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财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说道:“咱们警局的副局长和二队的队长死了!”
“嗯?”
一听这话,林鸿飞也是吃了一惊。
警局的副局长和队长,虽不是什么大官,可也算是身居要害部门,大小算个人物,也不是谁都能冒犯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林鸿飞追问道。
原来,昨晚副局长等人去八大胡同的望春台陶冶情操,结果和一伙儿喝多了的士兵冲突起来。
两拨人一个是地头蛇,一个是过江龙,谁也不服谁,再加上又都喝了酒,吵闹中便动了枪。
论起玩儿枪,副局长等人自然不是这些老兵油子们的对手,数声枪响后,副局长、队长以及几个警长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老兵油子们也生怕吃官司、出人命,趁着巡街的大令还没到,便抬腿跑出了燕京城,去向不明。
听到这儿,林鸿飞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说实话,这两拨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平日里压榨市民,勾结黑帮;一个兵过如梳、打砸抢烧。
这些人对于社会唯一的贡献,就是他们死得时候,因为这意味着世上又少了一个坏到流水的败类。
不过此时,林鸿飞突然察觉到了一点:
“副局长、队长以及两个警长都死了。”
“这么说来,警局里就空出了几个官职。”
“我是不是可以趁机做点儿什么。”
想到这儿,林鸿飞的嘴角闪过一丝不容察觉的笑容。
正在这时,一个油光亮面、全身警服被撑得噔噔的男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肩上的三道杠显示出此人的副队长职务。
众人一见这胖子出来,赶紧凑了上去,一个个又是掏烟、又是递火,那叫一个殷勤。
“李队长,您得我这烟,新买的,哈德门!”
“我给您点上!”
“李队长,聚宾园来了新的掌勺大师傅,您赏脸,今晚我请客!”
感受着众人的恭维吹捧,这位姓李的副队长颇为受用,虽然心里很是骄傲,但脸上依旧摆出一副虚伪的姿态:
“哎呀,都是自己弟兄,什么赏脸不赏脸的,今晚我肯定去!”
李章,北城区警察局巡警二队副队长。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会有截然相反的感受。
比如那位被大兵拿枪崩死的二队队长,他的家属自然是悲痛不已。
可对于副队长的李章,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竟然高兴地在屋子里跳起脚来。
正队长死了,自己这个副队长就有希望扶正,这能不高兴吗!
于是,哪怕李章极力的克制不让自己高兴的太明显,毕竟这事儿让外人看见后,多少会有些非议。
但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却是清清楚楚的出卖了他内心的喜悦。
“这帮当兵的,真是好人呐,大大的好人呐!”李章打心底里感谢那些开枪的士兵。
而巡警们之所以如此殷勤的拍李章马屁,也是考虑到正队长死了,担任副队长多年的李章,自然有机会接任队长一职。
拍马屁这种事情,那是赶早不赶晚,拍得越早越好。
所以,大家自然一扫刚才的沉闷气氛,众星捧月似得把李章簇拥在中央,说这些口是心非的马屁话。
张进财是个嘴笨的人,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所以也没随大流,免得说错话把李章得罪了。
不过,他还是从怀里抠唆出一包新买的香烟,准备等人们散了,上去跟李章搭个话。
至于林鸿飞,则是事不关己、一脸淡然的抽着烟。
第13章 父亲的影子
队长死了,这点卯、训话的事情就落在了李章身上,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自然是颇有些激动,连声音都比平日里洪亮了不少!
“咱们当巡警的,那就是要保一方平安,不能让老百姓戳咱们脊梁骨,骂咱们是吃干饭的···”
“所以,大家一定要忠于职守,维护好这片街区的治安!”
李章意气风发的训完话,台下自然是一片掌声,他得意的挥了挥手,然后说道:“好了,大伙儿开始巡街去吧,站宅门的也赶紧去,别让宅门里的大人们骂咱们巡警不干事!”
巡警们随即三三两两的散去,李章本打算回办公室休息会儿,张进财见他身边没人,便快步走了上去,然后笨手笨脚的送上那盒刚买的香烟。
“队长!”张进财卑微的笑了笑。
“哦,进财啊!”
李章比张进财还小六岁,但依旧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
“有事吗?”
接过张进财的香烟,发现是比较便宜的花美人牌,李章顿时露出几分不快,但本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的原则,他还是把烟揣进兜里。
“队长,我前几天不是申请去站宅门吗,您看啥时候能批准呀!”张进财讨好地说道。
“哦,那事儿啊,我先研究研究吧!”
说完,李章直接回屋,顺手还把门关上了。
张进财被晾在了原地,有些尴尬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鸿飞走过来,拍了拍师父的肩膀,右手搭在张进财的背上,俩人就这么出了巡警阁子。
“唉,站宅门这事儿,看来是没戏了,我那包烟白买了!”张进财失望地说道。
“师父,你咋非要去站宅门啊,我可听说了,宅门里那帮老爷太太们可是难伺候,把咱巡警当看门狗似得对待。”林鸿飞递给张进财一颗烟,嘴里询问道。
张进财用力吸了一口烟,他现在也就靠着香烟来让自己心情稍微舒坦一些,他叹息道:
“家里人口多,你师娘身体又差,你那三个弟弟妹妹也到了长身体的时候。”
“我要是站了宅门,每月就不用给巡警阁子上交两块钱的伙食费。”
“到时候,我自己从家里带点儿贴饼子、咸菜就能填饱肚子,这样一个月下来就能多省出1块半大洋。”
“还有,咱们整日巡街走路,这皮鞋穿不了半年就得换新的,占了宅门,三块钱一双的皮鞋钱也省了。”
“里外里,我这一年就能多省出20来块钱!”
巡警们挣的是死工资,张进财又是个老实人,那种向商贩索要保护费的事儿,他干不出来。
所以,他只能靠省,想尽一切办法的省钱。
看着张进财那一脸愁容,林鸿飞隐隐看到了前世自己父亲的模样。
当初,父亲也是为了多省下一点儿钱,每天都带着几个自己蒸的馒头去打工,到了午饭时间,白开水、一袋榨菜、几个凉馒头简单对付一下。
就这样省着,父亲把林鸿飞供到了大学毕业,又帮着他交了房贷的首付。
当林鸿飞创业成功,小有身家,准备带父亲好好享受生活时,父亲却患上了胃癌,整个胃都切了,也没能把癌细胞控制住。
去世的时候,父亲一个一米八五的北方大汉,竟然瘦的只有七十多斤。
林鸿飞眼睛有些泛红,他抽了抽鼻子,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团烟雾。
这也是林鸿飞在看到张进财后,就觉得很亲近的原因,因为从张进财身上,林鸿飞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唉,不行我再给李章买包好点儿烟,再买些点心盒子。”张进财还是不死心,毕竟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林鸿飞摇了摇头,劝道:“算了吧,师父,几包烟、几盒点心,李章可看不上,这老小子只认钱!”
“我听说咱队里的孙二孬,为了能站宅门,可是给李章送了20块大洋!”
“20块···”
张进财露出一丝绝望的眼神,别说20块,他手头连2块都没有。
此时,林鸿飞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父,甭担心啦,会有办法的!”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张进财重重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站起身,开始心事重重地沿着街道溜达,张进财琢磨的是怎么能站宅门。
而林鸿飞则思索的是如何能在警局里搞到个职务,这样有了官方身份,日后办事也要方便很多。
毕竟和钱一比,还是权好用啊!
“咕···”
正琢磨着,林鸿飞听到张进财肚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师父,没吃早饭?”林鸿飞笑着问道。
张进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孩子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得了,正好我也没吃,咱爷俩儿一起,我请客!”
说着,林鸿飞拽着张进财来到了炸油条的摊位,然后高声冲着老板喊道:
“老板,10根儿油条,咸菜多给我们点儿!”
“两碗豆腐脑,要咸的啊,敢加糖把你摊子掀了!”
老板一见是俩巡警,赶紧赔笑道:“看警官说得,哪有豆腐脑加糖的。”
“您稍等,我马上就给你上!”
张进财在旁边劝道:“鸿飞,别买那么多,我吃一根儿就够了。”
“一根儿哪儿够啊,今儿要吃就吃个痛快的,要是连吃个油条都得算计,那咱这辈子活着还有啥劲!”林鸿飞说道。
“还是年轻啊,你还没成家,不知道这钱得省着花!”张进财叹气道。
“放心吧,师父,一顿油条豆腐脑,还不至于把我吃穷,你就放开肚子吃吧!”林鸿飞笑道。
这倒是实话,光是从刘五那儿坑来的大洋,就足够林鸿飞舒坦的过上几个月。
很快,油条豆腐脑上齐,刚出锅的油条笔直板脆,金黄黄的脆皮上还残留着一些油花。
用筷子夹起来,张嘴咬掉一大口,酥脆油香的外皮、软嫩的内层在咀嚼中显现上佳的口感。
勺子伸进碗里,将嫩滑的豆腐与酱色的汤汁搅到一起,捞起一勺放进嘴里,咸咸的汤汁顺滑着油条的下咽,一种早饭幸福感油然而生。
“老板,怎么才放这么点儿香菜,多少钱买的,这么抠门!”看着碗里的几片香菜叶子,林鸿飞有些不满意地说道。
“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多放点儿!”
老板端着一个瓷碗走过来,又给林鸿飞添了些香菜碎。
正当林鸿飞吃得正高兴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们适宜居的别欺人太甚,我们福聚德也不是好惹的!”
“得了吧,你们福聚德连烤鸭的秫秸都买不起了,都用上花生壳子、树叶子了,还充什么大脸呐!”
转身一瞧,只见两个伙计模样的青年一边吵着一边撕吧在一起。
“又吵起了来,这月都第三回了!”
油条摊的老板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