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所思所虑深远，臣远不及也！”
这一刻，王绾心下被震撼了。
他也赞同了嬴政的观点，只要是能够为大秦帝国服务，让这个巍巍皇朝变得更为强大，他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
包括生命！
想要收复民心，就需要将燕地之上的所有的信仰彻底的摧毁，然后在一切废墟之上，得以重建。
这一份信仰之上，包括人，包括文字以及风俗习惯，在这一点之上，大秦帝国虽然已经开始做了很久，但是并没有做的很完善，很彻底。
这一点，王绾在这一刻，从始皇帝的语气之中感受到了。
“陛下，笔墨准备好了——！”
正在这一刻，万物肃静之际，文吏将笔墨准备而来。
嬴政提笔，一挥而就，六行字在墙面之上清晰的出现，这一刻，嬴政顿了一下，在末尾提上了自己的名字。
旌旗浩荡巡九州，燕赵悲歌最不平。
易水潺湲荆轲塔，千人称圣游侠朝。
多年心愿有谁知，刺客也曾盼归一。
..........
这一刻，嬴政目光如矩，心中却是迟疑无比。
因为他在李康的记忆之中，找到的关于荆轲的诗句，都不应景。无奈之下，口已经夸出去了，只能胡乱写一通。
只不过，心中的迟疑只是维持了片刻，便已经消失不见，他是一国之君，就算是文墨不同，也会有很多人为他解释。
让不符合常理，变成常理。
化腐朽为神奇，变不可能为可能，这本就是人间神话的本质。
而在嬴政看来，帝王，本就是人间的神明。
除了不能长生不死之外，帝王一声令下，千山移平，大道而开，巍巍长城镇压大秦国运，这除了神明没有人能够做到。
“陛下，这样公然留下诗句，起到的效果未必就好，要不要臣在暗中推波助澜一下？”顿弱看了一眼墙壁之上的字迹，沉思了半响，道。
“这是自然，这本就是黑冰台存在的意义！”
嬴政走出荆轲塔，望着浩荡易水，语气幽幽，道：“朕要一夜之间，武阳城
的国人百姓尽数得知当年在咸阳宫之中，朕与荆轲的对话。”
“同样的，在三天之内，整个燕地都要知晓此事，在推波助澜之下，引导眼底百姓摧毁荆轲塔，让这里成为一片废墟！”
第19章 借燕人之愤怒,毁其信仰与精神.
“诺。”
点头答应一声，顿弱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惊恐，对于始皇帝此举感觉到了后怕，而且还是后知后觉的那种。
他清楚，嬴政这是要诛心。
借燕地民众之滔天愤怒，毁掉易水之上的荆轲塔，从而让墨家游侠的圣地荡然无存，也让燕地国人百姓心中的精神信仰在瞬间支离破碎。
此刻的燕国已经灭亡，之所以民间暗流汹涌，是因为燕国数百年，近乎于千年的积累，那是一个文明，一个势力底蕴的体现。
但是，当一个文明，一个势力的精神，信仰，一个个倒塌。
这个势力，这个文明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消失，成为别的文明的养分，从此只有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之上，记录些许只言片语。
历史上的大秦帝国没有做到，所以，这一刻，嬴政心中感慨万千。
二世而亡的大秦，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只不过，这一世，有他在，巍巍大秦必然会凝聚在一切，成为无上帝国。
.........
阳武城。
“仲叔，你可知晓.......”
阳武城中的酒馆之中，消息暗流而出，在加上国人百姓对于八卦的熊熊之火，一时间，消息席卷与整个阳武城中。
“伢子，荆轲大人可是我们燕人的荣耀，是诛杀暴秦的英雄.........”年长的壮汉饮下一口酒，忍不住训斥，道。
“仲叔，消息已经传遍了武阳城，说是当年荆轲刺秦王，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甚至于两人还曾把酒言欢，荆轲也曾赞同天下一统与大秦，说这是天地大势！”
“秦当有天下——！”
“胡说！”
一把将酒盅重重的叩在长案之上，脸色铁青：“荆轲大人是我燕人的骄傲，岂可如此胡言乱语.........”
..........
一道道消息，不断地传回来。
帝车之中，嬴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燕人，秦人，赵人，楚人，齐人，魏人，韩人........
数百年的时光积累，让各地百姓对于身份的认同，早已经根深蒂固，彻底的深彻，发自于灵魂深处。
这样的底蕴积累，来源于时间，同样的想要消除这种傲慢与偏见，也需要足够长的时间，统一天下容易，但是同一人心很难。
想要天下诸地的国人百姓放弃自己身份，认同与秦人的身份，更是难上加难，最起码也需要三世，百年之间的洗礼。
“陛下，荆轲在燕地的名声很大，威望也很高，纵然是消息传出去，大部分人都不信，而阳武城之中，荆轲便是信仰........”
掌控黑冰台的顿弱，在第一时间，便将消息一一禀报给了嬴政，他心里清楚，这样一件事，嬴政亲自下场，便不是其他人能够决断的。
“这一点，朕自然是清楚，要不然，朕何至于在阳武城这样做，若是在秦舞阳的身上动手，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嬴政喝下一口茶水，语气幽幽，道：“扳倒荆轲在阳武城，，甚至于在燕人心中的地位，当一个信仰倒塌之时，民众与信徒会无所适从，而这个时候便是塑造新的信仰之时。”
“就算是燕丹，都未必有荆轲好用，而且对于墨家游侠，必须要消灭，这柄绝世利剑，只能掌控在我大秦的手中。”
.........
嬴政之所以在易水之上，雷霆出手，其中一部分原因便是墨家游侠。
他心里清楚，荆轲便是墨家之人。
“《韩非子·五蠹篇》之中有一句话：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嬴政看了看一眼顿弱与王绾，道：“儒家利用文献扰乱法纪，游侠使用武力违犯禁令，而君主却都要加以礼待，这就是国家混乱的根源。”
“犯法的本该判罪，而儒生却靠着文章学说得到任用；犯禁的本该处罚，而游侠却靠着充当刺客得到豢养。”
“所以，法令反对的，成了君主重用的；官吏处罚的，成了权贵豢养的。同样的这也是大秦帝国的弊端，也是朕之前的疏忽，博士学宫的建立，不仅没有收山东学子之心，反而让反贼更为张狂。”
“所以对于宣扬仁义的人不应当加以称赞，如果称赞了，就会妨害功业；对于从事文章学术的人不应当加以任用，如果任用了，就会破坏法治。”
.........
“陛下，博士学宫的建立，对于大秦的安定还是有一定的作用，并非丝毫没有好处——！”
这一刻，王绾脸色骤变，他从始皇帝的语气之中感觉到了一丝杀机。
针对于博士学宫的杀机。
而任由这一杀机蔓延，对于此刻的大秦帝国将会是一大灾难。
闻言，嬴政摇了摇头，道：“国家富足靠农夫，打击敌人靠士兵，却又看重从事于文章学术事业的儒生；不用那些尊君守法的人，而去收养游侠刺客之类的人。如此理政，要想使国家太平和强盛足不可能的。”
“国家太平的时候收养儒生和游侠，危难来临的时候要用披坚执锐的士兵；给予利益的人并不是国家所要用的人．而国家所要用的人又得不到任何好处。”
“结果从事耕战的人荒废了自己的事业，而游侠和儒生却一天天的多了起来，这就是社会陷于混乱的原因所在。”
“在大秦帝国之中，游侠与儒家必须得到整治，依法治国才是根本，我巍巍大秦，秦法昭昭，高悬于国门之上，铭刻在太庙之中。”
.........
“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墨家发展千年之久，想要杜绝，只怕是根本就不可能，陛下，此事还需要慎重。”
王绾作为一个丞相，心中的所思所想，自然远远超过顿弱等人，而且，王绾信奉的《吕氏春秋》而不是《商君书》，自然是不愿看到儒家灭亡。
至于游侠，王绾的态度与始皇帝一致。
“呼.........”
长出一口气，嬴政没有接口王绾的话，他心里清楚，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顿弱，将武阳城之中最近的消息传来于朕，记住朕要此地的国人百姓愤怒，让整个燕地为之愤怒！”
嬴政站在行在之中，望着对岸的荆轲塔，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此刻，朕突然发现这座荆轲塔，立在易水之上，太过于碍眼了。”
第20章 有人不会让它倒下!
这便是帝王！
刚刚还在盛赞，甚至于提诗于墙壁之上，但是在利用完之后，便弃之如敝屐。
有道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若是真正算起来，这个世界上，最无情无义的便是帝王，为了自己的利益，任何人都可以杀。
一如当初惠文王杀商鞅，昭襄王杀白起。
不可否认，不管是商鞅还是白起都是大秦的支柱，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皆因功封君。
同样的，不管是惠文王还是昭襄王都是一代明君，纵然不及如今的他，但是在大秦的历史上，都是开疆扩土之君。
在浩荡历史之上，无尽岁月长河之中，但凡是能够开疆扩土的君王，特别是除了开国之君之外的其余君王开疆扩土。
这样的君王，属于真正意义上的英明神武之君。
惠文王在杀商君之时，并非干脆的没有丝毫的转圜，同样的昭襄王杀白起，也曾犹豫再三。
但是，在最后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立即便没有了后悔，挥舞动了屠刀。
嬴政虽然心胸开阔，对于有功之臣以善待之，连武城候王翦都不曾打压，但那是为了大秦立下汗马功劳的功勋。
荆轲是一个刺客！
一个行刺皇帝，践踏大秦尊严，而被分尸于咸阳宫之中的逆贼。
这一刻，嬴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心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根本不在乎。
若是毁了荆轲塔，能够让大秦变得更美好一点，嬴政一定会立即下令毁掉，甚至于在这个苍茫的世间，连一个人的只字片语都没有。
他相信，只要他一声令下，关于荆轲的踪迹，必然会在这个大世之上被抹除的一干二净。
“陛下，黑冰台的人传来消息，武阳城的民意已经被搅动，底层的黔首纷纷暴怒，如今的武阳令大有控制不住局面的趋势。”
说到这里，顿弱沉默了一下，随及抬头：“陛下，要不要臣提点一下武阳令，让其放弃阻拦，任由局势糜烂……”
闻言，嬴政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武阳令此人对于大秦的忠诚程度没有人能够预料，这一次的突发事件也是一个考验。”
“同样的只有武阳令下令控制局面，这一个场面才会最为真实，一个巨大的布局之中，想要让对方相信，必须要一半以上均为真。”
说到这里，嬴政看了一眼顿弱，告诫，道：“若是布下的是一个必杀之局，真实的内容最好占据七成。”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傻子，若是你将天下人视为傻子，自以为聪明无比，那么这个天下只有你才是傻子。”
“臣谨记陛下教诲！”
顿弱目光一低，脸色变得恭敬无比，跟随始皇帝这么久，他自然清楚始皇帝之所以提点一个人，恰恰说明了这个人的价值。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