他们回吧，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完后想睡一会儿。”
看着爱妻这副要交代临终遗言的样子，朱元璋纵然是铁打的汉子，眼泪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好，咱让他们去偏殿先候着。”
说完，朱元璋给朱七牛使了个眼色。
朱七牛会意，领着戴思恭和陈通微去了偏殿。
“重八，你不让标儿进来看我，是担心他为了救我，会把那粒仅剩的仙丹喂给我吃吗？”缓了一会儿，马太上皇后强打精神问道。
朱元璋擦了擦眼泪：“妹子，咱是了解你的。咱倒不是觉得标儿的命比你的命贵重，咱只是怕万一仙丹被你吃了，标儿却活不长了，你会永远活在愧疚中，所以就……。”
马太上皇后笑了笑：“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快七十岁了，也活够了，所以……别让标儿知道我的症状和十年前的雄英一样。”
“你不想吃那仙丹？”
“那不是仙丹，那是我的标儿跟雄英的命，这世上岂有母亲或奶奶用儿子和孙子的命来换自己命的道理？”
“可是……。”
“不用可是了，重八，我意已决。”
朱元璋重重叹了口气：“好吧。”
“你能体谅我临死前的意愿，作为老妻，我很高兴。眼下我还有三个要求，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妹子，你说。”
“第一，让七牛他们说我是年纪大了，回天乏力，就算吃了仙丹也没救。我不想让标儿知道真相，免得他心里过意不去，一辈子愧疚。”
朱元璋再次落下泪来：“你啊你，一辈子都是这么替别人考虑。……好吧，我答应你。”
“第二，你的脾气我很了解，一旦发起怒来就不管不顾，尤其是见血后，更是恨不得把人一批一批的全给杀掉，我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怪罪或牵连七牛他们。能用仙丹续命十年，我们都应该知足。”
“嗯……这条我也答应你。”
“第三，我希望你不要干涉标儿对那粒仙丹的处置，无论他是自己吃，还是给雄英吃，你都不要管，我怕你无论偏向谁，最后都会后悔自责。”
朱元璋：……
“妹子啊妹子，你真是这世间第一聪明、第一智慧、第一替别人考虑、第一周到的女人，咱朱重八何德何能，竟能娶你为妻啊！”
马太上皇后伸手无力的替丈夫擦了擦眼泪：“既然你这么中意我，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好，下辈子咱还娶你。妹子，下辈子咱就算找遍千山万水也会找到你。”
马太上皇后‘嗯’了一声，收回了手。小小的动作却仿佛一下子就用光了全身的精力似得，刚把手缩进被窝，马太上皇后的脸色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重八，重八……。”
朱元璋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直接从床边跳了起来：“来人啦，快来人，让皇帝进来，快。”
第285章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
外边的太监得了令，连忙请皇帝进入。
同样收到消息、加紧赶过来的常皇后听出了公爹话语中的慌张和无能为力，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好，也顾不上无礼，没等通传就一起跟了上去。
她还把被她喊过来的太子朱雄英给一起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