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将蒙古四王请进大殿，朱允炆热情的让人上了酒菜、瓜果、坚果等，其中甚至不乏澳洲那边的水果。
虽然澳洲已是大明疆域，可毕竟隔着万里重洋，那边的东西要往这边运，路上的损耗可想而知，因此每一样都售价不菲，尤其是极易损坏的水果类，说是价比黄金有点夸张，但价比黄铜是肯定的。
由此便可见朱允炆的用心和对削藩的看重了。
若蒙古四王真心想要被削藩，又或者当今皇帝是先帝，他们见皇帝如此郑重，心中当然会觉得松口气，因为这意味着就算削藩后，他们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可他们是草原上的四匹凶狠的狼啊，不是摇尾乞怜的狗，当今皇帝也不是高宗武皇帝。
朱允炆越是这样，他们便越觉得不甘，越是反心大起。
四王却也不乱表现情绪，无论朱允炆及其臣子怎么奉承、试探、嘲讽……挑拨，他们始终不动如山，只咬死了一点，愿听皇帝安排。
如此一场宴会下来，皇帝朱允炆是彻底放心了，甚至在宴会临近结束前当场给四王安排好了将来的去处，即在老家凤阳周边各自坐镇一县之地，县内百姓、士卒等皆归其管辖，俸禄则仍旧按照亲王俸禄来发，其王爵也依旧可以世袭罔替。
说白了，他们四个若是就此屈服，那以后他们四个及其后代就要永远在封地县城里生活、以此为祖居和繁衍之地了。说是世袭的王爵，其实就是世袭的知县，无外乎就是名头上好听些，俸禄也更多些罢了。
四王心中虽然不满，面上却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忙不迭答应下来，并表示宴会结束后会去跟城外的一万大军告个别，让他们听从朝廷管控，之后就跟他们永远不会再联系。
燕王朱棣更是带头向皇帝请旨，希望皇帝准自己先行去封地县城安家，稍后再由皇帝派人去接燕王府其余人过去。
朱允炆可太希望这样了，也忙不迭答应下来。
结果嘛，四王下午刚一出城，跟四万大军汇合，立刻就又凑到一起商议起来。
“如何？”
“是时候动手了。”
“哦？”
“现在朱允炆那小瘪犊子正志得意满呢，京城守卫和皇宫守卫都是最松懈的时候，咱们只有这一次有利进攻机会！”
“二哥说得对，兄弟们，大家各凭本事吧，别忘了最初的约定。”
“忘不了，老四，你要是能第一个入京城，兄弟们保证不耍赖，愿尊你为大明第五位皇帝，但若是兄弟们先入城……？”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朱棣当然也心甘情愿认你们为主。”
“好，一言为定，我们回去后便各自动手吧，兄弟们，保重，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聚在一起，而不是被砍了脑袋，一起被吊在京城城门上。”
“哈哈，大丈夫死则死已，怕个球。”
“说的没错，咱们都是父皇的儿子，身上留着英雄的血，怕个球。”
商议完毕，四王当即回去各自领兵准备动手了。
而在城中，他们各自的暗手也在收到命令后，纷纷朝着各处城门而去，想要趁着夜色将门打开，放大军进入。
然后他们就都被颜子瑜带人给抓了。
四王预谋已久的清君侧行动，就此胎死腹中。
颜子瑜随即连夜入宫将消息禀报给了朱允炆。
朱允炆得知后，兀自不敢相信事实：“四位皇叔竟然想要犯上作乱？可是他们白日里明明还……。”
颜子瑜苦笑道：“皇上，那是他们在演戏呢，此乃暗度陈仓之计。”
朱允炆恼怒道：“好个贼子，竟敢欺瞒于朕，颜爱卿，这次你立功不小，朕记住了，明日早朝之上朕要亲自审问他们四个，问问他们是不是长着狼心狗肺，等事毕后朕再对你论功行赏，你且先回去看顾他们四个的那些手下吧，贼子狡猾，别被他们给跑了。”
第167章 飞鸟尽，良弓藏？
颜子瑜欲言又止。
朱允炆问道：“颜爱卿，怎么了吗？急着要封赏？”
颜子瑜摇头：“非也，皇上，臣只是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四王有谋反之心这不奇怪，可是以他们计划之周密，按理说不该这么轻易被锦衣卫察觉到的，时间上太凑巧了，就好像……。”
“好像怎样？”
“好像有人在暗中特意出卖他们给锦衣卫似得。”
朱允炆不以为意：“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四个可是父皇的亲弟弟，能力并不逊色父皇多少，想要掌握他们的计划，难如登天啊。
更别提还要在掌握他们的计划后悄无声息的把他们的秘密出卖给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了，天底下何人有这个能耐？”
颜子瑜斩钉截铁的说道：“还真有，皇上，您忘了斌王殿下了吗？”
“七牛皇叔？可是他在龙虎山啊，离这么远，他怎么掌控京城局势？”朱允炆猛然一惊，有些想起当年被朱七牛支配的恐惧了，对朱七牛的心态……再次变味儿。
颜子瑜道：“若他真能察觉到四王的动作，并将他们的计划透露给锦衣卫，那他未必不能也来一出暗度陈仓，由龙虎山转移回京城。”
“那我们怎么办？”
“事关皇上安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好好调查一下的好，臣建议招蔡徐蔡大人和伍超风武大人、丁镇鼎丁大人、刘翰文刘大人入宫紧急磋商，集思广益。”
朱允炆点点头：“商量一下也好，再把黄爱卿……。”
“皇上。”颜子瑜打断道。
“怎么了？”
“事态紧急，还是别喊其他人了，否则又是争争吵吵的，最后还未必拿得出什么好主意。”
朱允炆心下了然，颜爱卿这是压根看不上黄子澄那几块料啊。
但朱允炆自己对黄子澄他们还是推崇备至的，所以他并不打算听颜子瑜的。
“诶，事关这等大事，岂能将他们排除在外？这叫我们君臣日后怎么相见？还是把他们一起喊来吧。”
“好……吧。”
少顷，建文朝的十大重臣齐聚武英殿。
朱允炆先大概将事情说了说，随即询问道：“诸位爱卿，眼下该如何是好？大家商量一下，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吧。”
闻言，位于众人之末的李景隆忽然眯起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但他马上又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齐泰正好在这时走了出来。
李景隆连忙收敛神色，生怕被精明的齐泰察觉到什么。
抱拳行了一礼，齐泰正色道：“启禀皇上，既然蒙古四王反迹已露，速速抽调外京城的防卫团入关合围才是啊。
京城方面则只要闭门不出，以当年被斌王刻意加固过的城墙而言，四王只有区区四万兵马，还都是骑兵，没有攻城器械，是万万打不进来的。
等防卫团的兵马一到，四王必败无疑，则此次危机必然可以化解，还能一举拿掉四王。”
方孝孺附和道：“齐大人言之有理，如今情形晦暗不明，京城方面万万不可随意开城门出击，当以稳为主。”
黄子澄当然也清楚这样是最安全的，但一来他一直想压齐泰和方孝孺一头，二来值此皇帝和颜子瑜怀疑这事儿里有朱七牛的身影之际，他可太想借机把朱七牛也给牵扯进来了，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齐泰建议的。
思索一番后，黄子澄也站出来发言道：“两位大人此言差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眼下情况紧迫，若不趁着四王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出城围剿，他们见内应没有动静，必然能意识到事情败露，万一他们选择逃遁，岂不是平添变故？
更别提派兵马去外京城搬救兵了，四王既然要谋反，必然在城外有所准备，万一搬救兵的人被他们抓了，他们一则会确定城内的计划失败了，二则还有可能利用搬救兵的人骗开外城门，逃遁回草原，这里头能操作的太多了。
依我之见，当派人假装四王内应，打开城门，骗其入城，再趁其入城之际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以京城之兵力，他们不过区区四万人马，我们怎么都能赢，这是毋庸置疑的。”
齐泰反驳道：“话是这样说，但颜大人不是怀疑斌王掺和进来了吗？他智慧超群，我们跟他对弈时，一动不如一静，否则必然中他的圈套。”
黄子澄呵呵一笑：“哦？你在担心什么？”
“万一京城内的军队里有他的内应呢？万一城门一开，他跟四王来一出里应外合呢？”齐泰如实说道。
黄子澄图穷匕见道：“是极是极，斌王聪慧，做什么都有可能，不得不防啊，所以臣建议其它的先不管，先派兵把斌王府围了，把斌王的家眷都给抓了，则其投鼠忌器，必然不敢妄动。”
蔡徐阴恻恻的质问道：“从始至终都没有斌王涉事的证据，只有怀疑罢了，黄大人你可否想过若我们冤枉他了，事后皇上该如何自处？”
黄子澄有些心虚的反驳道：“事出紧急，不得不为而已，又不是把他家人直接抓起来杀了，有什么妨碍？”
“若是一般官员，自然没太大妨碍，可这是立功无数的斌王啊，他还是宗室子弟！
若消息传出去了，人家不会说皇帝飞鸟尽良弓藏、没有容人之量吗？
天下宗室会不会觉得这是皇帝想要削掉斌王而找的借口？
连斌王都被削了，好家伙，天下宗室岂能不人心惶惶？黄大人你是想把他们都给逼反吗？”
黄子澄被怼了个哑口无言。
但很快的，他又开口了。
“是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此乃我儒家至理名言。
纵然天下宗室皆反，我等也会誓死保证皇权稳定和皇帝安全，蔡大人，你就别危言耸听了。
若此次能拿下四王，掌控斌王，天下藩王也就剩一个澳王还有些威胁了，其他人不值一提。”
蔡徐冷笑一声：“腐儒之见，自私自利，视天下人为棋子，该杀！”
第168章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蔡徐的怼人功夫，颜子瑜等人深有体会，就连朱允炆对此也无可奈何。
眼见他俩呛起来了，颜子瑜咳嗽一声，有些无奈的看向皇帝，仿佛在说皇上你看吧，我就说不能喊这么多人来商量，纯粹是浪费时间嘛。
朱允炆尴尬一笑：“好了好了，诸位爱卿，不要吵了，快拿出一个解决办法吧。”
刘翰文心里叹了口气，站出来说道：“启禀皇上，齐大人、方大人和黄大人针对蒙古四王的看法，臣都觉得可行。
毕竟此事无论求稳还是求快，左右不过是花费时间和精力多少而已，蒙古四王竟然已经到了京城外，便已是瓮中之鳖，不足为虑。
至于斌王那里，臣不赞成直接对其家眷进行看押，但派人在其王府附近监视一下还是可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若将来真查出确切证据，再对斌王下手不迟。”
朱允炆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诸位爱卿觉得呢？”
颜子瑜等四人纷纷抱拳高呼‘皇上圣明’。
齐泰和方孝孺对朱七牛的意见没有那么大，因此觉得这样也行，于是也出声附和了一句。
剩下的黄子澄、仁义侯和李景隆虽然想要力抗众议，但他们可没有胆子跟皇帝对着干，便也默认了这个决定。
朱允炆松了口气：“那就这样吧，按照刘爱卿说的办，至于蒙古四王那里嘛……。”
黄子澄急切道：“皇上，臣的办法肯定是最好的，迟则生变啊。”
齐泰皱眉道：“黄大人，你何必这么着急呢？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一旦打开城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优势在朝廷，我们何必铤而走险？”
方孝孺看了看齐泰，又看了看黄子澄，一时竟不知该支持谁了。
见状，哪怕朱允炆对他们三个一向高看一眼，也有点看出他们三个不是太能顶事，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颜子瑜等五人。
蔡徐正要开口，却被李景隆给抢先了。
“启禀皇上，臣有话说。”
蔡徐便没急着开口，和众人一齐看向了平时不咋爱发言的李景隆。
“李爱卿，你有何话说？”朱允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