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情况下,李道玄如何敢回阵,今日必败,但若溃兵反破己阵,他可以想得到战后会发生什么……
“你率兵往东,冲出去,绕过下博南下!”
“去深州……不,去魏洲!”
“殿下!”柳濬急促的呼喊了两声,却见李道玄放声呼喊亲卫,强行加速,高举马槊,聚拢残部,向西杀去。
一根突然飞来的冷箭让柳濬来不及想更多,只能返身向东,率已然不多的余部向东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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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精骑突然一分为二,一支向东,一支向西,山丘上的刘黑闼看的真真切切。
“追哪一支?”一旁的中年将领高声道:“往西去赵州、刑洲,不用管,追往东的那支?”
刘黑闼微微一笑,“尚有余勇可嘉,何以择一弃一?”
中年将领咧咧嘴,只指了指正面战场。
“娘的!”刘黑闼又不禁骂了句。
李道玄冲阵勇猛,突厥骑兵四散相避,而现在唐军逃窜……刘黑闼正要传令让突厥兵追击逃骑,这差事伤亡小,想必突厥人乐意。
但事实上,散在战场的突厥骑兵在号角的指挥下径直南下,直扑顿足不前的唐军大阵。
刘黑闼一声哀叹,这帮突厥人真是大爷啊。
想让他们往东,他们偏往西。
想让他们赶狗,他们偏要撵鸡。
突厥兵直扑大阵,无非是为了刘黑闼之前的许诺,败唐军,下博城任尔等处置。
显然,突厥人绝不想看到,等他们追击敌骑回来,结果下博城已然被攻破。
想了又想,刘黑闼咬着牙也没说什么,一来不敢,二来……他是贝洲人氏,冀州一破,不将下博城喂给突厥人,说不定突厥兵大掠贝洲。
虽然已经引突厥入寇河北,但总不能让突厥人连贝洲都不放过吧?
“王小胡!”刘黑闼黑着脸骂了句,“骑兵都带去,追往……”
“往西的那支。”一旁的中年文士手指西侧,“适才见淮阳王高举马槊,向西而去。”
看着大队骑兵向西追去,刘黑闼才凝神眺望正面战场,五千唐骑已经四分五裂,部分随李道玄、柳濬左右逃窜,剩下的只能各自为战。
但骑兵,特别是这种用以冲阵的骑兵,没了速度,只能任人宰割。
眺望远处,突厥骑兵已经快速聚拢,从两翼包抄似乎打算原地固守的数万唐军步卒。
只一波箭雨,唐军阵脚已然松动,主帅副帅不合,数千精骑全军覆没,士气大沮,军无战心,兵无战意。
面对突厥人如此攻势,试图固守的史万宝绝望的发现,就连身边的亲卫都有崩盘的迹象。
史万宝自以为一切都谋划好了,但事实上,史万岁堪称名将,史万寿亦是不凡,而三兄弟中唯一没有在前朝出仕的史万宝,的确没有军事天赋。
勾心斗角,背后出枪,在朝中或许有用,甚至能以此上位,但在战场上,这些都是至败的关键。
只一刻钟不到,看似庞大的唐军大阵就在突厥人的攻势下解体,有的向后逃窜,有的聚众搏命,也有跪地求饶。
史万宝带着不到百人的亲卫,趋马向南狂奔而去,在他身后,刚刚竖起的“史”字大旗颓然落下。
志得意满的刘黑闼下了山丘,乘马向前,笑道:“此战之后,当复河北。”
身侧的中年文士是刘黑闼麾下第一心腹范愿,指着西侧,“回来了。”
刘黑闼转头看去,数百骑兵滚滚而来,为首的王小胡手持马槊,也不下马,一脚将身侧马上绑着的唐将踢下马。
“淮阳王啊。”
都是亲身经历虎牢关一战的老人,谁都认得这个年仅十九岁率先透阵,竖起大旗的李道玄。
生擒主帅,驱逐副帅,三万唐军精锐,除了向东侧逃窜数百骑之外,几近全军覆没。
换句话说,整个河北道,除了尚未失陷的各州留守兵力外,唐军已经无能为力。
李道玄的冲动,史万宝的愚蠢,让唐军损失了在河北道几乎所有的机动力量。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谋划、隐忍,刘黑闼完美的达到了作战目的,几乎拿到了他想拿到的一切。
接下来,刘黑闼只需要各个击破,短时间内必能席卷河北。
第106章 错的反正不是我
距离枣强百里外,已是贝洲境内,路旁空地上,百多马匹被缰绳捆在树干上,十几个半大孩子正拿着草料喂马。
“用力点,用力点!”
李善趴在草席上,范十一嬉笑着的在他背上用力按摩。
受冻挨饿也就罢了,两胯都被磨的血淋淋的也就罢了,腰酸背痛实在让李善难以忍受,开车还能有个靠背,但骑马……
于是,李善只能忍痛授范十一这套按摩秘术。
原本李善想将秘术传与苏定方那位义母……可惜人家不肯学,真是不上进啊!
周氏,十九岁,虽粗衣木钗,却千娇百媚,去年刘黑闼席卷河北后,高雅贤今年初才娶进门的,可惜现在成了寡妇。
一想到这儿,李善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投向马车边的周氏,也不知怎么滴突然想起了一句台词……
她已经成了寡妇了,那就不能再让她守活寡!
还在胡思乱想呢,殿后的范老三大步走来,蹲下身子,“李郎君。”
“蹲这边。”李善眉头一皱。
“呃……李郎君,好像路走偏了。”
“嗯。”
“由枣强南下入贝洲,理应往西南方向,但一直是往东南方向。”范老三伸手指着东侧,“都快到德州境内了。”
“嗯……嗯?”李善懒洋洋的说:“知道了……”
看范老三还不滚蛋,李善半趴起来,解释道:“往东南方向,绕过漳南县嘛。”
“为什么要绕过漳南县?”
“刘黑闼那厮就是漳南县人,老苏去年跟着去过好几次,他义父当时是右仆射嘛。”
范老三有点不爽,他和郭朴不同,府兵出身,看苏定方、凌伯一直不顺眼。
呃,其实主要是凌伯那张嘴有点毒……刚才还在说,若是去年夏王纳谏,不仅秦王无功而返,而且洛阳之围也能解。
这时候也休息的差不多了,郭朴、苏定方吆喝着准备上路,几个人凑过来,正听见李善在那扯淡。
“其实绕过漳南县也是有好处的,不仅因为那是刘黑闼乡梓。”李善一边起身一边说:“德州尚未失陷,再东侧的沧州、盐洲、弓洲不会发兵西向……对吧?”
周赵大力点头,“沧州、盐洲均是刘黑闼旧部聚众起事,弓洲总管刘会乃窦建德旧部,举城而降,理应都固守境内,不会西进。”
李善满意的点点头,“所以,我等南下途中,无需担忧东侧,路线略略偏东,更为稳妥。”
话音刚落,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众人转头看去,是朱石头趋马而来。
“大……大郎,郭叔,遇见一股人马……”
“喘口气再说,说仔细。”郭朴递去水囊,仔细问了几句。
朱石头是跟着范家几个士卒去前方探路,遇见百余骑兵正在追杀数十骑……呃,被追杀的骑兵是唐军士卒。
苏定方牵着马轻声问:“什么方向?”
“从东边来的,范老九还在盯着,让我回来报信。”
安静下来了。
气氛有些古怪。
依旧面带笑容的李善若无其事的问:“百余骑追杀……如何处置?”
周赵细细打量……呃,这厮脸皮好厚,居然都不红。
不过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苏定方并没有开口,只转头去看马车,显然是在避嫌,将李善、郭朴、范老三等人决定。
“不过百多骑而已,如若择机突袭,破敌不难。”范老三最先说话,他是府兵出身,听到同僚被追杀,自然有袍泽之情。
郭朴看了眼李善的神色,才说:“这边朱家沟青壮三十人,加上老范、李家亲卫,约莫半百,不知苏兄那边……”
苏定方面无表情,“青壮皆出,四十余人,均能驰马冲阵。”
“人数大致相等,但朱家沟青壮不擅马战。”李善琢磨了下,“来不及了,留十人护佑老弱妇孺,朱八你也留下,盯着那个突厥人,余者均带去。”
“走!”
朱石头在前引路,不过一刻钟就到了,李善小心的拨开拦着的树枝向下看去,这是一块不大的盆地。
百余骑持长矛正沿路追杀不远处的唐兵,李善细细看了眼,“就这几个人了?”
“之前查探时还有二十多人,现在就这七八人了……”
“能打吗?”
李善选择尊重专业者的能力,这句话是问苏定方的,但范老三抢在前面低喝道:“能杀。”
好吧,又是一句能杀。
不过那日遇见突厥兵,范老三说能杀,也的确杀了个干净,李善回头看了眼,眨眼工夫,又两人被射落马了。
咬咬牙,李善挥手道:“去吧,如何出击,何时出击,均由苏兄做主。”
“什么?”范老三音调一响。
苏定方也推辞道:“在下何德何能……”
郭朴站在一旁不吭声,李善也不吭声,只听着范老三的反驳,苏定方的谦让。
回头又看了眼,李善摆手道:“算了,不救了。”
范老三的声音又尖锐起来,“为什么?”
“来不及了。”李善面无表情的说:“等你们说到喉咙干,人早就死完了,只怕血都流干了。”
范老三愤恨的踹了一旁大树一脚,“某打头阵!”
苏定方瞥了眼李善,“将为军胆,还请范三哥护佑李兄。”
“老范留下,郭叔跟去。”
目送苏定方、郭朴离开,李善看了眼范老三,眼神淡然,但有着说不出的意味。
范老三咽了口唾沫,“李郎君……”
“嗯?”
“适才失礼……”
“不失礼。”李善笑道:“你非某部曲,只是奉命护送而已,待得到了魏洲,或回京后,再不相见。”
范老三急的脑门子上都是汗,“十一说……郎君愿收我等入门下。”
范老三从军多年,家中已经无人,就连村落都被突厥洗掠,分的田地都在京兆,早就想找个地方落脚,也要找个主家为依仗。