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各自收敛情绪，回到原位坐下。
“这样吧，朕先表个态，你们再各抒己见，若是这次议不成，那就下次再议嘛。”朱允炆道：“有关削藩呢，朕的想法和黄爱卿、齐爱卿、方爱卿的想法一致，削藩是一定要削的。”
伍超风等几人就要劝诫，朱允炆又道：“但是呢，武爱卿你们的顾虑也没错，藩王制度是皇爷爷、父皇和皇叔多次商讨才定下来的，作为后继之君，不能违背。
况且哪怕是草原四王，也并未露出反迹，他们的世袭爵位都是实打实靠着功劳积攒起来的，贸然剥夺也挺不讲道理的，会让宗室人人自危，也会让宗室失去斗志。
鉴于你们各说各话，朕决定用中庸之道来解决此事。
这样吧，削藩可以，但只需要削掉他们的权势和地盘，不能削其世袭爵位和俸禄等，更不能伤害他们的性命，如何？”
刘翰文问道：“仿效斌王成例吗？”
朱允炆点头：“对。说起这个，朕又不得不佩服秉文皇叔了，以他的功劳，最该去澳洲的是他才对。
那么若干年后，兴许澳洲会变成一个不输于大明本土的强大区域，可他没有。
他虽为王爵，自始至终却都只像是一个稍微权力大些的普通臣子，要是燕王叔、晋王叔等人也像他一向自觉就好了。”
颜子瑜等五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早已养成默契的五人立刻明白对方的心思了。
收回视线，伍超风道：“皇上，削藩之事关系重大，不如今日暂且按下，来日再行决定吧？”
朱允炆道：“朕也是这个意思，反正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就算定下要削藩，也得好好筹划，免得出乱子，那大家就各自回去吧，以后再说。”
“是。”
伍超风等五人这便告辞了。
李景隆和仁义侯对视一眼，也紧跟着退下了。
只剩下方孝孺三人和朱允炆。
虽然伍超风他们才是潜邸时的嫡系心腹，但当上皇帝后，本就酷爱文学的朱允炆在接触到相当多的文人文官、听惯了马屁后，反而更加欣赏闻名遐迩、文采出众的方孝孺、齐泰和黄子澄。
故作潇洒的笑了笑，朱允炆让人上了一壶茶，亲自给三位爱卿各倒了杯茶，笑问道：“三位爱卿，关于削藩之事，你们事先沟通过吗？”
方孝孺如实说道：“两位大人事先并未与我商谈，但对于此事，我的看法和他们差不多，故而才会出声援助。”
黄子澄抱拳道：“抱歉了方大人，我们并未有意瞒着你，只是想着宋濂先生曾教导过多位太祖高皇帝的皇子，而你是宋先生的学生，算起来和他们也有同门之谊，怕你为难，故而才没有事先与你商量。”
朱允炆笑道：“是啊，方大人，切莫将此事放在心上啊，就连朕事先也不知情呢，咱们是一样的。”
方孝孺大度一笑：“无妨无妨，只是下次再有类似的事，还望两位大人不要瞒着我，为国为民，我方孝孺肝脑涂地，岂会在乎私情？”
朱允炆、黄子澄、齐泰齐齐竖起大拇指：“方大人高义。”
方孝孺：o(*￣︶￣*)o
朱允炆笑道：“削藩之事，朕原也想提一下，问问你们的意见，二叔三叔四叔他们尾大不掉，朕寝食难安啊！既然今日都说破了，也好，依你们看，颜爱卿他们会同意吗？”
黄子澄狡猾一笑：“其实臣今日之所以特意提起女真、朝鲜、吕宋等地，还说要把它们给划分出去，并不是真的想这样做，而是抱着一点小心思。”
“哦？什么小心思？”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臣发现颜子瑜等五位大人的理念都比较极端，或热衷于开疆拓土，或执着于文道治理，那么只要臣提一下放弃已有的领地，他们中必然有人会急得跳脚，那他们就顾不上削藩不削藩了。”
“如此说来，他们必定会同意削藩？”
“是的。”
朱允炆兴奋的搓了搓手：“那就好啊，只要他们肯同意，削藩的推行在朝堂群臣之间便不会受到阻碍和反对，接下来就是正儿八经削藩了，你们觉得削藩之事有几成胜算？”
黄子澄摸了摸胡子，自傲道：“臣已然胸有成竹，不然也不会提议削藩了，依臣看来，只要不出现变故，削藩的胜算高达九成。”
方孝孺笑着点了点头：“黄大人一向足智多谋，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想来是出不了差错的。”
朱允炆这便放下心了：“那就好，那就好啊，我们且拭目以待吧。”
一旁的齐泰虽然也陪着笑，心里却有些微词。
四王他们可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儿子，能力比起太宗文皇帝差不到哪儿去，想要对付他们真能那么容易？
……
出宫后，颜子瑜等五人一起找了家酒楼。
要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颜子瑜挥退了麾下的几个锦衣卫，并让他们在门外好好看守，以免有人偷听或打搅。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刘翰文率先发问道：“四位，对于削藩之事，你们如何看？”
丁镇鼎道：“以蒙古四王为首的藩王们未有过错，此时强行削藩恐难以服众。”
伍超风道：“那四位王爷可都是打仗的好手，尤其是燕王朱棣，当年北伐之时我曾远远看过一眼他的军阵，是个颇有才能的统帅，像这样的人，不让他在草原坐镇可太浪费了。”
颜子瑜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比起这些，我更担心若因此寒了宗室之心，宗室成员们会跟皇上离心离德。这才刚改元几个月，皇上怎么就这么心急呢？”
第145章 良言一句六月寒
五大洪熙潜邸心腹之一的蔡徐突然说道：“皇上的皇位来的不正，恐怕他也很担心消息暴露出去，其他宗室会因此发难吧，所以才想提前把他们的权力给关进牢笼之中。”
伍超风不解道：“皇上有这层担心？可是当日之事，也就我们这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再就是斌王和常太后、徐皇后，我们自然不可能泄露秘密，难道皇上担心斌王不是真心放权？又或者担心常太后和徐皇后想不开，密信告知诸藩王实情？”
蔡徐没有回答，又猜测道：“又或者，皇上是急于做出一番事业来，证明他比三位先帝、尤其是比武帝强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当今皇帝可太想跟先帝比一比了。
“那我们是否要赞同此事？”刘翰文问道。
“皇上都同意了，我们能强行反对吗？”伍超风反问道。
丁镇鼎道：“若是我们不给他们四个这个面子，就怕他们恼羞成怒，真的要拿朝鲜、吕宋等做文章，到时候就更麻烦了，不如让他们去削藩吧，这不得够他们忙个几年甚至十几年的？
他们忙削藩去了，不就没时间管那些内地以外的地方了吗？
而经过多年归化，到时候就是他们想不要那些地方，也由不得他们了。”
刘翰文疑惑道：“他们应该就是说着玩儿吧，真能把到手的疆域都送出去？”
丁镇鼎撇嘴：“那可说不好，腐儒文臣的心思嘛，一向都很奇怪，名声有时候被他们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万国来朝、与领友善、得饶人处且饶人什么的，可都是他们相当看重的，为此做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颜子瑜呵呵一笑：“你这就说的有点过分了，别忘了，咱们之前可也都是读书人出身。”
丁镇鼎再次撇嘴，不置可否。
蔡徐突然说道：“这些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它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他们五人之中，伍超风是典型的军旅之人，兵法不错，但其它的都不太行。
丁镇鼎虽然是个文官，但也是个好战分子，对募兵、练兵和后勤十分拿手。
其他三个人则是纯粹的文官。颜子瑜虽然带领着锦衣卫，但行事办案比较文明，倒有点更擅长去刑部或都察院、大理寺的味儿了。
刘翰文嘛，学的比较杂，各方面都能说几嘴，朱允炆这才安排他做了工部尚书。
蔡徐也有自己的特点。在潜邸时，他就不太受朱允炆看中，因此如今也才是个正三品的通政使司通政使，比其他四人低了不少。
之所以不得看中，并非他能力不行，而是他看事情太过透彻，而且喜欢直言不讳，经常顶的朱允炆下不来台，若不是其他四人力保，他一早就被朱允炆外放出去了。
也正鉴于他的这种特点，哪怕是自视甚高的颜子瑜也十分在乎他的观点，常常向他问计。
听他这样说，四人都看向了他。
“透露出来的信息，是什么？”
“其一，皇上登基之后，明显更相信他们三个，而不是我们这些潜邸时的老臣，是因为他们能力更强吗？
不，只是因为他们擅长高谈阔论，表忠心，所以皇上才被他们迷惑了。
换言之，皇上这个人登基后有点拎不清。”
伍超风等四人连忙四下看了看，齐齐比起了‘噤声’的手势。
蔡徐不管不顾，继续道：“其二，通过这三人这些时日的理政，我发现他们三个都没有位列台阁的能力。
齐泰倒还好点，毕竟主持一地多年，磨练出来了，做事虽然不至于让人太惊艳，但也中规中矩。
方孝孺嘛，死脑筋，不知变通，恪守礼法，放在其他位置上早就出问题了，当个礼部尚书却也合适。如果他不插手分外之事的话。
至于黄子澄，呵呵，高谈阔论一套一套的，一做起具体的事务来就麻爪了，像是掉进了水里的猫。
通过观察他们，我发现斌王真是慧眼识珠，这么多年来，他对他们的安排竟是最合适的！
由此看来，我们五个或许才能也很有限，当年我们……。”
不等他把话说完，颜子瑜等便全都或轻或重的咳嗽了起来。
蔡徐这才住嘴，转而道：“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纵观当今朝堂，比起前三朝的众星璀璨可差远了，我真为将来的朝局担心啊。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斌王正是看明白了，所以才选择辞官告老，退隐林泉，以免连累了他的好名声？”
颜子瑜等四人：……
果然，皇上不喜欢这位仁兄是有道理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为了不让他接着说下去，刘翰文十分强硬的转变了话题：“依你之见，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尽力把事情做好呗，但愿皇上能够早日成熟起来，真的有几分先帝的风采才好。”蔡徐道。
“好吧。”
……
从皇宫离开，齐泰径直来到了吏部衙门。
小胖赵宝如今就在这里当五品郎中。
从内阁正五品大学士调来吏部当司郎中，算是平调，实际上却得看调他来的人的意图。
若是先帝，放他出阁自然是为了培养他将来当高官，那他将来必然是可以升迁的，是好事。
可当今皇帝是朱允炆，对于先帝的心腹而言，被朱允炆放出阁培养的几率几乎不存在。
小胖这个五品郎中嘛，也就差不多做到头了。
除非皇帝换人了，又或者朱允炆忽然良心发现，对他大大滴欣赏。
昔日好友前来拜访，双方的身份地位却已然天差地别，小胖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勉强一笑，小胖抱拳道：“好久不见了齐大人。”
齐泰有些感慨的按下了小胖举起的双手：“小胖，不必如此客气，什么大人不大人的。
我回京的这些时日一直在忙，都没空来看你，今日得了闲暇，我就连忙过来了，你没怪我吧？”
“哪里，公务要紧。”
“行，你不怪我就好。走，找个地方喝一杯？”
“找个地方？哪里？”
“斌王府如何？”
小胖：(⊙o⊙)…
第146章 道不同，不相与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