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 第101节

沉默许久,李善噗嗤笑道:“伯母这性子爽利的很,和母亲必然谈得来呢。”

“那是好事。”苏母笑吟吟道:“若有空屋,当比邻而居,日日往来。”

“伯母放心,侄儿已托李德谋带话,待得山东事毕,回返长安之际,必有新建宅院。”

在凌敬打定主意之后,这两三日已经送了好些书信出去,也不知道到底能招揽多少人来,却只问李善……朱家沟的屋子够不够。

李楷离京南下之前,几次去朱家沟探望朱氏,几个月前千余难民盘踞在朱家沟,之后陆续回乡,但也有四五百人留下定居,正好冬日无事,人手倒是不缺。

李善又问了几句苏母伤势之后,转身出屋,带着朱八等人去了诊所……还有二三十人的手术没做完呢,不过李善也学乖了,用种种土办法止血,所以能截肢保全性命。

又是一日劳累,李善像个机器人一般高速远转,不管是脑子还是手脚……甚至情绪也一样。

到夕阳降落之时,几个青年抬着一个胳膊上血流不止的青年进来。

青年脸色惨白,不仅仅胳膊在流血,裤子上也有血迹渗出,肩头还有一段被截去大部分箭支的箭头。

正在忙碌最后一个伤员的李善斜斜瞥了眼,手上动作不停,前两日才让城中铁匠打制的小刀轻柔的划开伤员的胸膛,登时血流成河。

对于截肢止血,李善或许还有些办法,对于这种手术,只用过电凝止血、钳夹止血的李善实在是没辙,只能加快手速。

但在其他人看来,特别是在刚刚进来的这青年看来,一个戴着口罩的古怪人手持匕首,从容的将伤员的胸膛划开,一只手扒着胸膛的伤口,一只手在里面翻着那些器官,还时不时低下头去仔细看几眼……

“擦汗。”

被布粗糙的擦着脸、额头的李善有点不爽,这活儿就应该让女护士来干。

片刻后,李善手一停,直起身来,大步走开,洗了洗手,随口道:“抬走。”

几个亲卫熟练的将台上的伤员……不,尸体抬到门板上,准备拉出去记名,掩埋。

“下一个。”

两个青壮一个抓着胳膊,一个抓着脚,刚刚目睹了一场失败手术的青年忍不住高声吼道:“不不,某对唐军有功,有大功!”

“大唐仁义更甚夏王,岂能如此杀戮?!”

送人来的青年大为诧异,下意识的去摸腰间,“你不是我军士卒?!”

明明送来的青年衣着唐军制服,不料却是冒充的。

“罢了。”

李善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增加点熟练度的事……而且接下来,给刘黑闼所部士卒疗伤,是怀柔地方的必然手段。

小心的洗着小刀,李善心想河北的铁匠水平挺高的,锋锐、坚韧……不过自己带来的那些刀具都是普通铁匠打制,不知道京中工部下面的将作大匠有什么水准。

看李善手持小刀转过身,已经被抬上来的青年疯狂的扭动身躯,“魏县大战,某军中焚烧粮草,助唐军大胜……”

“什么?”李善愕然,“那场火是你放的?”

“是是是,是某放的。”青年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早欲投唐军,无奈不得其门……”

李善听苏定方说过魏县大战的经历,没有那把火,唐军也必胜,因为程名振已然率军渡河迂回,但有了那把火,唐军才能迅速击溃刘黑闼主力,才能迅速调集兵力追击刘黑闼残部。

换句话说,刘黑闼本人的生死,和这把火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李善的眼神变的柔和起来,就在青年觉得逃过一劫的时候……李善走到台边,轻笑道:“放心,待会儿我动作快点。”

虽然浑身鲜血淋漓,又因为气温导致血肉相黏,但李善检查了一遍,没有太重的伤势。

青年脸色惨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动作快点……意思是不折磨人,直接割喉吗?

李善很快反应过来了,台上的伤员似乎误会了,不过他也没解释,只伸出持刀的手比划了两下。

这时候,朱八突然进来,附耳小声说:“大郎,周娘子送饭来了。”

话音刚落,拎着篮子的周氏小步走进帐篷,抬头看见李善,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

李善愣了下,这间帐篷是手术室,到处都是血迹,周氏却不惊不乱。

正要开口,突然台上疯狂扭动的青年身子一僵,目瞪口呆的盯着周氏,“三……三妹?”

哗啦啦一声,周氏手中的篮子坠落,猛地扑到台边,“二哥,二哥!”

在一阵纷乱的饶命、救命的混乱之后,李善才理清楚头绪。

周二郎也挺倒霉的,魏县大战刚开始的时候,他就率部下东窜,然后转道向北,结果被去收复博州、德州的薛忠所部撞了个正着。

手下基本上死光了,周二郎本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结果在距离馆陶不远的地方伤重不支,这厮是个鬼机灵,早早换上了唐军士卒的衣服,结果被斥候发现送到了城内。

“这个……不好办啊。”李善摸着下巴上的绒毛,“冒充唐军士卒,本是死罪……”

处理完伤势的周二郎已经被送去隔壁了,帐篷里只有李善和周氏两人。

“求郎君怜惜。”周氏屈膝半蹲,扬起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听了这句话,已经做了两个月和尚的李善有点忍不住,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哎呦,还害羞的转过脸去。

李善心里啧啧两声,右手笼起,两根手指抿了抿那晶莹剔透的耳垂。

周氏身子一颤,却没再躲开,心里一片苦楚。

李善觉得自己今天早上说的够明白了,现在只是提前消费而已。

而周氏只觉得……李善明明不肯纳自己为妾,却要轻薄自己,显然只是馋身子而已,毕竟自己曾为他人掳掠。

“待某问过田总管……”李善拉起周氏,右手一卷,小巧玲珑的身子已经坐在了大腿上。

这次周氏不仅脸颊,就连可见细微绒毛的脖颈都一片绯红……古代良家女子,还真撑不住这个。

“若某放过你二哥……”

“奴家……”周氏一咬牙,大滴的泪水滴落,“全凭郎君做主。”

毕竟是厚道人啊,李善突然感觉自己真不是好东西,本是根正苗红的无产者出身,怎么现在变得如此不是玩意?

难道我被这个时代改变了?

李善咳嗽两声,扶着周氏的小腰起身,“伯母托付,义不容辞,此事自当一力承担。”

看到李善突然变了个模样,周氏懵懵懂懂,半响后迷茫的低声说:“奴家愿服侍老夫人。”

李善呃了声,忍不住探头低声说:“今日晨间,没听清楚吗?”

“就算要纳你过门,也要问过母亲的。”

“等回长安后吧。”

周氏的嘴巴张成了O型,“郎君,郎君……”

盯着剔透微红的耳朵,李善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把,这次周氏突然后退一步躲开,身段利落的很,脸上却颇有喜色。

“马周那厮随薛长史去了博州,今夜记得留点热水给某泡脚。”

对于一个曾经一度衣食无忧,之后家破人亡被强娶,再之后寄托苏家的弱女子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母将周氏收为义女,许给李善为妾,是有着利益驱使的。

但从李善这个角度来说,没有私欲……他只是馋身子而已。

于是,等李善完成今天所有工作回家之后,周氏给他准备的热水别说泡脚了,泡澡都够了。

“这木桶不会漏吧?”

“郎君说笑了。”周氏解开李善的发髻,放在水里用手慢慢洗这,时不时用勺子舀起热水浇在李善的脖颈、额头上。

李善疲惫的靠在桶侧,两个月没洗过澡了,而且还长途跋涉,身上都攒出一层厚厚的泥垢。

“手劲儿还不小呢。”李善随口调笑,又说:“你二哥已经送去巷子里,那儿条件好,饭菜都比这儿好,已经叮嘱过赵大他们了。”

周氏的小手用力搓着李善的胳膊,“谢过郎君,田总管……”

“放心就是。”李善懒洋洋的说了句,这等小事田留安怎么可能不给面子,“说起来,此次魏县大捷,你二哥也有些功劳,他可想从军?”

“二哥自幼习武,骑的劣马,力挽强弓,但如今家中唯其一个男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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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捉住周氏的小手,“朱家沟多有宅院,就算不够,家中宅子也够……”

周氏微微用力却拽不回右手,只能任由李善握着,换成左手为李善搓着身子,小声问:“听闻郎君尚未娶妻?”

“怎么,怕主母苛待?”李善调笑道:“别担心,有某疼你就行。”

说着话,李善一侧头,脖子一探,嘴上用力,将一条细嫩香舌卷进嘴里,细细品尝。

这方面李善还真没有太多经验,前世因为颜值……主要是因为心系学业,李善就没谈过恋爱,除了理论知识之外,主要就是洗了几次澡,洗了几次脚。

去洗澡洗脚,舌头还真锻炼不出什么经验……大家懂得。

不过这一世,有小蛮在,李善的经验值飞速增长,不一会儿,周氏已经双颊晕红,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善拉进了澡桶里了。

听见隐隐水花声,凌敬无声的嗤笑,几步进了对门,“晨间道貌岸然,夜间即……”

苏母笑吟吟道:“少年人压不住性子也是常事。”

凌敬叹道:“约莫春节前后启程,此去长安,欲有所为,但此番行径,实在福祸难料。”

凌敬那双眼睛多毒啊,在他看来,李善此人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就是太好色了点!

一路南下,只要没事,李善总是不自觉的瞄着马车,时不时就要进去查看苏母伤势,显然是另有所图。

呃,不得不说,人对人的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毕竟凌敬初见李善……后者刚刚将凌敬的孙女上衣扒开,看了个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第160章 厚此薄彼

长安,十一月初八。

已是深冬,长安城也披上了一件洁白的毯子,一早就站在承乾殿门外的李世民放眼望去,遍地雪景,虽无山川之壮丽,却有楼阁之秀美。

只是这样的景色,自己还能看几日呢?

这些时日,围绕着河北战事,东宫、秦王府你争我夺,闹得不可开交,说是为了河北战事,但实际上焦点却在陕东道。

东宫一力坚持调换陕东道大行台尚书左右丞于志宁、韩良,而秦王府这边激言相辩,这两位都是秦王府的嫡系心腹,李世民甚至都不认之前许诺东宫节制陕东道大行台一事了。

反正对李世民来说,现在拖延才是正事。

而东宫也不傻,在河东安排了人手,探听到了突厥大军可能北返的消息。

现在好了,之前秦王府催促东宫出兵,现在是李建成要亲征,而李世民在拖后腿。

闹得最后,太子李建成使了个绝户计,在圣人李渊面前放话……二弟军功盖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是二弟提军亲征吧,必然大胜,战后再设河北道行台。

李世民已经是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如果再加上河北道行台尚书令。

啧啧,那就意味着,除了岭南、江南之外,李渊的政令也就在关中、河东起作用了,其他地方都是李世民的势力范围。

李建成这一招说不上多巧妙,但却挺毒挺狠,以至于李世民不得不站出来说了一大堆口不应心的话……比如孩儿多年征战,频受刀伤,人困马乏,还望父亲体谅一二。

于是,李渊大手一挥,命工部追加人手建弘义宫,以供二郎修养……换句话说,李世民就快要被赶出皇城了。

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不得不忍气吞声,退了一步,容太子节制陕东道大行台。

而今日,就是圣人下诏之日。

“夫君何以如此郁郁?”秦王妃将一件大衣披在李世民肩头,轻声道:“潜龙困水,但终究腾渊而起。”

李世民握住妻子的手,苦笑道:“至今尚未有消息传来,或许是孤太过心急……淮阳难以独当一面,田留安、齐善行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少了些锋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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