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李善就想说,只是看母亲兴致勃勃……今日不得不委婉的说出几分心思来。
朱氏有点不知所措,想了会儿突然瞪眼道:“难道你还挂念那个崔氏小娘子?”
李善都愣住了……这也能联系得上?
“此事不用再想了!”朱氏苦口婆心的劝道:“那日长孙夫人就一言不发,次日你送了信过去,今日特地打探……”
李善挑挑眉头,“如何?”
朱氏眉毛都耷拉下来了,“听闻那位小娘子被禁足了,而且张家二郎被其姑母训斥。”
张文瓘的姑母……李善在心里转了下,那就是崔小娘子的母亲张氏。
看来那首诗还真送到那位崔小娘子手中了,李善忍不住回想当日在船板上遥望的那个女孩,临窗而立,身姿婀娜,面容看的不算真切,但似乎脸蛋精致的很,是个美人胚子。
出了会儿神后,李善突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说:“母亲,孩儿还真不是为了那位小娘子。”
“孩儿已然决议,三年……呃,四年内均不定亲!”
李善在心里打鼓,自己这只穿越的蝴蝶扇起的风暴已经不小了,东宫太子李建成没能捞到平定山东,擒杀刘黑闼的大功,也不知道三年后还会不会有玄武门之变?
记得历史上后面几年,夺嫡之势愈发白热化,太子、齐王拉拢秦王府大将,驱逐房玄龄、杜如晦,甚至下毒都干过……最后这件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嗯,李善记得前世看过几眼那部《大唐情史》,好像李元吉用了美人计,才让李世民喝下那杯毒酒……
听到儿子如此决然的话,朱氏压着心头火气,劝道:“你如今名声鹊起,身边宠妾美婢,一个不好,就有庶长子……”
李善挠挠头,这倒是个问题……不能总到了关键时候就抽身而退吧,不说爽不爽,万一形成条件反射那就糟了。
看母亲已经柳眉倒竖了,李善苦着脸说:“孩儿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郎,你本就和清河崔氏有怨……”
“母亲,孩儿是有其他理由……”
“大郎,那位崔小娘子都被禁足了!”
李善闭上双眼,干脆利索的说:“太子、秦王夺嫡势烈,不分出胜负,孩儿何敢联姻?”
“母亲也应该猜得到,孩儿虽以科举入仕,但实则已投入秦王麾下,只是外间少有人知而已。”
“裴世矩身为太子詹事,裴寂依附东宫,李德武为太子千牛备身,孩儿也只能投入秦王府。”
“秦王殿下尽知孩儿身世,只怕有所谋划。”
“所以,婚事孩儿难以做主,母亲也难以做主,此事非秦王不可定夺。”
朱氏嘴巴都能塞进鹅蛋了,儿子的婚事……和皇子夺嫡扯上关系?
这两年,朱氏身为一位母亲,亲眼看到儿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也感觉到……儿子的性情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且说话往往是云里雾里,半真半假。
“真的,母亲,是真的。”李善努力摆出一副真诚的面孔,“若是河东柳氏那一支投入太子麾下,让孩儿如何自处?”
“秦王殿下如何视之?”
“他抛妻弃子,孩儿曾发誓,必要他付出代价,为此孩儿甘冒奇险,于山东为秦王立下大功……”
“好了。”朱氏摆摆手,面无表情的起身回了后院,她完全分辨不出……儿子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善有些抱歉,算是五真五假吧……至少联姻河东柳氏,李世民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至于李善本人的婚事……秦王妃说不定还会注意到,而李世民肯定是看都不看的。
抱歉了会儿,李善转身回了小院,搂着周氏的小腰调笑几句,点点小蛮高挺的鼻尖。
再过几年逍遥日子吧,等李世民登基了,再挑个贤惠的、漂亮的、身材好的,最好还是内媚的。
李善从没想过李世民会失败……他觉得自己这个穿越者带来的连锁反应,还不至于让李世民的谋划落空。
来到这个时代两年了,又经历了山东战事,和秦王府子弟相交颇深,再加上凌敬如今在天策府内大权在握,李善有着非常确定的认知……李世民希望通过正常的方式取代李建成。
李善靠在榻上,两条腿伸长,周氏小心的捶着,小蛮捧着盒子,将黑紫色的桑葚塞进李善的嘴里。
杨文干事件应该就是这两年发生的吧,李渊向李世民许诺太子之位,但之后又后悔了……正是这件事让李世民彻底失望,也正是这件事让李建成、李元吉开始肆无忌惮,最终酿成了玄武门之变。
李善神思乱飞,还想着能过几年逍遥日子的时候,长安城延寿坊的一处大宅后院,张氏正在训女。
“你可知,与外男书信相传……”
“母亲此言差矣!”崔小娘子昂首道:“李怀仁诗才遍传长安,表兄闻新诗,亲手誊写送来,让女儿赏玩而已。”
张氏被气得身子都发颤,一方面是因为女儿居然铁了心心悦那位李怀仁,居然都跟自己顶嘴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张文瓘……
还想着将女儿许给侄儿张文瓘呢,而后者居然为李怀仁传信……张氏刚刚听闻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是,还好没跟嫂嫂杨氏提起这件事,不然脸都丢完了!
张氏喘了几口粗气,竭力冷静下来,劝道:“近日那位朱娘子几乎每日入城,显然是在为李怀仁选妻……要知道李怀仁当日斩杀崔帛,此事已绝!”
看女儿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张氏忍不住起身,扬起手在空中……一直沉默的崔信一把抓住,“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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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翻译一下……有话好好说嘛,怎么可以打女儿呢?
劝了好一会儿后先让妻子出门,崔信坐下笑着问:“长安坊间传闻,李怀仁非推敲不能成诗,不料一日成诗,还不拿出来让为父看看?”
崔小娘子犹豫了下,取过一张纸,提笔写下……那封信早就被张氏撕碎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看了前两句,崔信抬头看了眼脸庞微红的女儿,他也想起去年那日女儿与李善遥遥相望的一幕。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信怔怔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负盛名,不负盛名。”
赞其美,叹旧事,诗中幽怨之意溢于言表……崔信这时候才知道为何妻子为何如此大怒。
若是这首诗传出去,李怀仁特地写了这首诗给清河崔氏女……再联想到李怀仁去年曾驻足清河县,很容易让人猜到女儿和李怀仁曾有会面。
会面无所谓……但李怀仁的母亲如今正在择媳,而崔信入京也有择婿之意,很容易传出这一男一女有旧情的流言蜚语。
崔信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想了好一会儿拉着女儿坐下,低声道:“为父不瞒你。”
“李怀仁其人,实是少年英杰,心机手段、才学文略均是上乘之选,但此次入京方知,此人身世诡异,为父也打探过,无人知其来历。”
崔信顿了顿,他感觉到李客师是知晓内情的,只是不肯说而已。
“科举入仕,既不依附东宫,又不偏向秦王,虽有名望,但根基太薄……”
伸手止住女儿插嘴,崔信轻声道:“当日凌敬、魏玄成都曾言,李怀仁目光长远,又有料事于前之能,想必不会如此不智。”
“再等等吧。”
崔小娘子张了张小嘴,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
崔信笑道:“今日为父拜访陇西李氏丹阳房李客师。”
“是表叔?”崔小娘子歪着脑袋,“记得三表兄与李郎君交好?”
李客师的姑奶是崔信的祖母。
“嗯。”崔信轻声道:“那位朱娘子为子择妻,但李怀仁并不热心。”
“虽奉养寡母,但李家诸事,均是李怀仁做主。”
这是在说,李怀仁短期内不会定亲……李客师与李善以叔侄相称,这等话自然是有些分量的。
看女儿脸上终于有些笑意,崔信忍着心里的酸楚安慰了几句,转身出了门,脸色立即变的阴沉沉的。
娘的,你个小兔崽子,既然短期内不想定亲,却要写这等诗来挑拨我女儿!
别让我找到机会,非抽你不可!
第269章 太医署(上)
从武德五年十一月末开始,李善这个名字先后扬名山东河北、长安两地,从圣人李渊、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及朝中宰辅,到北地各门阀世家,无不知晓。
托李楷、王仁表、张文瓘等好友的福,李善在长安内名声鹊起的同时,也戴上了各式的面具。
眼见突厥屠杀村落,激愤出手相援,这是义。
数万大军阵前,换回淮阳王,力劝突厥北返,智勇皆备。
助魏州总管田留安坚守馆陶,又筹谋大败刘黑闼,这是最符合这个时代谋士的做派。
天策府内,凌敬叹了口气,去年抵达长安,第一日密议,李善口口声声答应……安静一点,少惹是生非。
但凌敬没想到,两个月后,一首《春江花月夜》让李善这个名字开始传遍天下。
瞄了眼桌上的公文,这是褚遂良递来的请拨钱款的公文,弘文馆内的学士大都不贪财……但在这个时代,读书向来是上层人士的专利,笔墨纸砚哪样不需要花钱?
而且弘文馆那些人,用的都是顶尖的……不一定好用,但肯定都很贵,而李世民对此颇为优容,巴不得他们用贵的,将自己礼贤下士的名声打出去。
凌敬签了名,盖了章,笑道:“他日有暇,还请登善留字。”
二十六岁的褚遂良是弘文馆的馆主,管理日常事务,听了这话有些意外,躬身行礼,“不敢当凌公之赞。”
一旁的房玄龄这两日一直在天策府,笑着问:“凌公亦知登善擅书?”
凌敬大笑道:“怀仁虽不擅书,却言,千百年后,登善当不让王右军专美于前。”
这是无与伦比的赞誉……王右军即王羲之。
褚遂良连连谦虚,房玄龄对此倒是不在意,只随口勉力几句,等前者出门,才说:“这两日清闲下来,在坊间闲逛,倒是听了些闲言碎语。”
“玄龄何等人也?”凌敬笑着摇头,“他日必为朝中栋梁……”
说到一半,凌敬住了嘴,他看见了房玄龄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略为顿了顿,前者低声问:“与怀仁有关?”
“嗯。”房玄龄微微点头,“坊间传言,怀仁有活死人医白骨之能……”
凌敬松了口气,“当日苏母中箭,怀仁持匕首开胸剖腹……赞一句活死人医白骨,也不为过。”
“若非有此能,当日道国公也不会许其于馆陶设伤兵营了。”
房玄龄低声道:“进士科,如今唯独怀仁尚未去吏部选任。”
“天策府司马为吏部尚书,怀仁愿退避三舍。”凌敬立即回道。
房玄龄忍不住笑了,“久闻凌公明晓时局,见事犀利,更通晓兵法。”
凌敬也笑了……刚才那句话,攻守兼备。
点出了吏部尚书封伦曾让李善落榜,而退避三舍……可不是谦虚。
重耳流亡国外,得楚王收留,许诺他日对阵,愿退避三舍……结果呢,重耳倒是真的连退九十里,然后集中兵力,大破楚军,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城濮之战。
李善的行事做派的确显示出类似的性格特点,长乐坡、山东,都是主动退避,而后反击。
沉思片刻后,房玄龄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在下知晓,怀仁至今尚未选试,实有苦衷……”
听了这句话,凌敬眼神闪烁不定,难不成秦王将李善身世告诉了房玄龄?
但紧接着,房玄龄继续说:“虽不知内情,但如今……坊间流传,怀仁乃孙思邈之徒?”
凌敬呃了声,这个……这个……好像是李善当**问俘虏时候胡扯的吧?
武德年间,孙思邈在关中、河东一带名气相当的大,事实上,他在开皇年间就名声大噪,杨坚曾经召其入朝为官,但孙思邈坚拒,隐居太白山、钟南山。
看看凌敬的表情,房玄龄也差不多知道答案了,苦笑道:“太医署有意召怀仁入内。”
“什么?!”凌敬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